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主人是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名叫鄒顏,瘸腿的大叔姓錢,原是城里的落魄戶,因家道敗落被舊日的仇人打個半死,幸而偶遇鄒顏被其所救,他為報(bào)恩便常留下幫她打雜。
其住處總是飄散著濃濃藥香,竹舍內(nèi)陳設(shè)雅致并不奢華,唯有門簾是用細(xì)小的珍珠串聯(lián)而成,光照之下在屋內(nèi)灑落點(diǎn)點(diǎn)銀光。
二人剛踏入房中便被驚了一跳,桌子上放著韓光曾想要送給她的稀世珍寶——日月同輝。天將入夜,那夜明珠被她拿來照明,倒真是物盡其用,連燭火都不必點(diǎn)了……
韓光見了大叫起來,也顧不得先看自己的手臂,就責(zé)怪起鄒顏。我教你替我好生保管,你竟然拿來當(dāng)燭臺?!
鄒顏大約是經(jīng)常上山采藥的緣故臉部和頸部的膚色較手腕略微曬黑了些,黃色衣衫干凈整潔,頭發(fā)上不著一飾,雙目微彎似笑非笑:“放在盒子里那叫明珠暗投,明珠蒙塵,明……總之,多浪費(fèi)啊!”
“鄒神醫(yī)說得有理?!被盖甯胶偷?。
鄒顏沖桓清一笑,走向韓光,將他的手臂從上到下摸了個遍,似已成竹在胸:“也就是我醫(yī)術(shù)好,不然誰能經(jīng)得起你這么折騰,跳崖上癮?還真不怕有個萬一!”
說著在他手心狠狠掐了一下,臉上帶著怨氣看向桓清:“你怎么這么厲害,傳授些經(jīng)驗(yàn)給我,怎么勾引到他跟你蕩秋千玩的?這么俊俏的小白臉難道要?dú)w你了?”
……蕩秋千?誰喜歡拿命來跟他玩蕩秋千!
桓清饑渴難耐,正急飲著泉水,險(xiǎn)些沒噴出來,好在修養(yǎng)還在忍住了。她撫了撫胸口,急忙擺手:“神醫(yī)誤會了,我有……有過夫君的,只不過我那夫君和我成親兩日就將我趕出家門不聞不問了,我哪好意思教你!何況這韓光除了臉以外一無是處,行事偏執(zhí),自以為是,你跟他在一起他不僅不會給你驚喜還常常給你驚嚇,有什么好的,要不我另給你介紹個人?”
韓光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兩個毫不知避諱的女人,并未插嘴,畢竟當(dāng)著你的面罵人總比背著你好。
桓清便對鄒顏講起了徐秀,極盡夸獎之能,鄒顏似乎也并不是非韓光不可,立馬便對徐秀產(chǎn)生了興趣,恨不得現(xiàn)在便飛去前溪一見。
“姑娘為何孤身住在谷中?”
韓光插嘴道:“這你就不知道了,鄒顏是神醫(yī)容海的徒弟,容海的獨(dú)子容天極比他爹更加醉心醫(yī)術(shù),不過后來不知道怎么喪心病狂把他爹榮海藥死了,邪門的是這人不僅沒有遭人白眼嫌棄,還能在恒城混得風(fēng)生水起,還成了皇室御用大夫,你說怪不怪?”
“……藥死?你是想說他爹生病了,他來醫(yī)治,卻沒能治好吧?”桓清對他的表述心中生疑,當(dāng)今天下之教化以忠孝為首,皇宮之中怎么可能任用他說的這種人,除非是真的成了神的神醫(yī)了。
韓光頗感驚奇,雙眼晶亮地望著她,這都能猜到?
白日里眼看著桓清遠(yuǎn)去的蕭鴻,確如韓光所說并不放心他們離開,尤其是不放心韓光這個人,若是徐秀陪著她還好,起碼他算是個正人君子。但顯然他也知道福生并不是靠譜的跟蹤好手,于是改派了暗衛(wèi)蕭乙。
未免被察覺,蕭乙沒有跟太緊,等到他們爬上頂崖,才蹲在樹后盯著他們,二人在崖邊坐了許久,久到他都想打盹兒,卻突然間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刺激到了,怎么忽然就抱一起跳下去了?感情公子要他來看人殉情?
