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的巔峰時期應(yīng)該是論欽陵為相,幾兄弟掌控吐蕃軍政大權(quán)那個時期。論欽陵去世后,吐蕃對西域的影響力削弱到極點(diǎn),大唐以“利”為矛,維系安西四鎮(zhèn),勉強(qiáng)保證安西出西域道。今年的形勢大不同,唐軍再次強(qiáng)盛,勢不可擋;東突厥還算強(qiáng)大,時常發(fā)兵攻打西域各族,迫使他們做出選擇,歸附突厥亦或是大唐。
西域各部族用行動給出答案,跟著富裕的大唐更有錢途。各大勢力分化瓦解,諸多部族尋求內(nèi)附大唐。西突厥十姓部落中,葛邏祿、胡祿屋、鼠尼施等,紛紛到?jīng)鲋?,請求?nèi)附。突騎施主力被東突厥默啜重創(chuàng),余眾被突騎施別種,車鼻施啜蘇祿收服,集眾二十萬。
十月己巳,突厥可汗默啜又遣使求昏,皇帝許以來歲迎公主。
乙酉,命左驍衛(wèi)郎將尉遲瑰使于吐蕃,宣慰金城公主。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矛至洮水請和,用敵國禮,皇帝不接受。
石城酒樓沒有受到奢侈品市場的影響,反而受益于西域新局勢。新一批西域貴族、富商,遷居洛陽,石城酒樓的西域菜、西域洛陽菜及洛陽西域菜再次興旺;康元石不得不再開辟一片區(qū)域,用于接待西域人。西域安穩(wěn),商道繁盛,更多的西域商人到洛陽購貨;而這些商賈中的一部分,入住石城酒樓。所以,酒樓的生意火爆。
并非只有書生入住石城酒樓,一些來洛陽,或者路過洛陽前往京都長安的官吏,也會到這里落腳、歇息;而留守洛陽的朝廷官吏,偶爾也會到酒樓聚會,小酌一杯。
洛陽的春天最是宜人,不少外鄉(xiāng)人都喜歡春季的時候,到洛陽辦事、游玩。這一天,陽光明媚,一窩不知道到哪里過冬的燕子飛回酒樓,康元石心喜,今天生意一定好。
一位身著淺綠官服的客人入住酒樓,康元石親自接待。客人五十五、六歲的樣子,也不知道因?yàn)榈搅寺尻?,還是天性隨和,與康元石聊個沒完沒了。以前那些白衣公卿,很少與康元石聊天;杜審言等還算客氣,也不過以“識字的掌柜”來稱謂。這位公不太在意這些,對待康元石如同平輩人。
石城酒樓后面的宅院,特別留給贗品交易,因而,康元石接觸到很多字、畫及詩詞歌賦,鑒賞能力不弱。與客人談詩賦、論字畫,說得頭頭是道,一副很在行的樣子??翟矸萏厥猓饔蛉碎L相,談吐文雅,一看就是讀了很多書的人。客人興趣盎然,感慨道:
“一個康國掌柜竟然如此有見識,到底是東都洛陽,非小地方可比!”
客人名張若虛,似乎是揚(yáng)州人,名氣不很大。盡管如此,康元石還是將其安排在掛著喬知之大作的那座宅院?,F(xiàn)在不同前些年,不再有什么禁忌;那么多人陸續(xù)昭洗清雪,沒人在意,這些過世的白衣公卿,做過什么,說過什么。
看著這些作品,張若虛嘆息連連,與康元石談起這些人,一個個數(shù)過去,均已離世。宋之問賜死;沈佺期昭洗清雪,回長安沒多久,因病去世。最后一個李嶠,去年貶為滁州別駕,赴任后病逝。一老、一少同時嘆息,一個時代過去了。二人都回避談?wù)撊ツ暌越?,去世的其它公卿,如張仁愿、韋安石、劉幽求等。
又談起上官婉兒、上官婕妤,大唐文人對其有種特別的好感;兩人也不例外,認(rèn)為上官婕妤才是這一代文人的代表。婕妤的詩作不差,因?yàn)殚L期生活在宮中,寫不出膾炙人口的佳句。婕妤不單單替則天天后、中宗稱量天下文人,還與那批文學(xué)之士一同,將大唐的詩詞歌賦,推高到時代的巔峰。一介女子,做到這種地步,相當(dāng)不簡單。
皇帝誅殺韋黨的時候,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上官婕妤竟然命喪黃泉,還因此背負(fù)不好的名聲,讓人忍不住為之唏噓。張説夠仗義,可能與其他文人一樣,忍受不了婕妤被敗壞的名聲,奏請皇帝為其清雪。
現(xiàn)在的朝堂之上,以文而名的,也就張説與賀知章。康元石納悶,這一代白衣公卿,官途多坎坷,惟賀知章無災(zāi)無難。不過,賀知章的詩作不怎么討人喜,賣不上價。
酒足飯飽,張若虛取出一首詩作,讓康元石估價。意思很明白,不是賣詩換錢,而是想知道,洛陽商賈怎么看待這首詩??翟蜷_,是一首樂府詩《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明月!
讀完前面四句,康元石拍案叫絕:
“張公,看遍我的酒樓,你的詩篇為峰。這不是吹捧,我從來沒見過唐人寫出這么好的詩!”
張若虛眼睛一亮:
“真的?”
隨即低嘆一聲,眼睛又暗淡下去。余光瞥到張若虛的表情,康元石猜測,讀書人可能不認(rèn)可這首詩??翟钦嫘南矚g,認(rèn)定是好詩。不過,這個世道,一個小小的掌柜,說出的話不算數(shù),沒人當(dāng)回事;那些商賈收藏家,主看作者名氣,次看作品。腦袋一轉(zhuǎn),康元石對張若虛說道:
“張公,我會為你定制一座宅院??上Я耍鹤犹?,沒有江也沒有海,詩作的韻味難以展現(xiàn)??梢赃@樣,我找人模仿幾副江海明月夜,或許能表達(dá)出詩的意境。張公,為此宅院賦一首?”
張若虛仔細(xì)觀看喬知之、沈佺期的詩作,搖搖頭說道:
“試試吧!這種格調(diào)的詩,不易出佳句?!?p> 康元石取來帛、墨、筆、硯,與其他人的做派一樣,張若虛清掉杯中酒,提筆揮毫:
《代答閨夢還》
關(guān)塞年華早,樓臺別望違。
試衫著暖氣,開鏡覓春暉。
燕入窺羅幕,蜂來上畫衣。
情催桃李艷,心寄管弦飛。
妝洗朝相待,風(fēng)花暝不歸。
夢魂何處入,寂寂掩重扉。
張若虛沒去長安,在酒樓住了幾天,直接買舟南下,歸揚(yáng)州??翟瘜埲籼摰挠∠蟛簧?,如果脫去官服,坐在大槐樹下,也就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年輕老頭。張若虛的洛陽之行應(yīng)該沒收獲,顯得有些落寞,更多的是釋懷后的平淡,好像認(rèn)命了一樣。
想來,張若虛年輕時,努力過、拼搏過,很可能付出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艱辛。然而,官到七品,再也沒有了上升的通道與可能。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也就這樣平平淡淡。以他的心境看,比四杰強(qiáng)太多??翟行┌l(fā)呆,很想知道,無數(shù)年后,酒樓里的詩作,哪個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