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清兵用刀指著漢子,狠狠踢了他兩腳,怒吼道:“活該倒霉!你他媽沒長眼!擋了軍爺?shù)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快滾!”
漢子不敢撿拾地上的瓜果,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急急跑到街邊,驚恐地觀望。
清軍把總喝道:“大伙不要停下!反賊跑遠了,快追!”
清兵們沒有再理會漢子,跨過地上的瓜果,迅速向前追去。
葛明鑒跑得正急時,迎面來了輛獨輪車,車上兩個大木桶甚是醒目。一個大漢吃力地推著車,自顧自地走在街道中間。
葛明鑒身形一晃,從大漢身邊跑過。大漢似是受了驚嚇,把車推得左右搖晃,一時把持不住,猛然掀翻推車,兩個大木桶跌落在地。
這段街道有個小斜坡,木桶向著清兵滾去,速度愈來愈快。突然,兩個木桶的蓋子跌開,桶里的糞尿立時流出,污穢遍地,臭氣熏天。
清兵們慌忙避開,破口大罵,掩鼻繞過,經(jīng)此耽擱,與葛明鑒拉開了三十多步遠。
葛明鑒回頭見清兵連續(xù)遇到麻煩,心下大喜,急忙轉過身向前跑去。跑了二十多步,從旁邊小巷駛出一輛馬車,沿著大街向前行去。葛明鑒快步跑上前,追上馬車,飛身跳到車上。
只見車前坐著個馬夫,手里拿著根皮鞭,旁邊還坐著個戴草帽子的人。葛明鑒用槍桿狠勁向兩匹馬打去,馬嘶鳴數(shù)聲,拉著大車向前狂奔。車上的二人并沒顯得驚慌,亦沒回過頭來,馬夫反而連連揮動皮鞭,驅(qū)趕著馬奔跑。
清軍把總大怒,喝令清兵射箭。葛明鑒舞動長槍,將射來的箭矢盡皆打落在地。清軍便收起弓箭,又跑步追趕。
葛明鑒用力擲出長槍,把最前邊的一個清兵刺倒在地。清兵們狂聲怒罵,氣喘吁吁地跟在大車后,距離愈來愈遠。
馬車駛入一條小巷時,車上戴草帽的那人回過頭,沉聲說道:“翻過墻去!”說罷,當先躍向旁邊院墻,抓住墻頭,翻了進去。
葛明鑒見這人居然是閻爾梅,乍然不期而遇,不由得驚喜交集,立即隨他翻過圍墻。馬夫揮動皮鞭,趕著馬車繼續(xù)向前奔去。
葛明鑒隨閻爾梅來到院內(nèi),只見里面種著些花草,還有假山、池塘、小亭,似是個大戶人家宅第。閻爾梅沒有說話,迅速領著葛明鑒來到前院。
只見大群人披麻戴孝,還有十多個僧人正在做法事。二人來到側面小屋,屋內(nèi)一名僧人慌忙站起身來。
閻爾梅摘下草帽遞給僧人,催道:“快給他剃發(fā),換上僧衣,把換下來的衣服藏起來?!?p> 僧人請葛明鑒坐在凳子上,然后取出剃刀,很快給他剃光頭發(fā)。接著點著一支香,要在他頭上燒香疤。
葛明鑒騰地站起身來,急忙攔住僧人,說道:“我有英兒,不能出家!”
閻爾梅把葛明鑒按坐在凳子上,喝道:“休要啰嗦!這只是權宜之法,快些坐下!”僧人用香在葛明鑒頭上燒了香疤,又取出僧衣給他穿上。
閻爾梅把一件法器遞給葛明鑒,說道:“照我這樣做,跟我到院子里?!倍饲弥ㄆ?,口誦佛號,來到院子,站在做法事的僧人中間。
葛明鑒邊敲著法器,邊抬頭看那前方的牌位,只見上面寫著“人中”兩個字。牌位前吊唁的那群人痛哭流涕,一個女子哭得更是傷心。
這名女子全身素衣,雖然梨花帶雨,卻是嬌媚俏麗。葛明鑒一怔,認出這個女子是柳如是,卻不知她為何來此吊喪?
正做著法事,前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過不多時,大群清兵手執(zhí)刀槍,氣勢洶洶地闖進來。
一個清兵說道:“看他們哭得這么傷心,不知哭得是何人?”
