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月光下,龍溪出海口,一群種地的漳州人,與一群跑船的漁民群毆。遠遠看去,場景十分怪異;更怪異的是,又有一群人跑過去,將群毆的人抓捕。來人亮明身份,是龍溪縣尉、漳浦縣尉。兩縣尉不知道發(fā)什么神經(jīng),大半夜帶人跑到海邊,想干什么?
二官帶人,將群毆各方分成小隊,就地刑訊;被刑訊者均是老實人,回答問題,不狡辯,不反抗。被捕之人加起來過百,縣衙沒那么大地方,也沒那么多余糧管飯,就地審訊,應屬正常之舉。
第二天早上,大約朝食時分,兩南安幫派,相約偏僻之地,打架定糾紛;這在南安為正常沖突,縣衙從不過問。南安苦力、攤販,結成幫派,保護自家利益;而幫派之間的沖突,需要手上見真章。前武榮州刺史行無為,定下一個口頭法令,南安港及商業(yè)區(qū),不許打架斗毆;所以,幫派之間的恩怨,只能到偏僻人少的地方解決。盜亦有道,幫派之間為了利益,又沒有生死大仇,通常都以武功高低定輸贏。
雙方首領仰頭看天,確定太陽從大海方向升起,而不是山的那一邊,為什么南安主薄會來看比武,還帶著鄉(xiāng)長、鄉(xiāng)老,以及一批手持農(nóng)具的民?顯然,主薄不是郊游看太陽,而是抓人;村民將幫派成員分散,押進數(shù)個村子刑訊。
同一時刻,南安海外一無名小島,兩個漁村的村民,聚集在兩村之間的地域,不知道為什么而爭執(zhí),擺出一副想要群毆的架勢。即將動手之際,幾年都難得一見的寧海軍小隊,在數(shù)十艘破漁船的簇擁下,介入兩漁村的爭斗。兩村長同樣抬眼望蒼天,沒錯,太陽在深海方向。
發(fā)現(xiàn)大案要案,漳浦縣丞代表漳州,牒泉州刺史;而龍溪縣尉越過縣令,直接將案子送交刺史。南安主薄同樣德性,直接找到刺史,賣縣令求露臉刺史府。寧海軍首領僅僅是隊副,審訊完畢,同樣移牒泉州刺史府;村民太多,也是麻煩,只好讓周圍的漁民,將兩村青壯,送往刺史府。
刺史剛到任沒多久,連手下的官都認不全,還是看著官服的樣子,才認出南安主薄、龍溪縣尉。漁民級別太低,肯定見不到刺史,有積年老吏接待,將案犯妥善處置。案子不小,刺史品級太低,無法處置,怎么辦?泉州比漳州人多,為中州,刺史府有官十四,比漳州多了數(shù)位。刺史召集下屬官議事,問道:
“案子怎么處置?”
弄清楚案子始末,十三官分為三派,力主嚴懲的一派,保業(yè)績、保俸祿的一派,余下的為騎墻派。
意見難以統(tǒng)一,刺史拍桌子定調(diào):先將嫌犯控制起來,不要影響店鋪生意,上報閩州都督府處理。于是,溫和的保績、保祿派出面,將泉州曉月社的掌柜及骨干伙計軟禁,明確告訴他們,繼續(xù)營生不能影響生意;可能有些誤會,需要都督府澄清,人員暫時不能離開店鋪。
上任不久的都督,正在發(fā)呆,自己可是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到閩州。上任后才發(fā)現(xiàn),閩州真是蠻荒之地,想做出一番業(yè)績,很不容易。于是,整天發(fā)愁,如何才能達成自己的目標,這比考績重要十倍。泉州刺史帶著疑慮,快馬加鞭,趕到都督府,呈報案情。都督正覺無聊,接到案子后,仔細閱讀,反復琢磨。終于,一拍桌子,嚇了刺史一大跳:
“這種案子還用問,一定要嚴辦!不管對方有什么背景,定要一查到底,還泉州百姓一個公道!”
刺史難為,將泉州的實情告訴都督,最后說道:
“公,泉州人手有限,經(jīng)驗不足,需都督府派人主辦!”
都督善解人意,深知泉州刺史之無奈,找來一位強硬派僚屬,帶屬吏及二百經(jīng)略軍將士,前往泉州南安,按察逃稅大案。
官府辦案很簡單,只需亮出嚇人的刑具,一般的黎民百姓,甚至官吏,都會老實交代。相傳,狄仁杰被關進牢獄,還沒動刑,即刻承認自己的犯罪事實,還帶有簽字、畫押。
都督終于完成夙愿,發(fā)現(xiàn)重大逃稅走私案;由于案情重大,八百里加急,移牒洛陽縣、河南縣。通過走私案,都督府挖出上屆官吏貪贓枉法案。地方官府權力有限,不夠級別處置,只能表送朝廷,由諸公斟酌。
閩州都督辦案的時候,幽州都督府轄區(qū)發(fā)生一件小事,某軍城隊正,抓住一個商隊不放,拼命找麻煩。團校尉趕來圓場,讓隊正做分內(nèi)事,不要擾民,趕緊放人。誰知道,隊正不買賬,直接將官司打到軍城總管府??偣芙拥桨缸?,無論心里想什么,都不能輕易放過,最起碼做到程序正確。于是,商隊被軍城扣押,待審。
諸如此類的事件,同時發(fā)生在并州都督府轄區(qū),以及通往長安的閿鄉(xiāng)縣等地。繁花似錦如大唐,這樣的糾紛天天有,任何地方都可能發(fā)生,不會有任何波瀾。大部分時候,商隊息事寧人,花錢買平安;所以,商隊掌柜也不當回事。
轉回洛陽城,南市曉月店的織繡女嫌工錢太低,難以維持家用,集體離職。掌柜無奈,將工錢提升到原來的水準;不成想,為時已晚,織繡女再也不信掌柜,直接回家休息,等待掌柜結算剩余工錢。因為庫存低,曉月店無貨可賣,即將關閉。
南市曉月茶葉店也不太平。這里的茶葉定點供應,味道特殊,不可替代;當初籌建的時候,小豕等野路子品茶匠,走遍江、淮各地,跋山涉水,選定的山頭、茶樹、茶農(nóng)。康惠澄找到當初的運貨商與茶農(nóng),給出合伙入股的新條件;于是,茶店斷貨,即將關閉。
北市曉月店的日子更難過,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錯,一批南香遲遲不能到貨,搞得北市行情看漲。掌柜有不祥預兆,好像與泉州曉月店斷了聯(lián)絡。北市曉月絲帛店同樣不省心,幾條商道的商隊遲遲不來購貨,本來已經(jīng)空蕩蕩的倉庫,又堆滿貨物;店里缺錢,無法支付各家織染坊的貨錢。各坊掌柜焦躁,相約住在曉月店,不給錢不離開。大掌柜焦頭爛額,不知道如何是好。
洛陽縣令收到閩州都督府的破木板,本來不當回事,準備當垃圾丟掉,被一縣尉撿起,義正言辭地對縣令說道:
“公,商賈是特殊職業(yè),時不時需要敲打;不然的話,他們以為錢能解決任何問題。我們要讓他們銘記于心,商賈雖然富,對朝廷的重要性,還不如田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