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遇聽了她的話卻搖了搖頭，但對于兒孫輩的事他也無意參與過多，走近兩步側(cè)身囑咐她：“日后，凡有關(guān)祁翎兩國之事你就不要插手了，縱使你心中無私，手握天道，也無可兩全之法，他日禍及自身沒人救得了你?！?p> 說完從架子上取下外袍披在身上，負(fù)手而出。
蕭鴻送長輩出門，回來掛起了帳幔，垂頭看著她，平靜地問道：“休書放在哪里？”
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個？桓清仰頭望著他，總覺得那平靜眼神里蘊(yùn)藏著什么風(fēng)暴，現(xiàn)在似乎不宜惹怒他。
“在徐家?！?p> “徐家哪里？！”他的語氣又恢復(fù)了昨日的暴戾，突然提高的音量將昏昏沉沉的她嚇了一跳。
桓清喏喏道：“我房間，梳……梳妝臺第二層抽屜。”
蕭鴻立刻喚來福生，讓他去取休書，期間卻只在桌邊坐著，等福生回來，拿著休書一甩手扔在了她身前的被子上。
“一字一句，念出來！”
休書有什么好念的，無非是數(shù)落我的不是、控訴我的罪狀，我念來做什么，徒惹不快？桓清心中不解，還以為他想羞辱自己，可打開后隨即便想抽自己一耳光了，因為那休書上一個字都沒寫。
“給你的休書隨手一丟就好了，看也不必看。夫君嗎，不要就不要了，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對不對？這就是你所說的喜歡？”蕭鴻涼涼的聲音如窗外的冰雪，飄進(jìn)心扉，化入肺腑。
桓清聽出了他的怨意，也覺得自己有些混賬。她咬著下唇鼻頭一酸，眼淚便再難忍住，又因為昨日失血過多臉色過于蒼白，看起來像是比剛生過孩子的婦人還要憔悴。
“伯雁……對不起……都怪我當(dāng)初考慮不夠周全，才讓你今日如此兩難，我那時是想著避嫌的，可是一來出于陛下的信賴囑托，二來也希望能有機(jī)會做些什么，卻忘記了為人妻子的身份，我知道你父母兄弟都很疼你，我知道你很難過，真的很抱歉……”
蕭鴻看著那張臉，心中雖仍有不平，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再說什么過分的話。
人與人的想法終究是有區(qū)別的，有些人做起事來看似無情無私，其實只是因為他們心中藏著他們的大義，不論是出于圣人之訓(xùn)還是出自本心，縱使不贊同也無法去苛責(zé)。
最主要的是，因為喜愛而不忍苛責(zé)。從道義上來講，錯的是他們蕭家，他爹的罪也是他的原罪，他確實沒有資格指責(zé)一個心懷正義為民除害的好人。
蕭鴻坐于床邊輕輕攬著她，握著她冰涼的雙手，深深地嘆了口氣，竟也落下淚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蕭鴻落淚，雖然沒有提及喪親之痛，但她明白他心中的遺憾，似乎在此刻桓清才終于感受到他有多難過。
大概是因為她從小父母早亡，還未來得及去感受父母之愛的得與失，所以才難以體會別人失去親人的痛苦，也或者是因為，她終究還是有些冷血。
她側(cè)了側(cè)身子，將頭深埋在他的胸口，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dá)自己的歉疚。
“伯雁，你還愿意……認(rèn)我做你的夫人？”
蕭鴻將被子朝上裹了裹，良久又長嘆一聲：“我知道爹在九泉之下一定會怨我，可我就是舍不得休了你，我真是不孝?！?p> 桓清動了動唇，終究不知該說些什么來安慰他，只是將頭埋得更深了。
