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稱帝，國號為大順，隨后分兵兩路向北京進(jìn)軍。
早春二月，本是耕種時節(jié)，卻是流民遍野，田地荒蕪。葛明鑒、戚玉英憂于時局，來到萊陽城拜訪董樵。
在客廳里坐下后，葛明鑒急切地說道：“先生，李自成兵鋒正盛，官軍士氣低落，恐怕?lián)醪蛔×骺艽筌姟！?p> 董樵嘆氣道：“若要擋住流寇，非得調(diào)動吳三桂的關(guān)寧軍，可是不知何故，皇上遲遲沒有下旨?！?p> 葛明鑒道：“皇上肯定是考慮到關(guān)外的清虜?！?p> 戚玉英道：“若是山海關(guān)有失，清虜會很快兵臨北京城下。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朝廷不會調(diào)動關(guān)寧軍?！?p> 董樵道：“去年八月，皇太極暴卒后，睿親王多爾袞與肅親王豪格爭奪皇位，結(jié)果立愛新覺羅.福臨為帝，以鄭親王濟(jì)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共同輔政。清虜朝政不穩(wěn)，暫時無暇南侵?！?p> 正說話時，姜楷、于七走入客廳，熱情地打著照呼。
寒暄數(shù)語，于七便道：“流寇大軍東進(jìn)北京，民眾人心惶惶。盜賊蜂擁而起，趁機(jī)打家劫舍，官府卻不管不問，百姓苦不堪言。我近來整頓鋸齒牙山寨兵馬，忙于肅清盜賊，維護(hù)地方靖安?？墒侨鄙俚昧θ耸?，忙得焦頭爛額?！?p> 姜楷搶著說道：“膠東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楊威軍便是定海神針。英兒守制期滿，與鑒兒到招遠(yuǎn)去幫我練兵?！庇谄咧钡溃骸拔液陀旱牡潜硇值?，當(dāng)然要讓英兒和鑒兒到鋸齒牙山寨?！?p> 姜楷一瞪眼，搶白道：“我和英兒的爹爹比親兄弟還親?！?p> 董樵道：“你們都不要爭了，王緒五、閻祿超把隊(duì)伍拉到昆崳山，我還想領(lǐng)鑒兒、英兒過去參加抗清義軍?！?p> 姜楷拍手笑道：“這倆小輩還成了香餑餑?！?p> 于七道：“還是讓他們自己來決定?！倍?、姜楷皆點(diǎn)頭稱是。
葛明鑒道：“英兒，你說怎么辦？”
戚玉英柔聲道：“我聽鑒哥哥的安排?！?p> 葛明鑒先前已將打算告訴戚玉英，亦得到她的同意，忙道：“陳新甲大人對我有收留培養(yǎng)之恩，我準(zhǔn)備帶英兒到京師，先去看望陳夫人，再給陳大人上墳?！?p> 戚玉英補(bǔ)充道：“還要拜訪你的義兄鄺露?！?p> 董樵、姜楷、于七聽罷，雖有些失望，可也未加阻攔。
姜楷眨了眨眼，微笑道：“富貴險中求，到北京說不上機(jī)緣巧合，還能混個好前程！”
董樵道：“現(xiàn)在時局混亂，賊寇猖獗，行路切不可大意！”
于七道：“英兒多謀善變，鑒兒武藝高強(qiáng)，我們盡管放心！”
姜楷瞪著葛明鑒、戚玉英，故意扳著臉，說道：“若是混不下去，你們就趕快回來！”眾人皆大笑。
董樵、姜楷、于七三人皆是忠勇之士，行事機(jī)智靈活，深諳亂世中的安身立命法則。葛明鑒、戚玉英與三人相處多年，耳聞目睹，卻也學(xué)到了不少生存之道。
當(dāng)晚，董樵在府里設(shè)宴，戚玉英喝了小杯酒，葛明鑒陪著董樵、姜楷、于七三人喝得大醉。
次日，葛明鑒、戚玉英收拾妥當(dāng)，雙雙向董樵、姜楷、于七道別。只見葛明鑒、戚玉英打扮成小道士，均著青色道袍，頭戴純陽巾，戚玉英還手執(zhí)拂塵，模樣甚是俊美可愛。
姜楷拍手道：“你們倆還真有夫妻相，打扮成道士，如同一對親兄弟?！甭牭娇洫?，葛明鑒、戚玉英臉色變紅，心里卻甚是高興。