自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一起跳崖,這回去稟報(bào)公子知道,他不急死也得氣死。
第二日,他在書房門口磨了半晌,才走了進(jìn)去。今年以來公子似乎常常在書房看書,他倒省了不少體力,雖然公子武功高強(qiáng)本來也不大需要他保護(hù)。
“怎么回來了?他們?nèi)チ撕翁帲娺^些什么人?”蕭鴻放下書,認(rèn)真道。
“公子,其實(shí)這天下女子眾多,公子又何必盯著這一個,大將軍會……”蕭乙向書房走去,整個身體卻像是在往外撤,眼神瑟瑟縮縮,毫無一個武士的修養(yǎng)。
蕭鴻將書朝桌案上一摔,“噌”地站了起來,冷著臉說道:“這事輪得到你置喙嗎?為什么拐彎抹角,發(fā)生了什么事?”
蕭乙“噗通”跪倒在地,不敢再隱瞞:“屬下跟著他們上了霧山,二人在崖邊站了很久,然后突然……不知道為什么抱在一起跳下了山崖……”
什么?
“你應(yīng)該知道這種事不能拿來說笑?”蕭乙抬頭時(shí),蕭鴻已經(jīng)站在他的面前緊緊揪著他的衣襟,雙目充血。
“屬下豈敢!”
蕭鴻的雙手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身體向后踉蹌幾步,口中喃喃自語:“怎么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們才剛成親……”
他似突然想起什么,又將蕭乙的皺成一團(tuán)的衣襟抓在手里,目眥欲裂:“帶我去!我不相信!就算死她也只能死在我懷里!”
蕭鴻正要出門,迎頭卻碰見了裴安,他身穿藏藍(lán)寬袍,白凈的手里拿著一個掌心般大小的袖弩,正是先前桓清委托他做的。
“校尉這是要出去?”
“給我吧。”蕭鴻懶得多說。
“我總要跟她講一下用法,免得誤傷,對了,校尉您不是將她趕出去了嗎,能找到人嗎?”裴安又道。
蕭鴻的心突然被針扎了似的疼痛,一個軍營里的司馬都知道了,那阿清平日豈不是受盡了白眼,當(dāng)初大張旗鼓地將人家迎娶進(jìn)門,卻這樣對她,難怪她要……
霧山之中的鳴金谷,蕭鴻略有耳聞,因山谷傍晚常傳出金屬嗡鳴,似戰(zhàn)場上兵戈交刃之聲,故而得其名。山谷地形奇特,植被繁雜,又被居住之人布以奇門八卦之陣,鮮少有人能安全闖入,因此求醫(yī)問藥者多是武功行家,或者富貴人家雇傭的高手,這也是神醫(yī)為自己篩選病人的方法。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神醫(yī)都愛擺這種陣仗。
他們進(jìn)入山谷的路線和桓清他們走的完全是不同的路,穿過山谷入口多是及人高的雜草灌叢,高聳的樹木間白霧彌漫,如置身幻境。變換的花陣他方才已經(jīng)歷過一次,方位是以藍(lán)紫色的朝顏花判斷的,此刻離火之位已換成坎位,這種陣形不會有很大變化倒沒有難倒他。
再往里就是鳴金陣,樹林中連著無數(shù)鐵片,在光照反射之下,明亮刺眼,就在這鐵片之后誰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會射來一支利箭。蕭鴻正想著破陣之法,身邊的手下無意地跨出兩步,眼前便有萬箭飛來,眾人刀劍抗了一陣,紛紛退出陣外。他們在谷中尋了半天,已近天黑,再晚恐會有更多人員傷亡。
“本公子只是來找人的,不想我進(jìn)去后將你的草藥都燒掉,就繼續(xù)!”蕭鴻沖林中大喊。
