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朝事（二）

　　眾臣的目光集中在了門前。

　　先踏過門檻的是一個腳踏繡花鞋，身著月華裙的美貌女子，她漂亮的鳳眸掃了一眼眾人，然后扭過頭，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白皙的手。

　　一只白玉般的手搭上她的手掌。

　　一個身著暖橙色及胸，扎著雙環(huán)髻的少女走進(jìn)來，少女漂亮的琉璃眸靈動地眨巴著，細(xì)細(xì)的睫毛掃過，眼底閃過幾絲疑惑，似乎是在不解眾人為何盯著她們姐妹二倆。

　　沈汀煙和沈柚喃走到御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鞠一長揖。

　　沈汀煙：“民女沈歸晚見過陛下?！?p>　　沈柚喃：“民女沈明音見過陛下?！?p>　　沈柚喃等人來之前就套好了假名，這一點是早已安排好家事底的，沅冶本就不清楚真實，這回倒是頭一回聽見。

　　沅冶的目光掃過沈汀煙，隨后在沈柚喃身上多停了幾秒，淡淡道：“免禮?！?p>　　沅冶又把目光移向眾官：“想來眾卿應(yīng)已早知，沈氏二女心善救朕于水火之中，朕并不是知恩不報之人?！?p>　　“不知二位姑娘想要什么？”

　　半晌，沈汀煙開口了，清冷的聲音傳來，滿殿的官臣都震驚了。

　　沈汀煙轉(zhuǎn)了轉(zhuǎn)美眸，說：“我要入朝為官。”

　　她說這句話時，語氣里并沒有期望，反而像是在信誓旦旦地預(yù)示一個未來。

　　沅冶挑了挑眉，漆黑的眸子轉(zhuǎn)向沈柚喃，用溫潤的聲音傳來，像是在嚼著字斟酌，“明音姑娘呢？”

　　祁謐盯著沈柚喃看了許久后揚了唇。

　　若他沒想錯，這小姑娘應(yīng)該是奔著沅冶來的。

　　沅冶若沒拒絕，那她就是沅冶的軟肋了。

　　沅冶的軟肋？有趣。

　　沈柚喃眨巴著一雙琉璃眸。

　　這種時候，身為女主妹妹的她當(dāng)然是要配合姐姐。

　　于是她張了張嬌嫩的紅唇，笑道：“皇帝哥哥，我想要姐姐入朝為官?！?p>　　見朝臣都愣住了，她又補充道：“姐姐的愿望就是明音的愿望，明音希望姐姐的愿望實現(xiàn)?！?p>　　竟然不是。祁謐有些失望。

　　沅冶敲著扶木的手指一頓，隨即唇角微揚：“那就如明音姑娘所愿吧。歸晚姑娘中意何職？”

　　陛下這是被這沈家姐妹蠱惑了？

　　眾官的脖頸縮了縮，心中都但愿遭霉運的不是自己。

　　沈汀煙嘴角暈開了花，無聲地笑了，抬了抬美眸，道：“聽聞……”

　　眾官抿了身薄汗，身子顫了顫。

　　“哎呀！我這人特別喜歡與人打交道，陛下，我要鴻臚寺卿的位置?！鄙蛲煹?。

　　久久沒有動靜的召熠忽然從袖中掏出兩本厚冊子，走向前行一禮“陛下，臣有事要奏?！?p>　　沅冶看向召熠，眸子一閃：“師兄請明?！?p>　　召熠不緊不慢地道：“俞大人托我交予您兩份今年朝庭支進(jìn)的賬本，關(guān)于近來的禮事，一份是真的，另一份……”

　　不言而喻。

　　他把兩本冊子呈給沅冶。

　　沅冶接過，對應(yīng)翻看了幾下，聲音冷了下來，“尹楗！”

　　名喚尹楗的鴻臚寺卿哐啷一聲跪下，手握成拳，額頭上布滿薄，眼底是濃濃的絕望，哭天喊地：“陛下，您要相信臣！臣……”

　　海磬上前一步，替尹楗說道：“陛下，還未實證……”

　　沅冶睨了他一眼，看向尹楗，聲音里并沒有什么波瀾：“你要朕信你？實證就這?！?p>　　冷甌道：“臣有異議。陛下應(yīng)訪探實事?！?p>　　沅冶冷冷地剜了他一眼，道：“刑部侍郎伍封？”

　　伍封趕忙上前，“臣在?！?p>　　“帶人把尹楗先壓下去。”

　　伍封迅速派人把尹楗領(lǐng)下。

　　沅冶溫和地朝眾官一笑，“朕師兄和俞棟的人品，眾官可信服？”