董樵點(diǎn)頭道：“如此打扮甚好，江湖上鮮有危害出家人?！?p> 于七亦道：“即使流寇亦不難為出家人，不過要小心劫持你們?nèi)牖??！?p> 葛明鑒、戚玉英向三人深施一禮，翻身上馬，策馬向北京奔去。
途經(jīng)各處州縣，皆是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流民們四處游蕩，傳播著起義軍的消息，添油加醋，以至愈傳愈神，弄得人們驚恐不安。
但見各地城門戒備森嚴(yán)，軍士們?nèi)缗R大敵；鄉(xiāng)村的土豪富戶緊閉大門，派出家丁嚴(yán)加防護(hù)。葛明鑒、戚玉英穿著道士服裝，倒也不引人注意，一路上也沒遇到麻煩。
這日，二人進(jìn)入東昌府境內(nèi)。經(jīng)過一片荒涼的亂墳崗時，只見道路旁的雜草被踐踏，草地上有斑斑血跡，顏色甚是鮮艷。
葛明鑒抽出鐵棍，低聲道：“此處似是有人打斗過?！?p> 戚玉英點(diǎn)頭道：“時間并不長?！?p> 突然，從亂墳崗傳來微弱的哼聲，令人毛骨悚然。戚玉英看著陰森森的亂墳堆，嚇得臉色蒼白，顫聲道：“鑒哥哥，我有點(diǎn)害怕，咱們還是快些離開此地?！?p> 葛明鑒聽那哼聲斷斷續(xù)續(xù)，似是疼痛難忍，忙道：“好像有人受傷了，我先過去看看?！?p> 戚玉英忙道：“我可不敢一個人留在此處。”
葛明鑒道：“跟著我走?！倍颂埋R，把馬拴到路旁樹上。葛明鑒順著踩倒的雜草行走，戚玉英緊緊跟在他身后。
行約五十多步，只見地上有六具尸體，皆是被砍殺致死。五具尸體身著鴛鴦戰(zhàn)襖，是明軍軍士打扮。剩下的一具尸體身著官服，腹部被剖開，內(nèi)臟散落周圍，心臟被取走，慘不忍睹。
戚玉英大口嘔吐，繼而憤怒地說道：“不知何人如此殘忍？”
葛明鑒又聽到有人哼叫，急忙用手拉著戚玉英，循聲向前走去。
走了十多步，只見草叢中躺著一個漢子，穿鴛鴦戰(zhàn)襖，身上多處負(fù)傷。葛明鑒急忙跑過去，把漢子扶起來，倚著墳頭半坐著。漢子緩緩睜開眼睛，驚恐地看著葛明鑒，嘴角動了動。
葛明鑒急忙問道：“你們從何處來？為何被人追殺？”
漢子吃力地說道：“流……流……寇快打到北京了，皇上下詔天下勤王。山東總兵劉……劉澤清率軍至臨清，便按兵不動。我家老爺是兵科給事中韓如愈，奉旨到臨清封劉澤清為東平伯，催他率軍到北京勤王。在返回的路上，行經(jīng)此處，遭到一群黑衣人襲擊，我們……”話未說完，便斷了氣。
葛明鑒站起身，跑到身著官服那人尸體前，端詳片刻，悲痛地說道：“確實(shí)是韓大人，多次到過陳新甲大人府里?！?p> 戚玉英看了看現(xiàn)場，說道：“若是賊寇貪圖錢財，定然要剝下衣服，拿走武器?？创饲樾?，不是搶劫，似是仇殺。”
葛明鑒憤然道：“韓大人為官剛正不阿，不知遭遇何人毒手？抓住了兇手，我可要為韓大人報仇?！?p> 戚玉英道：“咱們先把韓大人埋了吧！”
葛明鑒撿起一把鋼刀，挖了七個土坑，掩埋了韓如愈及軍士們。
二人來到道路旁，解開馬的韁繩，翻身上馬，默默向前趕路。近傍晚時，來到德州城，可城門早已關(guān)閉，只好繞城沿運(yùn)河而行，想早些尋個客棧住下來。
月色朦朧，繁星閃爍，在道路兩旁的樹影遮擋下，道路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二人正行時，前方忽然傳來清脆的鐘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
葛明鑒喜道：“英兒，前方可能有座寺廟，咱們到廟中借宿一晚?！?p> 戚玉英搖頭道：“寺廟里敲鐘沒有這般急促?！?p> 葛明鑒道：“可能是廟里的僧人急著吃飯，咱們快到前方去看看?！?p> 戚玉英點(diǎn)頭道：“別弄出大的聲響！”
葛明鑒問道：“你怕有意外？”