蕭鴻本已做好準(zhǔn)備迎戰(zhàn),突然間鐵片全部翻了過來,變成一片漆黑之色,林中走來一位瘸腿大叔。鄒顏在恒城時(shí)也多少聽說過他的作風(fēng),正常來尋醫(yī)求藥的人是不敢放火的,這個人就未必了。
山谷里算是個避世桃源,各種蕭鴻不識的奇花異草,香飄陣陣,色彩也是艷麗得緊,但他知道不明就里者很容易因好奇喪命,強(qiáng)忍著脾氣才止住了將它們揮刀砍光的沖動。
“我問你,昨日這個時(shí)候是否有見到一男一女從山上摔下來?!”蕭鴻勞累半天找人就算了,還要對付她這些破陣,如何能有好脾氣。
“有,不過我已經(jīng)埋了,人都涼透了,只能做肥料了!”鄒顏朝屋后一指。
蕭鴻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驚得心臟驟停,雙腿更是猶如灌鉛,他艱難地邁向后院,果然見兩座土堆,心中頓覺無限悲涼,撲倒在地死命地挖著地上的土。
“不要,阿清,我錯了,你不能死你要聽我解釋啊,我喜歡你,我要你一輩子都做我的妻子……”眼淚滴在土里,他不停地用手背擦眼才能看清眼前,雙手的指縫中塞滿了泥土。
好硬!蕭鴻一愣,新墳應(yīng)該是松土才對,怎么會……
鄒顏不過是為了耍他一耍,并沒有深挖土坑,只從別處鏟了新土過來,所以蕭鴻很快便發(fā)現(xiàn)被騙了。
看來她真的見過桓清和韓光,而且他們并沒有死!
如今又氣又高興,他連教訓(xùn)鄒顏的心思也顧不上,用沾滿泥土的右手抓著她的衣襟質(zhì)問,順便將泥土擦在了她的衣服上:“他們在哪里?告訴我!”
“她啊,她說她被你傷透了心,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了。你又何必找她,不如娶我啊,娶我我就告訴你!”鄒顏嬉皮笑臉道。
“做夢吧你!快說,不然我就劃花你的臉,擰斷你的胳膊,我看你這個神醫(yī)以后還怎么給人把脈!”方才如此耍我還敢癡心妄想?蕭鴻捏著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向后一扭,鄒顏瞬間叫痛告饒。
“痛痛痛!你,你這個……那女人眼瞎了吧,怎么會喜歡你這種心狠手辣的無賴!我說還不行嗎,他們就在恒城西郊的一個廢宅里,明早我?guī)闳?!”鄒顏揉著自己的臂膀,眼睛紅紅的,顯然是疼哭了。
那座廢舊老宅是鄒顏的師父容海在世時(shí)的家,宅子原本就比較樸素,人死后就更加荒廢了,靠墻處左邊一棵干枯的葡萄藤架,右邊一株肆意生長的楊柳,院中水井邊沿綠苔環(huán)繞,看起來雖是久未使用,但其實(shí)還能打出水來。
院子里石板小道旁的野草險(xiǎn)些要沒過大腿,韓光和桓清去到的時(shí)候不得不重新打掃一番,大中午的才有功夫休息一番。
“你為什么非要將我拉入左監(jiān)營?”她就著冰涼的井水喝了一口,又洗了洗手。
韓光頗為鄙夷地看著桓清:“看在你我皆為苦命人而你又救過我的份上,幫你不是應(yīng)該的?再說,你還能找到更好的謀生之道?”
……
“差點(diǎn)忘了問,你之前為什么要將岳梁王的信物放在信王府附近,你跟他有仇所以嫁禍他?”
“嗯,嘴太刻薄了,誰讓他當(dāng)初在宴會上詆毀我!”
還真是記仇,如果她也能再記仇些就好了,不對,應(yīng)該說如果她有勇氣報(bào)仇就好了。她吸了口氣,抿唇道:“那么,如今岳梁王死了,你們的下一個目標(biāo)是誰?”
“御史大夫顧成?!表n光毫不避諱地告訴了她。
“這……朝堂上還有正直可用的大臣嗎?”