兩個人看似是和好了，可彼此都知道心里的結(jié)還在，只好盡量避免提起這些事。
靜默了半晌，蕭鴻不知為何突然執(zhí)著于知道桓清的過去，非要弄清楚她和謝云朗以及殷墨的關(guān)系。
桓清沒曾想他還記著這檔子事，有些發(fā)愁：“此事說來話長，我……”
“那也要說，一點一滴都給我說清楚！過去我不問是怕勾起你什么傷心之事，也是等著你自覺告訴我，誰知你卻真的什么都不與我說！”蕭鴻將她扶坐好，去桌子上取了茶水。
他當(dāng)然想知道，他再也不愿做過去那個只知貪圖玩樂，以至于事到臨頭而束手無策的紈绔子弟了。
當(dāng)初桓清確實只跟他講了被誣陷通敵的事，在那之前的一切并沒有細(xì)致地提起過。
小時候，她在西雀山住了十來年，因為有秋姨和元橫的疼愛，也不太羨慕那些有父母陪伴的人。誰知有一日，身在翎都的父親周澤卻突然派人將她接了過去，她本以為他是終于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女兒，打算補(bǔ)償補(bǔ)償，哪成想是因為家里與番陽謝家早年定了親，而他的繼室之女周曼死活不愿嫁，他這才想到她。
周曼有個同母弟弟名叫周霖，那孩子才十二歲什么都不懂，他還以為是桓清要搶走他姐姐的夫婿，受了狐朋狗友的攛掇雇了刺客殺她，殷墨便是在那時候救了她一命。父親將周霖關(guān)在祠堂罰了幾天，賠了罪，卻仍打算讓她嫁過去……
那會兒她還不知道周澤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心里覺得委屈極了，若非有殷墨在，早逃回西雀山去了。
“然后呢？”蕭鴻道。
“我不甘心，偷偷跑去了番陽，一來是聽說殷墨和他義父謝環(huán)不和，想幫幫他，二來也是想看看謝云朗是什么樣的人。不過可惜相識之后我們誰也沒看上誰，他反而又對阿曼產(chǎn)生了興趣，最后也確實娶了她……”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因為受傷并沒什么精神，想到哪說到哪，也不知道他聽懂沒有，飲了一口茶抬頭時卻見蕭鴻仍舊眼也不眨地盯著她。
“繼續(xù)。那個殷墨呢，你和他很要好？”
“他啊，他雖稱謝環(huán)為義父，但也算是他的徒弟，謝將軍對他比對親兒子還要上心，教他詩書禮儀，傳授武藝兵法，全當(dāng)是自己的繼承人般費心栽培。
我們初識時他正好與謝將軍鬧了矛盾，謝將軍懷疑他害死了自己的小兒子云康，將他打了個半死趕了出去，他傷心失意跑到桐城以經(jīng)營玉器店為生，不過我知道他其實并不喜歡做生意。后來二人關(guān)系緩和，他就又回了番陽。至于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娶了謝云朗的妹妹謝云姝了，我逃出番陽后，就聽說他們定親了。
對了，有次我被卷入一樁宮廷案子，還多虧了他勞心搭救，我當(dāng)他是救命恩人，他也并不喜歡我，那時候我說……”桓清突然閉口不言。
蕭鴻察覺出一絲異樣，挑了挑眉追問道：“說什么？”
她怕他多想本沒打算提這事，但說多了一順嘴便忘了，只好鎮(zhèn)定道：“我感激他多次的救命之恩，又不知道怎么酬謝，就開玩笑說……說能不能以身相許，他拒絕了！”
那件案子之后，她已經(jīng)得知自己并非周澤的女兒，所以便離開了周家一直跟在殷墨身邊，后來又隨著他去了番陽謝家。她與謝云朗都是年輕愛游玩的人，中途在他姨母那里逗留了兩個月，他們也是在那時候認(rèn)識的秦攸。
秦攸大概也知道殷墨不好糊弄，等他受義父書信召喚先行回去時，才借機(jī)露面與他二人結(jié)交，后來還想方設(shè)法跟著他們?nèi)チ酥x家，這才種下了禍根。
