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日
小時候,我跟我奶奶一同去鎮(zhèn)上買東西,遇到一個算命先生在巷子口算命。那算命先生身穿黑色大褂,戴著黑眼鏡,看著年齡50歲左右,坐在地上,周圍是他必備的算卦道具——算盤、紅繩、筆紙。
我奶奶叫住一個熟悉的大嬸,七嘴八舌談起家常,我犯了閑,左顧右盼,恰巧那算命先生跟我對視,伸出手擺擺,示意我過來。
我見奶奶聊得正起勁,沒多說話,加上奶奶當時也沒有握住我的手,以及我對算命先生那稀奇的玩意兒起了好奇,便促使我前去。
算命先生開口道:“小娃子,我?guī)湍闼阋回?,可否??p> 我由于“算一下也沒有多大事”的心理,爽快答應:“大師,那來吧?!?p> “你的生辰時間?”
我如實回答,那算命先生摸下短胡子,拿起墨筆,醮醮墨硯上的濃黑的墨,寫下幾行字在白紙上,我當時不太認識,之后通過我爺爺說才知道這是甲骨文。
“算命老先生,你這寫的是什么?”
等我向他一湊過去試圖看清這幾行字,卻對我嘿嘿一笑說道:“你14歲,必死無疑!”
我急忙向算命先生投向10塊錢緊張地說道:“看在10塊的份上能不能幫我續(xù)命?”
他接下這10塊,仔細觀摩,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人各有命,小娃子,咱不能強行逆天改命,對那些鬼神不太好,尤其是那閻王,不好說話,不過嘛,看在你的10塊,給你最后的一線生機也無妨。”
說罷他拿著10塊錢放進兜里,把那張紙遞給了我,說是肯定有人知道這幾行字是什么。恰好,我奶奶聊完家常回來了,奶奶瞥了一眼算命先生,而算命先生只是一味盯著前方,奶奶拉著我的手走了。
將要離開巷子時,我和算命先生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聲。
“以后,不要跟不認識的人說話,知道沒?”
“可是奶奶,他不像個壞人啊,他還幫我算命,你看,這是他給我的紙條,算我的生死的。”
奶奶拿起那一張紙條,說道:“奶奶,我文盲,但爺爺可不是,這個拿給爺爺看看吧?!?p> 此后,爺爺啰嗦地教導了我大堆事,鄭重其事的樣子,我不免更加恐慌。到現(xiàn)在看來,或許是爺爺奶奶相信這鬼神真實的確存在,因此過于敏感。
小時候的我和算命先生的故事就此結(jié)束。
“你肯定被騙了呀!”我的小學好友涂祈華在光華樓四樓走廊上與我共望山中的風景,轉(zhuǎn)頭向我而來,鏗鏘有力地作出評價。
我回答道:“確實,當時我好天真,被那算命先生騙了10塊錢,后悔都來不及啊!”
“這學校剛創(chuàng)辦,就像你說的算命先生一樣欺騙我們,可這無恥的學校還收我們這些貧困的人家那么多學費,要不是學校不準我們這些畢業(yè)班的學生去縣城里讀書,非要在這未完工的學校讀書,真慘!”涂祈華調(diào)侃道。
我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如何接話題,默不作聲,像小學生活的往常一般。
我和涂祈華再次說說笑笑,時而共望那夕陽,映在我眼簾的同時,心中對升中學充滿了未知的恐懼。說起小學的事,我并不懷念,在小學我當了整整6年的“小透明”,所以不必要懷念這段默默無聞的日子。
剛升入中學,在校門口遇見了小學同學,連招呼都不敢打一聲,徑直混入人群。若是同學主動打起招呼,我只能尬聊,尬到同學直想離開。
獨自進入中學,進入眼簾的是不同于小學學校的“小”,而更為宏大。前面的1棟樓房是招生辦理處,奶奶在家勞作,沒時間,我獨自排起隊。
“請按照戶口本信息填寫?!闭猩k的工作人員遞給我一張紙。我坐在椅子上仔細對照,不敢出一細錯誤,花費十來分鐘,填寫完畢,然后遞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按照我的信息,搞好學生卡并遞給我,并說道:“如果需要生活用品,去這棟樓另一頭購買?!?p> 我接過后,小聲說了一句:“謝謝”手里滿是汗液在顫抖。由于我把物品全放在宿舍,下一步就要到教室集合。
我從招生辦理處前門出去向東走,走到光華樓四樓從左數(shù)第二間教室,這是我的班級。低著頭進入班級,隨便找了一個座位坐下,長舒一口氣,才發(fā)覺頭腦發(fā)熱。我見到了初中同學當時的面容是與我相同的懵懂,大家都不說話,教室相對寂靜。
我隱約從教室窗口看到一個人,無比熟悉,在看這大好山景,我尋思還不如出去,透透氣,一看才知是涂祈華,回憶起小學的點滴,便有了那場對話。
涂祈華和我談到餐品,他稱贊一翻學校美食,聽說我還沒有吃飯,便拉著我去食堂吃晚餐。