戚玉英道：“兵荒馬亂，我們還是要小心為好?！?p> 愈向前走，鐘聲愈加清晰。葛明鑒騎馬走在前邊，忽然馬嘶叫著摔倒在地。幸而馬走得慢，葛明鑒在地上打個滾，便爬了起來。
戚玉英忙拉住馬，問道：“鑒哥哥，怎么啦？”
“不知何人在此下了絆馬索？”葛明鑒大驚道，立即拉起馬，又從靴筒中拔出短劍，彎腰割斷絆馬索。
“拿命來！”從路旁大樹后跳出兩個黑衣人，舉刀向葛明鑒砍來。葛明鑒急忙臥倒在地，躲過砍過來的雙刀。戚玉英催馬上前，拔出戚家刀，向兩個黑衣人砍去。
一個黑衣人舉刀架開戚家刀，隨即與戚玉英打斗起來。這個黑衣人身法甚是靈活，戚玉英雖是居高臨下，一時竟不能取勝。
另一個黑衣人揮刀向葛明鑒砍去，葛明鑒急忙在地上打了個滾，左手恰巧抓住絆馬索的繩頭。黑衣人揮刀再砍，葛明鑒起身躲過鋼刀，拉著絆馬索向右側(cè)閃身，把黑衣人絆倒在地。未等黑衣人爬起來，葛明鑒左腳猛踢他拿刀的右手腕，踢飛其手中鋼刀；右腳重重踢向其頭部，把他踢昏過去。
葛明鑒撿起鋼刀，沖到正與戚玉英打斗的黑衣人身邊，舉刀劈去。黑衣人躲閃不及，臂膀中刀，手中鋼刀掉在地上。
葛明鑒用刀指住黑衣人，喝問道：“你們?yōu)楹卧诖烁杀I賊的勾當(dāng)？”
黑衣人叫囂道：“老子是官軍，你敢打老子，等會兒剝了你的皮?！?p> 葛明鑒怒火中燒，一拳把黑衣人擊倒在地，猶不解恨，狠狠地踢了一腳，喝道：“你命在須臾，還敢口出狂言，我這就結(jié)果你！”舞動鋼刀，從黑衣人臉上掠過。
黑衣人嚇得跪下磕頭，求饒道：“小人是東平伯的部下，奉長官之命，在此擋住行人，好方便兄弟們到廟里搶紅寶瓶?！?p> 葛明鑒問道：“為何還要如此打扮？”
黑衣人道：“前方有個蘇祿王墓，旁邊建了座廟宇。廟中供奉一個紅寶瓶，聽說里面盛有蘇祿國王從南洋帶來的寶物。我們?nèi)羰潜┞渡矸?，那可是犯了死罪，因而扮成盜賊過來搶劫?！?p> 話音剛落，一群人急跑過來。這些人都是村民打扮，約有五十多人，手持大刀、斧頭、農(nóng)具、棍棒等物，還有數(shù)人舉著火把。
一個漢子大喝道：“你們竟敢來搶劫紅寶瓶，快束手就擒吧！”
葛明鑒指著黑衣人，大聲說道：“這兩人是來搶紅寶瓶，被我們捉住?！北阒v了自己擒獲黑衣人的經(jīng)過。
一個壯漢走上前，看了看黑衣人，點(diǎn)頭道：“搶劫紅寶瓶那些人也是穿著黑衣?！?p> 大漢忙向葛明鑒、戚玉英拱手道：“適才得罪二位小師父了，俺這廂賠禮道歉！多謝抓住這兩個壞人，俺們還要去驅(qū)逐搶劫紅寶瓶那些人。”立即讓村民們帶著這兩個黑衣人，急急向前跑去。
葛明鑒把短劍插入鐵棍中，翻身上馬，左手持刀，右手持棍，與戚玉英策馬跟在村民身后。穿過一片樹林，只見前方矗立一座高大的儀門，后面有一座廟殿。
一個黑衣人騎馬站在廟前大樹下，指揮二十多個黑衣人向廟門進(jìn)攻。地上躺著十多具村民尸體，七個村民身受重傷，卻仍在廟門口奮力抵抗。
五十多個村民見狀，個個怒火中燒，吶喊著向黑衣人殺去。村民們雖然勇猛，可是打不過黑衣人，又有十多人倒下。
葛明鑒沖戚玉英點(diǎn)了點(diǎn)頭，二人打馬上前助戰(zhàn)。待靠近騎馬黑衣人二十多步處，葛明鑒奮力擲出鋼刀。那個黑衣人甚是警覺，急忙低頭伏在馬鞍上。鋼刀從他頭皮上飛過，插到樹上。
葛明鑒打馬沖上前，數(shù)招過后，便揮棍把黑衣人打落在地。馬不停蹄，沖到一個正揮刀砍殺村民的黑衣人身后，把他刺倒在地。戚玉英借著馬的沖力，接連砍倒兩個黑衣人。
剩下的黑衣人驚慌失措，被村民們打死了十多人，抓住五人。
兩位鄉(xiāng)紳模樣的老人走過來，雙雙向葛明鑒、戚玉英施禮。
一個老者道：“多謝二位小師父拔刀相助，老夫姓溫，旁邊這位姓安，我們世代在北營村守墓。這些歹人不但搶劫紅寶瓶，還要燒廟毀墓。若讓其奸計得逞，我等愧對祖宗?！?
牧云樓主
第二卷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