蕭鴻一巴掌拍到她手背上，恨恨道：“你最好是開玩笑……那后來的通敵案，他怎么沒能救得了你？按理說你當(dāng)時被關(guān)在謝環(huán)的軍營大牢里，他身為謝環(huán)愛重的義子，縱使不能救你也不至于任你受嚴(yán)刑拷打吧？”
桓清擰眉不解，總覺得他這說法有點奇怪：“他已經(jīng)照顧我很多了，人家又不是無所不能的也不欠我什么，沒理由苛責(zé)，何況……”
“何況什么？”他朝著床頭挪了挪，靠近桓清歪著。
“那簪子原本就斷過一次，中段鑲了金，平時插在頭上外人很難見到，誰會想到在里面挖空藏圖？秦攸一再說不是他將絹圖放進(jìn)簪子的，事到如今他似乎沒什么理由騙我。那么假如真的不是他，還有誰有機(jī)會做這件事呢，除了與我同屋住過的謝云姝，我暫時想不到別人，如果真的是她，殷墨假作不知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是他義父的女兒?！?p> 雖然大典之時，謝云朗曾說陷害她的人是尤敬，但她并不覺得一個軍中當(dāng)值的人有在她身邊作案的時機(jī)，而且謝云朗當(dāng)時的神色隱有些不易察覺的緊張，反而更像是佐證了她心中的猜測。
蕭鴻聽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并不喜歡殷墨，但還是在她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當(dāng)初被拒絕的失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真沒喜歡過他？”他瞇起眼睛，又問了一遍。
桓清搖了搖頭，那時才十五歲，剛有點好感就被他拒絕了，哪還敢多想。
蕭鴻冷哼了一聲，又朝她手背打了一下，似乎還有些撒氣的意思：“沒喜歡過就最好，以后也不許再想著回翎國！連我給你的休書你都不看，我真懷疑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我落水你不也見死不救！”桓清臉沖向一旁。
“我……我沒有見死不救，你沒見我斗篷都解了，只是那時韓光剛好趕來，袁璃又拉了我一下，才……沒來得及。而且那晚我也沒有和她，不，我從來都沒有碰過她，你相信我！”他著急解釋，想搬正她的身子，又怕碰到傷口，便去攬著她的腰，不讓她動彈。
桓清掰著他的手指，卻絲毫使不上力，那雙手像是嵌在了腰間紋絲不動。
她閉上眼揚(yáng)天長嘆，沒想到縱使有此隔閡，他還會如此在意她。也許是真的將蕭伯父的話放在了心上，也許是因為對她的愛還沒被恨意抵消完。
可，將來呢……
秦攸之死，經(jīng)由信王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事關(guān)兩國，陛下不得不親自插手，很快宮里就派了人前來傳喚。
桓清好不容易調(diào)整好姿勢睡著了，蕭鴻不忍這時候叫醒她，便自作主張打發(fā)了阿吉，推說她傷重昏迷，無法赴命。蕭家雖然落勢，但畢竟還有蕭太后在，他還不敢得罪這蕭鴻，只好依言回復(fù)陛下。
時近傍晚，天色靛青，寒風(fēng)滲進(jìn)窗縫吹醒了睡夢中的桓清，她裹緊被子朝窗外看了看，終于鼓起勇氣起床。不過是傷在肩膀而已，總不能真做個嬌養(yǎng)的病秧子。
推開窗，一陣?yán)滹L(fēng)迎面撲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中感嘆，如果以后能回到竹林定居就好了，那里四季不寒，只恐怕彭淵和萬喬未必還歡迎她回去。