另有一個清兵說道:“好奇怪,牌位上供的人名叫‘人中’,怎么還有人叫如此名字?卻和穴位是一樣的名字?!?p> 把總哼道:“這個名字透著些古怪,決不能輕易放過。管他是‘人中’,還是‘涌泉’,大伙去搜搜,說不上反賊就在他們中間。”
清兵迅速包圍上來,用刀槍指著眾人。僧人們停止做法事,吊唁的人們亦停止了哭泣,驚慌地看著清兵。
把總高聲喊道:“總督大人有令,私藏反賊者同罪。你們識相些,快交出反賊!若是軍爺們搜出來,嘿嘿!把你們一個不剩地關進大牢!”
柳如是越眾而出,向把總施了個萬福,說道:“小女子有位好友被鬼害死,請大師們做法驅(qū)鬼,沒有見到甚么反賊。這位軍爺若不相信,那就隨便搜查,若是被鬼纏上,沾了晦氣,休怪!”
清兵們沒有注意柳如是說得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把總更是流出了口水,最后邊兩個清兵卻在評頭論足。
高個清兵小聲說道:“要想俏一身孝,這個穿素服的娘子真他媽長得俊?!?p> 矮個清兵緊盯著柳如是,應聲道:“秦淮河上的姐兒也不及她?!?p> 高個清兵道:“若能娶得這個女子當老婆,我啥活也不用她干?!?p> 矮個清兵不屑道:“只有高官貴人才養(yǎng)得起美女,老百姓連想都不敢想。你這個丘八掙那兩個大錢,自個吃喝都不夠,還想娶美女,別做白日夢了?!?p> 高個清兵怒道:“你敢取笑老子,真他媽找死!”一拳打了過來。
矮個清兵猝不及防,胸口中了一拳,不由得大怒,立即還上一腳。兩個清兵拳腳交加,好不容易才被旁邊清兵勸開。
清軍把總顧不得理會清兵們的丑態(tài),色迷迷地瞧著柳如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柳如是瞟了把總一眼,輕輕哼了一聲。雖然聲音若有若無,把總卻全身如同過電一般,頓時變得神魂顛倒,腦中竟一片空白,隨后軟綿綿的。
柳如是眨了下眼睛,微微一笑,把總如遭電擊,只覺得腹內(nèi)一股熱火升起,心里如同貓撓爪般難受。他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柳如是的臉,問道:“小娘子青春幾何?”
“不好!頭色膽包天,竟敢到大戶人家調(diào)戲良家婦女?!闭驹谧詈筮叺母邆€清兵低聲道,話語中亦有些幸災樂禍。
矮個清兵道:“頭是戲看多了,竟然說戲文里的話?!?p> 高個清兵道:“別多嘴!我看這女子不是個善碴,看看頭怎么收場?”
“啪!”一聲清脆的把掌聲響起。
把總摸了摸臉,把手伸到鼻子下聞了聞,嘖嘖道:“好香??!可別閃了小娘子的手?!?p> 柳如是大怒,從旁邊抄起一個小木凳,向把總打去。
把總未及躲閃,頭上被打了個大包,立時清醒過來,大喝道:“這個女子想造反,把她綁起來!”
兩個清兵走上前,作勢要扭柳如是的胳膊。
柳如是柳眉倒豎,揮舞著凳子,嬌聲喝道:“你們那個敢來!我是柳如是,這就去找洪承疇大人理論?!?p> 最后邊的高個清兵嘆道:“柳如是真不愧為秦淮八艷之首,名不虛傳,我們今日可大飽眼福了?!?p> 矮個清兵羨慕道:“能摸一下秦淮八艷的臉,被打一百個耳光也值得。”
高個清兵搖頭道:“柳如是的老公是錢謙益大人,他可是洪大人的老朋友?。☆^這下可捅了馬蜂窩?!?p> 把總聞言大驚,冷汗直流下來,但他反應卻甚快,趕緊施禮道:“錢夫人,適才多有冒犯,本官向您賠罪了。不過,你也打了本官,兩下總算抵消。
但是劫法場的反賊就在這附近逃跑了,貝勒爺有令,無論是那戶人家都要搜查,若有阻撓執(zhí)行軍務者,殺無赦!”
說罷,臉上閃過一絲冷笑,故意把手摸向刀柄。
柳如是道:“既是執(zhí)行軍務,你們自去搜查。若要非禮,哼!我可饒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