“彭淵、劉憲之、馮廷易這些不都是嗎,只不過現(xiàn)在大將軍總攬朝政,他們沒什么說話的機(jī)會罷了?!?p> 正堂屋只有一席涼床和一副桌椅,地方雖簡陋卻并無多少灰塵,不像是無人住過的樣子,大概是鄒顏偶爾進(jìn)城會來小住。
桓清從井里打了冷水隨便洗個澡消了汗,打了個哈欠便準(zhǔn)備午睡,韓光則去研究院子里的葡萄藤架。
這時(shí)蕭鴻已經(jīng)挾持鄒顏找來了這里,韓光見狀不住地唉聲嘆氣,這個不中用的鄒顏,連一天都撐不到就招了!
蕭鴻進(jìn)入房中時(shí),桓清剛在涼床上睡下。他輕輕走過去坐在床邊看了半晌,手撫上她的臉頰低喃,你這臭丫頭嚇壞我了,這會兒倒睡得踏實(shí)!
手下不知不覺用了力道,捏醒了桓清。她揉著眼睛看清了來人,驚得后竄。
“你!你怎么……你來做什么?”她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但是這驚恐的感覺又是如此真實(shí)。
她朝門外看去,蕭鴻卻立馬起身關(guān)了門窗。
“蕭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那谷中蚊蟲多,這里也不少,我都沒好好睡一覺,有話以后再說行嗎?”罵人她不在行,也懶得與他糾纏,只能先借口哄他出去。
“那你跟我回家睡吧,家里有紗帳,”他頓了頓,卻又說,“或者阿清,我們一起離開吧,離開恒城,什么都別管了!”
桓清突然更后悔嫁給這么幼稚的人了,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我犯完賤你又開始了是嗎?我不想陪你玩了,算我求你別來找我,就是要離開我也不可能跟你一起!”
不能跟我?又想跟誰離開?
蕭鴻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緊緊注視著她的雙眸:“你和翎國人還有聯(lián)系?”
桓清心里“咯噔”一下,狀若平靜地摸了摸嗓子,指了指桌上的茶杯:“你說什么?我渴了,想喝點(diǎn)水。”
他為什么會這么問,除了那次的密信她再沒有翎國的消息,莫非那日盜走密信的是他,那李月綺又是怎么回事?
蕭鴻沒有追問,起身給她倒上了水,井水尚未煮過,冰冰涼涼的倒讓桓清涼清醒了些。
“阿清,對不起,我那日不是有意要傷你,是……”既是夫妻,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妻子勾心斗角,互相猜忌,主動地從懷中掏出了密信。
“我知道,是李郡主吧,是她逼你的?她一直都有派人跟蹤我是嗎?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庇護(hù)’我?”桓清不禁苦笑,他一向不是唯唯諾諾之人,當(dāng)日那副樣子顯然有點(diǎn)反常,雖然事后回味過來,但當(dāng)時(shí)心痛的感覺卻是她永遠(yuǎn)難以遺忘的。老實(shí)說,如今嘗到了她更加不喜歡這種滋味。
“你還說,如此欺瞞我,教我如何庇護(hù)?何況她當(dāng)時(shí)一直跟著我,我也沒機(jī)會事先跟你解釋,萬一她一急捅到陛下和爹那里就無法收拾了,我只能暫時(shí)安撫她!她一直在追查岳梁王的下落,也從未放棄從你們身上查找線索,故而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p> “我都沒來得及看上面的內(nèi)容,怎么告訴你,告訴你什么?算了,反正我也沒求著你庇護(hù)我,以后也不必!”她尚未消氣,穿上鞋子就要走出去。
“那么,你不想知道信中的內(nèi)容?”蕭鴻將那張紙展開,舉在手中,安坐如松。
桓清咬咬牙,回過身一步步挪到他身邊,忽然坐在了他的腿上,摸了摸他的下巴笑道:“想。所以你沒有厭倦嫌棄,也沒有不喜歡我?”
二人雖已有夫妻之實(shí)但并沒有來得及習(xí)慣,蕭鴻不想她有如此舉動,僵直著身子不敢動作,側(cè)過頭紅著臉道:“當(dāng)然沒有,阿清,我發(fā)過誓的,要和你做一輩子夫妻。你說什么一夜風(fēng)流,我哪有耐心為了什么一夜風(fēng)流癡纏你那么久,我是真心喜歡你。我真的很抱歉,那天傷了你的心,可我真的從未有過輕看你拋下你的念頭!”