院中的落葉打著旋兒，集卷在臺階下的角落，遠(yuǎn)處的廚房亮著燈火，炊煙陣陣，飯菜的香味隨風(fēng)飄來，桓清的肚子也適時地“咕咕”叫了起來。這時，隔壁倉房的小窗突然開了個小口，紫蘭端著飯食從窗口遞了進(jìn)去。
那一閃而過的紅色，喚起了桓清回憶中似曾相識的一幕，心中頓時起了猜疑。
她關(guān)好了窗，洗漱一番正要出門，卻正好撞見蕭鴻進(jìn)來，將她堵回了房中。他摸了摸桓清冰涼的手，將她拉回床上裹住被子：“別出去了，我讓他們將晚膳送過來，我陪你在這兒吃?！?p> 不想讓她出去，看來那倉房里真的藏著什么秘密，蕭鴻幾時也開始學(xué)會藏心思了？
“家里是不是有客人在？”桓清試探道。
“哦，剛剛韓光來過，我打發(fā)他回去了?！笔掵櫛凰⒌眯睦锇l(fā)毛，轉(zhuǎn)了轉(zhuǎn)黑亮的眼珠，登時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知道了？是李郡主。事發(fā)前日她不知從何處聽到她父親的消息，便出城去尋了，結(jié)果人還未歸，便有人誣告她與顧羽勾結(jié)，說她貴為郡主不思回報陛下隆恩，反逃出城外與賊人通風(fēng)報信，官府此刻正拿她，現(xiàn)下無處藏身，我就……”
“真的是她？我說看那血玉手鐲那么眼熟，你在哪里遇到她的？回城途中？”
蕭鴻點了點頭，也替李月綺感到慶幸，幸好是他，若遇到的是別人恐怕她早沒命了。
李月綺身為顧羽的姨表妹本是不在株連之列的，且她如今無親無故的不過空有個郡主的名頭，怎么會有人盯上她呢？
“說起來，她算是我的仇人和情敵，你對她這么好，不怕我難過？”桓清低低道。她還沒說她聯(lián)合他父親蕭琳擄劫自己的事呢，只是她現(xiàn)在不敢去提他的家人。
“沒有阿清，我只是答應(yīng)過她病逝的兄長要照顧她，也更不是什么情敵，我一點都不喜歡她！”蕭鴻信誓旦旦，緊緊抓著她的手腕。
“……你不讓我出去，那請她過來吧，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p> 蕭鴻命人關(guān)了大門，才將李月綺帶進(jìn)臥房，只見她身著淺灰男裝，小廝打扮，雖然住在庫房，衣服頭發(fā)卻并不臟亂，也并未消瘦，面色白皙透亮，恰似窗外綺麗的月色，看來蕭鴻照顧得很是周到。
桌上已擺好了飯菜，李月綺自言已經(jīng)吃過，便坐于一側(cè)茶椅上。
“既然二位在用膳，又何必急著喚我過來。”李月綺心情低落，頗有些酸楚，這是教我過來看你們?nèi)绾味鲪蹎幔?p> “呃……抱歉?！?p> 她本意只是為了消除她的拘謹(jǐn)感和戒備心，否則一本正經(jīng)地會像是在審犯人一樣。看來，大戶人家禮數(shù)果然多，稍微不妥便有失禮之嫌。
“我聽伯雁說，郡主出城是為了查找岳梁王的線索，是有人給你留了什么字，還是你自己查到的？”
李月綺朝蕭鴻偷眼一望，緩緩道：“不瞞姑娘，當(dāng)日離城并不是去找什么線索，只是偷偷探聽到表兄的打算，怕屆時城中大亂惹火上身，出城避禍罷了。無奈當(dāng)日的守將曾是父親手下，偏巧認(rèn)得我，我便隨口扯了個謊?！?p> 那么如何會恰巧碰到蕭鴻？
“官府這么說不至于是空口誣告吧？他們是否有你與顧羽通聯(lián)或者通風(fēng)報信的證據(jù)？”桓清與她交情不深，也不知她得罪過什么人，著實摸不著頭腦。