　　笑話！

　　召熠和俞棟是出了名的忠臣，誰不知道？

　　眾官頷首低眉，齊聲道：“臣信。”

　　沅冶勾唇一笑，“朕自知百官之意。既然如此，那就讓大理寺搜捕別的證據(jù)吧。”

　　大理寺卿不在，只得二位大理寺少卿領(lǐng)命：“臣遵旨?！?p>　　沅冶又向沈汀煙一笑：“歸晚姑娘，待此案查過，鴻臚寺卿你便可就任?！?p>　　沈汀煙做一長揖：“遵旨?！?p>　　沅冶收回笑容，淡淡道：“退朝?！?p>　　大殿門口站了許久的老公公用嘶啞的聲音道：“退朝——！”

　　沅冶甩了甩袖子，下了龍椅，優(yōu)雅不失威儀地慢步走向殿門。

　　身后百官聲音整齊：“恭送陛下，陛下萬安?！?p>　　眾臣鞠一長揖。

　　沅冶的步調(diào)不變，只是聲音溫和：“眾卿不必多禮，自行便是?！?p>　　“謝陛下?！北姵颊局鄙韥?，立在原地。直至沅冶的身影消失在勤議殿前，才走動開。

　　***

　　不久后。

　　千鶴樓。

　　沈柚喃沒形象地托腮嗑瓜子：“沅冶這皇帝當(dāng)?shù)目烧姹锴?！想動誰還得靠股臣。唉，我都替他心累?！?p>　　沈汀煙笑了：“你以為皇帝很爽嗎？最難的就是他們了?！?p>　　沈柚喃點點頭：“確實?！?p>　　隨即，她又問沈汀煙：“姐，你為何要選鴻臚寺卿這個職位？”

　　沈汀煙轉(zhuǎn)了轉(zhuǎn)美眸，故意調(diào)笑道：“柚喃猜猜？”

　　沈柚喃抓耳撓腮，“為什么啊？只為了咱們的偉大事業(yè)？”

　　沈汀煙揚了揚唇，“為業(yè)也為人。”

　　沈柚喃心中一笑。

　　果然。她就是為了召熠來的。

　　于是她眨巴巴美眸：“姐姐有心上人了？哪個？俊不??？妹妹幫你參考參考。”

　　沈汀煙失笑了，伸手欲要捏捏她的臉：“幫我參考？柚喃一個情竅初開的小姑娘打算怎么幫姐姐參考?。俊?p>　　沈柚喃趕緊避開自家姐姐的魔爪，抱頭亂竄，含糊道：“姐姐你先把我姐夫帶來觀磨觀磨，我再說?！?p>　　沈汀煙有些惋惜地看著手指，然后看向沈柚喃搖搖頭，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我這個姐姐竟然失寵了……”

　　沈柚喃：沒想到姐姐你戲比我還多啊。

　　忽而，有些貪戀溫暖呢。

　　似乎星星在閃耀，轉(zhuǎn)過身，是滿身的星光。

　　以至于后來回憶起來，她只覺夢似久違。

　　***

　　祁府。沉院。

　　祁謐甩下一個茶杯，大怒道：“裴思親那個蠢貨讓他活著就算了，你竟然也把他留著！這些年養(yǎng)你的情份都給狗吃了？！”

　　祁鄞跪在地上不語，連茶盞砸在頭上也不呼痛。

　　“怎么？連話也不說，這是啞巴了，還是死了？！”

　　血慢慢從額頭上滑下，茶杯的碎片刺得她深痛，祁鄞開了口，睜開眼來，圓溜溜的眸子里泛著淚光，“鄞兒知錯，求叔父原諒?！?p>　　祁謐也氣消了不少，睨了她一眼，緩下了音調(diào)：“罷了。沒有下次?！?p>　　祁鄞眸中閃過一絲寒光：“是?！?p>　　祁謐甩了甩袖子，轉(zhuǎn)過身：“無事便去藥池浸身吧?！?p>　　祁鄞仰起小臉，起了身，“叔父，鄞兒還有一事?！?p>　　“說?！?p>　　“叔父，我給沈明音下了蠱?！?p>　　祁謐扭過頭：“你給她下了蠱？”

　　祁鄞笑了。

　　笑容看似單純，卻飽含陰險。

　　“我想，叔父會喜歡的。”祁鄞用甜甜的奶娃音道，“叔父，鄞兒先去藥池了?！?p>　　祁鄞轉(zhuǎn)身跨過略高的門檻。

　　什么藥池啊，那只是一潭浸滿毒物的池子。

　　而她，就是個“傀儡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