第二十五章 有底牌
在中原的戰(zhàn)場上,騎兵是寶貝,無論是沖陣,游奕還是奇襲,都得靠騎兵,而正面沖鋒用到騎兵的是少數(shù)。但在草原上打仗不同,甭管馬好還是孬,每家每戶都有幾匹,部落俟盡說要打仗,誰敢不把馬交出來?
阿史那承慶能在密云,媯川二地湊到一萬五千匹馬,想來也沒用多少正大光明的手段。
午時剛過,外面掠陣的突厥人便都退回了營中。
陽惠元和胡刺意識到對方準(zhǔn)備總攻了,也都趕緊讓士卒們吃水吃食,也給馬匹喂了些豆餅和草料,各部的將領(lǐng)則聚在一起商量接下來的戰(zhàn)事。
未時初刻,突厥大營中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鼓聲,隨著雷鳴般的鼓聲,一隊隊騎兵從營帳中奔了出來,沒什么花招子,就是沖鋒,就是騎射,即便是死三個人才能放倒一個聯(lián)軍,也沒關(guān)系。
阿史那承慶想得很好,新招的胡騎死光了也沒關(guān)系,只要這一戰(zhàn)能把唐軍擊潰,他就能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重新招募,大不了西征的時間推后一年,他才五十多,也不是等不起。
“沖鋒!”
陽惠元也不跟他們玩什么虛招子,那種動腦筋就能把敵軍弄死的本事,只有君聲才有,他們今日打的就是這第一陣,唐軍不先上,難道等著盟軍替自己出頭?
兩只騎兵沖殺,弓箭的用處其實不大。
一來騎弓勁頭弱,速度一快,箭就是飄的,若是欺負(fù)普通牧民也就罷了,唐軍身上最次的都是涂了油的雙層牛皮甲,少數(shù)將官還穿了鎖子甲或是帶有內(nèi)襯護(hù)心的厚皮甲,而且人人都有皮盔。發(fā)飄的箭矢對他們沒什么威脅。
二來弓箭手本就難練,優(yōu)秀的弓騎手更是百里挑一。像是燕軌這樣在射術(shù)上有天賦的孩子,也是跟著侯猛學(xué)了兩月余,才堪堪入門。阿史那承慶手下的同羅騎兵尚可,新募的胡騎便不能指望。從沖鋒倒交手,最快的也就射了兩箭。
倒是盟軍這邊,進(jìn)了一百步就開始射擊,用的卻不是弓箭,而是別在腰間的弩機(jī)。
弩機(jī)力量大,射速高,對技術(shù)的要求不高。
遼東城的武庫中有兩千張,是當(dāng)年高宗征高麗時留下的,后面的安東都護(hù)都不知道這東西。再后來戰(zhàn)亂起,平盧節(jié)度使和安東都護(hù)走馬燈似的換,就沒一個靠譜的,李老爺子便把鑰匙藏了起來。
此次趙鐸肅清平盧外患的心意堅決,也讓老爺子重新升起了少年時的豪情壯志,不但交出了這兩千把弩機(jī),而且還親自隨軍出征。
他們一直和隨后到的輜重兵,盧龍步卒還有剩下兩千平盧步卒駐扎在距離老哈河上游八十里的度石嶺。
度石嶺曾經(jīng)有個關(guān)隘,只是被廢棄很久了。
唐軍就住在其中,源源不斷的糧食和軍械從柳城,遼東,盧龍運送至此。
昨天接到白露的傳信,度石嶺的唐軍在李懷玉的帶領(lǐng)下出發(fā),連夜趕路,天剛剛亮,他們便到了距離阿史那承慶大營十里的地方。
石榴一直領(lǐng)著斥候營走在最前面,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睡覺了,雙眼通紅,但精神卻崩得很緊,所有人都就地休息,只有斥候營還要繼續(xù)巡邏。阿史那承慶不知道有這一支軍隊,他的注意力全在各部聯(lián)軍那邊,但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什么謹(jǐn)慎過頭的斥候想要過來看看。