桓清欺上他的唇,若即若離,轉(zhuǎn)而輕柔地吸吮。唇上忽然的柔弱觸感,令蕭鴻心血沸騰,驚愕一瞬隨即便纏綿其中,狂熱而深情。桓清趁此機(jī)會看準(zhǔn)了他手中的密信,揪著一角便要搶過來。
蕭鴻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來對付自己,將她微微推開,有些氣惱道:“你想要我會不給你,何必如此?但前提是你要告訴我其中的意義。”
“好?!被盖搴芩斓卮饝?yīng),隨即輕易地拿到了那張密信,那日紙條的字跡被她手摸得暈?zāi)艘徊糠?,她確認(rèn)沒錯咧起嘴角輕輕一笑,而后將密信吞入腹中。
“如果我知道我會告訴你,但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了。”桓清靜靜道。
如果你們能當(dāng)場捉住還能定我的罪,現(xiàn)在恐怕沒那么容易了。他能從李月綺手里拿到這密信來找她,二人未必沒有串通,她還不知道元橫的來意,但那是自己的小師叔更是她的救命恩人,絕不可以有絲毫連累他的可能。所幸,既然他們來找她套話,就代表元橫沒事。
“你這是不打自招?阿清,我是愛你,但你若做出有損于祁國之事,你讓我如何袖手?”他說著卻又替她倒了一杯水。
她接過那杯水,心中有些酸楚,這時(shí)候他還惦記著她會不會被紙噎著?伯雁,我不愿意騙你,但也不能再冒風(fēng)險(xiǎn)輕易相信別人。
原本清清涼涼的井水流入喉間突然生出一絲苦澀,她淡然地笑了一聲:“你不信就算了,隨你如何去做。那場婚事本來就是我們太草率了,就當(dāng)它沒發(fā)生過吧,我不需要你負(fù)責(zé),也不會纏著你。以后你也不用因?yàn)檫@個有所顧慮,我不會怪……”
“你閉嘴!你已經(jīng)是我夫人了,我絕不容許你反悔!”蕭鴻目眥欲裂,抓著她手腕的力道像是要將它捏碎了,面前的人卻仿佛并沒聽到他的話也不覺得疼痛,眉眼低垂著,那冷漠的神情令他心慌無比。
他害怕,怕她真的下定決心離開他,怕以后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其實(shí)他追究真相,只是不希望以后出了事又像新婚那日手足無措,不僅幫不上忙反而傷害了她。也許他的做法深欠妥當(dāng),卻從沒打算放棄她,但他的夫人似乎已經(jīng)被他傷了心,并不愿意信任他了。
他松了松手卻沒放開她的手腕,眼中布滿了血絲,嘴唇也有些顫抖,話音里帶著明顯的乞求:“阿清,我相信你,我什么都不問了行嗎?以后別再說這種話了,別不要我,好不好?是我太蠢了,不該任由那李月綺威脅,害你難過,你打我罵我拿刀捅我都沒事,只要你別離開……”
桓清聽他如此低軟的語氣心里也有些難受,但更加覺得也許分開才是最好的選擇,否則日后的痛苦只會較如今多不會較如今少,而做人何必自討苦吃呢?抬眼卻見他正要去拔腰間的刀,她來不及震驚,連忙抱住他的腰臂,厲聲道:“蕭伯雁,你腦子有病?!你這是在害我!”
蕭鴻側(cè)頭望著她的眉眼,喃喃道:“我自己動手也不行嗎?那你告訴我怎樣才肯原諒我……要不你慢慢想,等你想到了都隨你,反正你不能不認(rèn)我們的婚事!”
“你真是……”桓清著實(shí)無奈,看著他小心翼翼的眼神終于還是不忍心再說什么狠話,她妥協(xié)了,“好,先不說了。我真的困了,能不能睡會兒?”
蕭鴻懸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了下來,忙不迭的點(diǎn)頭,在床邊幫她驅(qū)蚊打扇。還好夫人心軟了,他真不愿意用強(qiáng)硬的手段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