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問道:“葛大哥,怎么兩年未見,你卻出家做了道士?”
葛明鑒道:“為了行路方便,故意裝扮成道士?!?p> 少年指著戚玉英問道:“這位是誰?”
葛明鑒道:“我的未婚妻戚玉英?!?p> 少年道:“祝賀葛大哥,娶了貌若天仙的嫂子。”
戚玉英的臉變得通紅,很愿意聽這話,對少年大有好感。
葛明鑒忙道:“英兒,這位兄弟就是夏完淳?!?p> 戚玉英油然而生敬意,說道:“完淳兄弟,鑒哥哥時常對我講你殺賊救人之事,每次都是贊不絕口?!?p> 見葛明鑒與夏完淳相談甚歡,正與吳昜說話那人很是奇怪,當下問明了原因。那人憂郁的臉上露出少許笑容,點頭道:“適才吳兄亦談到葛明鑒,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轉(zhuǎn)身看著張三,說道:“你就是赤腳張三吧!我在兵部任職時,被你攪得焦頭爛額。每次派官軍抓你時,你卻躲到茫茫太湖中。今已歸順朝廷,要隨吳職方為國效力,再也不要搶掠百姓?!?p> 張三見此人氣度威嚴,唯唯諾諾稱是。
吳昜微笑道:“適才只顧說話,忘了向你們介紹。這位是陳子龍大人,曾在朝廷里任職兵科給事中,可是朝堂里少有的能人。陳大人看到朝廷面臨的危機,在朝五十多日,嘔心瀝血,上書三十多次,可惜不被朝廷采納。”
戚玉英聽聞此人即是陳子龍,思道:“先前聽說陳子龍與柳如是相愛之事,我還道他是個風流公子哥。適才聽吳昜之言,陳子龍不但有真才實學,還勤于政事?!碑敿刺ь^看了看陳子龍。
只見他搖了搖頭,對吳昜說道:“吳兄,我對朝政失望之極,不要再談?wù)撨^去之事。酒宴已訂好,快些進城吧!”
遂引吳昜走在前邊,張三緊隨其后,夏完淳卻在后陪著葛明鑒、戚玉英敘話。
葛明鑒問道:“吳職方看似書生,為何水上技藝如此高強?”
夏完淳道:“吳職方老家在吳江,緊臨太湖,因而練就了一身好水性。吳大人去年考中進士,一直在京等著候補官員,恰逢流寇攻入北京。幸而他武藝高強,逃離京城后,來到南京。我的老師與他是舊友,便介紹他到揚州投奔史閣部?!?p> 葛明鑒道:“完淳兄弟的老師是何人?”
夏完淳微笑道:“陳子龍?!?p> 葛明鑒嘆道:“名師出高徒,完淳兄弟受學于陳大人,難怪有如此高的才華?!?p> 夏完淳道:“徒非高徒,至今一事無成。不過,我的老師確實是名師,七年前就考中進士。老師反對空談?wù)`國,主張經(jīng)世致用,幫助徐光啟整理六十卷《農(nóng)政全書》。代理諸暨知縣期間,老師剛?cè)岵⒂?,剿撫兼施,平定暴動,救濟饑民,維護當?shù)胤€(wěn)定。
今年年初,老師上書朝廷,奏請?zhí)拥钕碌侥暇_是有遠見卓識。福王在南京即位后,老師出任兵科給事中,數(shù)次奏請朝廷舉兵北上,還提議平息黨爭。可是觸犯了馬士英、阮大鋮等人,老師受到排擠,因而借故辭職回鄉(xiāng)?!?p> 戚玉英贊道:“陳大人高瞻遠矚,有匡扶濟世之才。他的計策若能被朝廷用之,必能富國強兵,進而收復(fù)河山?!?p> 葛明鑒嘆道:“陳大人離開朝廷后,奸臣小人更加肆無忌憚,可惜??!”
夏完淳道:“老師雖然歸隱松江,可是仍然關(guān)心朝堂之事。見朝綱不振,自己又無能為力,整日郁悶不樂?!?p> 葛明鑒問道:“朝廷如此腐敗,如同玉樓被蟲子蛀空,難道無可救藥了嗎?”
夏完淳堅定地說道:“皇上若能親君子、遠小人,廣開賢路,任用治世之能臣,雖然時下危機重重,但復(fù)興大業(yè)仍然可期。”
葛明鑒道:“完淳兄弟,陳大人即是治世之能臣,你為何不勸他再為朝廷出力呢?”