我當時不想讓同學見到我丑態(tài)百出的模樣,假裝很熟練的樣子,可以說裝得穩(wěn)如老狗,實則慌得很,連飯卡怎么刷都不知道,通過觀察前面幾位同學刷飯卡的動作知道如何刷飯卡。
吃完飯回宿舍把帶來的宿舍用品整理一翻,最后把我溫暖的小窩布置完畢。回到教室,又再次偶遇小學好友涂祈華,還挺巧的。
在我心中其實并不懷念小學時光,只要涂祈華能知道我的存在就好了。他是第一個不把我當“透明”的朋友,除了他,在別人面前我只知道裝一裝樣子就好了,以免被別人說虛偽,好吧,確實十分虛偽,只要別人看不出就行了。
晚上,我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同桌沒注意到我,怕他跟我交談的內(nèi)容不同,因此,我并沒有打擾到他。
老師來到教室后,給我們放《開學第一課》的視頻,看視頻時,樣子看著挺認真觀看視頻,實則全在想什么時候下課。
整整看了1個小時半才下課回到宿舍中我溫暖的小窩。在宿舍里的大家沒有交談,關(guān)下燈,躺下時,我就知道我又要過起“透明”的日子,我輾轉(zhuǎn)難眠,月光是我夜晚中的寄托,寄托我獨特的感情。
果然,世界待我依舊如此,我度過了一個學期的“透明”世界,我從13歲到了14歲,區(qū)區(qū)1年,還不足以磨滅我的“透明”,只不過了一個輪回。
10月5日,是我出生日期,而農(nóng)歷九月初七才是我的生日,恰好當天回家,我終于可以離開學校,不用偽裝了,上課不認真,滿腦子想著生日的儀式感,看著有點發(fā)怵,任課老師搖搖頭,提醒道:“上課不要發(fā)呆?!?p> 我回過神來,睜大瞳孔,眨眨眼,身子向上挺,可腦子想到的是別的事,不一會兒,腰也彎了下來。
到下午,坐了1小時的客車,我實在是暈車,但硬是等到家下車時,都沒有吐出來,走路不穩(wěn),腦子暈頭轉(zhuǎn)向似的。我不希望大家注意到我,可能我不喜歡當大家談論的點,也是我的缺點——多愁善感,這點我有清晰的認知。
我下了車,街市依舊是車水馬龍,每次回來都有一些細微不同的點,我閑得沒事記住一些細節(jié),比如幾周前螺螄粉店鋪前是有一盆金桔,現(xiàn)在沒了。
我從道路左側(cè)緩緩地向東前,那是家的方向,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不停地走,我也不知道見過多少次街道,街道上的一切的所有細微的點幾乎都能記住。
我加快了步伐,我極度迫不及待了,心想:“奶奶,每年我的生日都有一些不同的驚喜,會為這個生日做什么呢?”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彎腰前來。
路過養(yǎng)殖攤,雞鴨為我吹起生日歌,豬見到我哼了哼幾聲似乎為我祝福,而那桀驁不馴的家伙才是一個大麻煩。
狗在回家必經(jīng)之路上,躺在地上,以往它都會朝我吠幾下,我都會后退,尋找路人幫助才渡過難關(guān)。
這次,閉著眼,從它身邊走過,竟沒有聽到一絲異常,深感詫異,眼一睜,往后一瞥,才知它百無聊賴地仍舊睡覺,心上懸掛著劍落了下來,嘴角忍不住向上揚,咧嘴一笑,像個地瓜在笑,有點丑陋。
看向四周有人后,感覺他們都在用看傻子地眼神掃我一眼,我深咽一口氣,收起笑容,低頭逃走。
走過養(yǎng)殖攤,前面施工,只好等待車少時,想要沖過另一邊。盯著一輛又一輛車,“準備1、2、3……”心中默默數(shù)數(shù)卡個時間,“可以”心中的自己告訴我這輛大貨車就該走了,后面是無數(shù)個等待車少的人,突然一只手用力推了我孱弱的身軀,與車完美相撞。
我被推向大貨車的那一刻,心跳加速,手全是面對死亡的汗。撞到的一瞬間,時間在我面前已經(jīng)停止,心中無數(shù)次念叨一定可以的逃走的,沒事的。
我拼命向前沖,既然后面是走不了,只能相信奇跡出現(xiàn),咬緊牙關(guān),汗水被逼出,終于放手一博。
車竟不留情面地碾壓我,疼痛感布滿全身,我離徹底死亡只差一步——身體被貨車全部碾壓,但也不遠了,我在碾壓過程中,哪怕骨頭發(fā)出死亡的哀怨,發(fā)生在身上的痛不得不使我慢慢爬,像只狗一樣。
我爬了出來,再轉(zhuǎn)頭看,原來我已經(jīng)連人樣都沒有,有些關(guān)節(jié)連接處甚至斷開,我在作為這場“祭奠”中的祭奠品,我感到恐懼,身體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冰冷的尸體以及群眾的圍觀。
可笑!死亡只是一秒的事,我卻妄想出現(xiàn)奇跡,我的生日竟然成為我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