蕭鴻道：“我悄悄打聽過，據(jù)說是有郡主親筆寫給顧羽的密信?！?p> 桓清撇撇嘴，朝蕭鴻望去微嗔一眼，真是給自己找來個大麻煩。她本不愿做這以德報怨之事，但如今人都被他帶到家了，難道還能狠心將她丟回大街上？何況她也確實是無辜的。
李月綺微微抬眸看了眼桓清的臉色，見她不做聲，突然跪了下去：“眼下便有現(xiàn)成的法子，還望姑娘不計前嫌救我一命，日后定竭力相報！”
桓清正在想辦法，被她這番舉動嚇了一跳，幾次攙扶李月綺都鐵了心不動，她身上帶著傷也不好做出大動作，便示意蕭鴻扶她起來，誰知蕭鴻也不動。
只聽李月綺繼續(xù)道：“還請桓姑娘告訴我，父親的尸首究竟藏于何處，我相信父親不是姑娘殺的……縱使是，我亦可發(fā)誓絕不與姑娘計較過往之事，但請讓我圓了這個謊渡過此劫，那么就算他們有模仿我字跡的密信也無法定罪?！?p> 桓清神情一頓，回想了片刻才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她垂著頭瞪著那個吃了一半的饅頭，冷笑道：“說來說去是存著這個打算呢？”
若要讓官府相信李月綺出城是為尋父的話也確實需要拿出證據(jù)，與其讓她躲躲藏藏一輩子，還不如就賭這一次。只要他們準(zhǔn)備做得細(xì)致，咬口不松，就算陛下或者廷尉不信，也不敢公然治罪。
況且她不過是個柔弱女子，造成不了什么威脅，讓陛下睜只眼閉只眼也不是不可能。
看來這二人商量好今日要她老實交待，李月綺也就罷了，蕭伯雁你也跟著參和謀算自己的夫人！
怎么辦？如果韓光是為泄私憤而殺的人，那倒另說，可殺岳梁王是陛下的旨意，她又怎可能出賣陛下？但這事若是不告訴她，又如何解此燃眉之急？而且蕭鴻以前還跟她套過話，想必早猜到兇手是韓光了。
桓清在圓凳上轉(zhuǎn)了半圈，扭過身靠著蕭鴻，抓著他的手撒嬌道：“伯雁，我傷口發(fā)疼，今天也累了，能不能明日再想辦法？”
蕭鴻因為李月綺萬般懇求又值救人之機(jī)才配合她，已是心中愧疚，見她這般更不愿意再逼她。
次日，桓清本想偷偷去找韓光商量，直到出了房門見到家門口的宿衛(wèi)軍，方知陛下曾派人傳召過，心中冷汗直流，隨即入宮不敢再拖。
刀傷不是一倆天可以痊愈的，哪有讓所有人遷就她的道理，也就蕭鴻仗著是太后的侄子敢這么做……
她未施脂粉，整飭好衣衫便隨他們匆匆而去，也不知是否是錯覺，沿路遇到的宮人們不再像過往那般對她熱情問好，反而有意無意地繞路而行。她不得不多想了，難道陛下以為她是恃寵而驕故意拖延的？
桓清進(jìn)宮前，已有太監(jiān)稟報皇帝，此時宣德殿內(nèi)另有幾位大臣在內(nèi)陪同議事，陛下便邀其一同聽審。
龍案前眾臣列坐，祁帝肅穆冷然，大臣們也一言不發(fā)。
“怎么，朕如今還經(jīng)不起你一拜？”元煥龍顏薄怒，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如有回響。
桓清跪在地上，突然沒有了為人臣子的自信，只覺得自己卑微渺小至極。
過去跪拜是為了不知何人定制的所謂禮節(jié)規(guī)矩，如今卻覺有一絲恥辱，如果匍匐仰望才是她原本的宿命，那么當(dāng)初又為什么給她特權(quán)？
“回稟陛下，臣……”
“大膽！陛下與公卿面前焉有你妄自稱臣的余地？你一無舉薦二無課考三無受聘文書，算得什么朝臣！縱使陛下有心抬舉也不過是宮中別類女官罷了，何敢稱臣？”發(fā)話的男子腰佩青綬，起碼是兩千石以上官員，濃眉挺鼻，唇邊一圈黑胡茬，卻是桓清未在宮中見過的大臣。
桓清抬頭，卻見陛下仍舊是那副冷淡的樣子。看來，還真給元橫說中了，她這議使果然是一時興起的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