第一批沖鋒的突厥騎兵被射翻了不少,但更多的突厥騎兵從營帳里沖出來,前軍撞在一起,弓弩的威力便大打折扣,且不說沒有時間裝弩箭,即便是裝上弩箭也很容易誤傷。
陽惠元在五十步便舍棄弓弩,換成了馬槊。
兩千唐軍騎卒和數(shù)千名突厥騎兵撞擊在一起,相互廝殺起來。而就在此時,胡刺率領(lǐng)契丹,新羅,渤海等三千人也從側(cè)翼殺入。
契丹人擅使彎刀,新羅人與唐人相差不多,只是沒有好的馬槊和弓弩,在甲胄,盾牌,刀劍上倒是不差,渤海人落在最后。
這一陣聯(lián)軍占了上風(fēng),若不是阿史那承慶親率同羅騎兵在后面督戰(zhàn),一有人到了百步之內(nèi),便有同羅兵用投矛將他們射死,那些胡騎不得不拼命向前。
陽惠元和胡刺都是老將,作戰(zhàn)很有章法。但阿史那承慶卻比他們更為老成,他一直在等,無論場面多么難看,都沒有下達(dá)進(jìn)一步的指令。他不動,山上的唐軍便也不動。
殺了一刻多鐘,雙方的攻勢明顯都慢了下來。
阿史那承慶忽然下令擂鼓,剩余的三千五百同羅騎兵跟著他們的汗王,呼嘯著沖了出去。
“殺!”
同羅騎兵一邊向前沖,一邊取下背上的投矛。
每人三根,每丟一次,都給盟軍造成了巨大的損失,雖然這其中也有不少誤傷到自己人,但阿史那承慶不在乎,那些胡騎也很習(xí)慣,慌亂的向兩邊閃躲,給沖鋒的同羅騎兵留出足夠的空間。
還沒等雙方交上火,契丹人的隊形忽然變了。
“汗王,契丹人要跑!”
“陽軍使,胡刺可汗開始后退了!”
阿史那承慶和陽惠元身邊同時有人吼道。
“好!”兩人異口同聲。
阿史那承慶冷冷望向開始后退的契丹旗幟:“突騎施,你留在后面收攏士卒,把還能繼續(xù)打的人帶上。同羅騎兵隨本汗先將唐軍殺光,再去追契丹人,今日必要全殲這些雜碎!
陽惠元頭也沒回,一槊將一名胡騎掃下馬,低聲喝道:“一切都在節(jié)度使掌握之中,不要散了陣型,再守一會兒,替胡刺可汗斷后!”
契丹人像是有預(yù)謀的,撤得很快。
阿史那承慶也沒多想,只以為是之前的離間計起了效果。
他身著一身黑鐵甲,手持一柄比別的騎兵更長更彎的大彎刀,胯下坐騎乃是草原上的名馬特勒膘,也只有這種馬能在馱著這么沉的鐵甲將時速度不減。
唐軍雖然勇猛,跟阿史那承慶相比還是差得太遠(yuǎn)。
若是論馬上功夫,唐軍中能與阿史那承慶一戰(zhàn)的將領(lǐng),恐怕只有遠(yuǎn)在朔方軍中的李光弼和仆固懷恩,就連劉正臣,董秦之流,在騎戰(zhàn)中遇到他,都只能想辦法逃命。
唐軍經(jīng)不起同羅騎兵的沖擊,從后陣開始潰散。
陽惠元跑得最快,侯猛緊隨其后,戰(zhàn)陣中只留下了一小撮唐軍還在廝殺。
”你們的主帥都跑了!”阿史那承慶一刀掀翻一個唐軍士卒,擰著眉頭說道。
那人胸口冒著血珠子,臉上卻沒有半分恐懼,他咳嗽著,還在笑:“說……說什么廢話,有膽子你便追上去?。 ?p> “難道是誘敵之計?”
阿史那承慶剛才就在想,趙鐸這小子詭計多端,直到現(xiàn)在都沒見他出現(xiàn),說不定有什么別的陰謀。而且他在北面聲勢浩大的搞各部會盟,難道真的就只帶了五千人來?
他垂下刀,望著東倒西歪的唐軍旗幟,思考了不過一息:“不管他們有什么陰謀陽謀,通通給本汗擊碎他——追,繼續(xù)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