夏完淳笑道:“我小時常與老師爭論不休,有時駁得他無話可說。前些時日,我見老師灰心喪氣,就勸他振作起來。老師受言詞激之,帶著我為朝廷效力。我們迎接吳職方,就是要幫助他籌集軍需糧餉。”
三人正說得投機,陳子龍回頭說道:“完淳,前方即是酒樓,快去安排一下?!?p> 夏完淳忙答應(yīng)一聲,跑到前邊。一盞茶時分,眾人來到一個三層樓房前。酒保迎出來,把馬匹牽到后院,喂上草料。
夏完淳領(lǐng)眾人到了二樓,在一個雅座間坐下。吳昜和赤腳張三的濕衣,直接交給酒保晾曬。
戚玉英把自己和葛明鑒的濕衣拿到后院水井旁,打幾桶水,洗干凈后,方才晾曬。等她回到雅座間,酒菜已端上來,陳子龍正舉杯敬酒。
酒過三巡后,眾人的話也多了起來。
吳昜道:“聽說清虜已進入陜西,兵臨潼關(guān)。只是紅夷大炮尚未運到,故此與大順軍僵持?!?p> 陳子龍道:“沒想到大順軍敗得這么快,改變不了流寇習氣。以我觀之,大順軍士氣全無,陜西數(shù)月內(nèi)必然失守。”
吳昜憂道:“若是清虜消滅了大順軍,必然順勢南下?!标愖育垎柕溃骸俺Υ箜樮姳鴶∮泻畏磻?yīng)?”
吳昜道:“聞聽李自成兵被韃子趕回陜西,馬士英、阮大鋮等人彈冠相慶,連日設(shè)宴祝賀,朝中一片歌舞升平景象?!?p> 赤腳張三猛灌一杯酒,罵道:“這群狗官真他媽的長了豬腦子,也不想想,若沒有大須軍抵擋,他們早就被韃子抄家砍頭。即使活下來,也要被剃成光頭,留個豬尾巴辮子,爬在地上當奴才。”
陳子龍急忙問道:“難道沒有大臣們勸告皇上嗎?”
吳昜道:“御史沈宸荃上表:‘虜、賊今日皆為國大仇。及賊逆不容誅,清復(fù)巧借復(fù)仇之名,掩有燕、齊,是我中國始終受虜患也。故目前之策,防虜為急,賊次之。以大振復(fù)仇之聲,而其實節(jié)節(jié)皆為防虜計?!行┕俾毜偷拇蟪假澇?,可皇上并不以為意?!?p> 陳子龍問道:“議和情形如何?”
吳昜道:“陳洪范帶領(lǐng)議和使團已返回南京?!?p> 陳子龍道:“陳洪范是我的舊友,左大人失陷北京,他卻孤身回來,大為可疑。”
吳昜道:“陳洪范確實可疑,聽說返回途中,他到徐州高杰軍營,游說其降清,被高杰所拒。陳洪范害怕被殺,酒宴間假裝中風發(fā)病,得以乘夜逃回南京。盡管有大臣彈劾,朝廷無陳洪范通敵的證據(jù),沒有治罪于他?!?p> 陳子龍問道:“議和失敗,朝廷大臣總該清醒吧!”
吳昜道:“史閣部上疏曰:‘和不成,惟有戰(zhàn)?!泳o調(diào)度,練兵籌餉,積蓄力量,抵御清虜南侵。”
陳子龍嘆道:“可惜史閣部被動防守,并且孤掌難鳴?!?p> 吳昜把嘴巴靠近陳子龍的耳朵,低語幾句。陳子龍聞言大喜道:“吳兄,我一定助你籌備好軍需!”
一個時辰后,酒宴結(jié)束,酒保拿著菜單,到雅座間收取銀錢。葛明鑒、戚玉英先行下樓,來到一樓大廳,只見有十桌客人在飲酒吃飯。
葛明鑒站在樓梯上,直視柜臺旁的兩個客人。戚玉英見葛明鑒不走,卻盯著一桌客人,甚是奇怪,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大感奇怪。
只見兩個客人坐在一張八仙桌旁,正舉杯飲酒。一人是個年輕的翩翩公子,身著蘭緞儒衫,青巾束發(fā),身材甚是嬌小,面容清秀,明眸生輝。
而另一人是個二十多歲的乞丐,身著破亂衣服,頭發(fā)散亂,身高體大,滿面黑灰,似是成年累月沒有洗臉。乞丐喝干一杯酒,抓起一塊牛肉,狼吞虎咽地大嚼起來。
年輕公子給乞丐倒了杯酒,自己拿塊糕餅,慢慢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