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投井女尸
陳仁站在戲臺下面，粗略掃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口嶄新的柳木棺材，應該是今天才抬過來的。
剩余的十三口棺材，里面躺著的祖宗，就是靈臺班子的那些釘子戶了。
戲班班主都換了幾十個了，他們還擱這兒躺著，死活不肯入土為安。
移步走到嶄新的柳木棺材前，棺蓋上壓著一張紙條。
“小鳩村楚紫兒，身穿嫁衣投井而死，入土則棺內(nèi)生水不止，恐有大怨？”
“死因：存疑?！?p> “須得馬婆婆走陰回來之后，問與其魂，再做定奪。”
紙條上字跡清秀，一看就是殮尸司里唯一的黃花閨女，白勝素落的筆。
這姑娘也是奇怪，比陳仁還大兩歲呢，也不去學點女紅之類的功夫，方便日后相夫教子，偏偏挑了個殮尸司仵作的行當。
收起紙條后，陳仁掃了一眼身邊的十多口棺材，心里嘆了口氣。
這靈臺班子里停著的尸體，又有哪一位不是死因存疑的。
要是踏踏實實死的，早就踏踏實實死了，也不至于埋都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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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人食，鬼有鬼膳。
普通戲班的看客們，往往喜歡在看戲的時候，嗑上一把瓜子，抑或是喝上二兩小酒。
靈臺班子的看客們，就沒與那么好待遇了，一碗水飯，三根祭香，就算是他們的小食了。
倒不是說殮尸司小氣，要換成了其他的東西，他們也吃不習慣。
沒有在戲臺前多作停留，陳仁徑直往后臺走去。
不多時，他就抬了一個木盤出來。
木盤上擺放著十四碗水飯，依次對應著戲臺前的十四口棺材。
挨個在八仙桌上將水飯擺好，又將祭香點燃，陳仁才走到一口棺材前站定。
“呼~”
深吸一口氣，陳仁雙手扶住棺材蓋子，一把推開三寸。
倒不是陳仁犯了啥毛病，要去招惹棺材里這些祖宗。
這開三寸棺聽戲，乃是靈臺班子的規(guī)矩。
不然這棺材蓋子足足一百多斤，蓋子完全合上以后，里面躺著那位，還怎么聽戲？
主動幫他們掀開些，還沒什么事兒。
等到他們自己不耐煩了，把棺材蓋子掀開，那事兒可就大了。
按理來說，靈臺班子的唱戲人，是不能往棺材里看的。
一個是對死者不敬，二嘛，就是有些人的死法兒，實在不怎么雅觀。
可陳仁只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又新得了望氣之術，心下難免會有些好奇。
于是他就低著頭，往身下的棺材里瞟了一眼。
“咦？望氣術失靈了？”
看清了棺材里的尸體以后，陳仁心中疑惑更甚：“莫非，僵尸體內(nèi)沒有鬼魂？”
棺材里躺著這位渾身紅毛的祖宗，殮尸司都稱之為任老爺，在殮尸司已經(jīng)做了三年釘子戶了。
橫著埋，豎著埋，倒著埋都試過了。
這老爺子第二天照樣蹦出來，到處找脖子啃。
本來吧，他是在土里呆得好好的。
三年前，他那些兒孫非得給他挪個窩，說要轉轉家族氣運。
沒成想，這一挪出來，可就放不回去了。
開棺驗尸之時，這任老爺更是遍體紅毛叢生，直接就化成了僵尸！
上上任的彈毛仔許老三，就是在幫他彈去身上紅毛的時候，被他掐住脖子，強行種了個草莓。
然后……
許老三，就被抬去燒了個干凈。
據(jù)說那些天里，許老三的魂魄，夜夜在殮尸司里溜達，也不去害人性命。
只是逢人就說他死得好慘，算是工傷。
殮尸司里的那些陰門好手，兔死狐悲之下，也沒去動手去捉他。
最后司里管事兒的實在沒辦法，只得忍痛給他媳婦兒發(fā)了二十兩白銀，他這才老老實實的投胎去了。
許老三是沒了，這渾身紅毛的任老爺卻是水淹不溺，火燒不化，刀都砍不進去。
最后只得停在了這靈臺班子里聽著戲，再尋他法安葬。
說來也怪，這任老爺可能也就好聽戲這一口。
在靈臺班子這三年里，其余棺材里的釘子戶，鬧出來的人命，可算不上少。
還就只有任老爺躺得最為安生，連身子都懶得翻一下。
當然，也有可能是身子骨太僵，翻不動的原因。
左右打量了幾眼，這任老爺除了皮膚青得可怕，身上紅毛過于旺盛，上嘴皮里伸出來的兩顆僵尸牙，也稍微黃了一些，似乎并沒有什么新奇的東西。
要仔細琢磨的話，跟那放久了長毛的老臘肉，區(qū)別上也不算太大。
“改天找個大鍋試著煮一下，煮軟了再看看能不能給埋了？”
心里想法雖然奇葩，陳仁還是老老實實的彎腰沖著任老爺行了一禮，這才移步走到了那新抬來的柳木棺材前。
“投井而死的，大多都泡得像是發(fā)了漲的白面饅頭，也不曉得里面這位，現(xiàn)下是個什么光景?！?p> 磕嗤一聲，棺材蓋移開三寸。
“咦？怎么還像個活人一樣?！?p> 柳木棺材里，躺著一個身穿鮮紅嫁衣的女人。
巴掌大的瓜子臉上，眼睛還是眼睛，鼻子還是鼻子，倒是沒少了什么重要零件兒。
有些奇怪的是，那一點朱唇，似是今天才畫上去的一般，紅的有些耀人雙眼。
“這女人，是叫楚紫兒？”
陳仁視線下移，看著楚紫兒身上的鮮紅嫁衣，總覺著心里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苦楚。
僅是看了這女尸一眼，他竟然就對這具女尸，有了些同情之感。
即便他根本不知道，這女尸到底是為何而死。
陳仁怔怔的看著女尸，心里的悲戚之感越來越濃，隨后他竟是鬼使神差的……
將頭伸進了棺材里。
恍惚之間，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女子的低泣之聲。
那聲音哭得實在溫婉凄涼，陳仁很想安慰她兩句。
可是他竟然忽的發(fā)現(xiàn)，他沒辦法開口說話了！
不僅如此，就連普通的吸氣呼氣，都變得十分困難！
陳仁心中一驚，連忙揮手蹬腳的，就想要離開這口棺材。
可他此時就像是鬼壓床一般，無論他如何掙扎使力，都無法抬起頭來。
手腳揮動間，也只是帶起一股股水流攪動的嘩嘩聲。
就在陳仁感覺自己如墜水窟，不僅半點不能呼吸，身子還越來越沉之時。
身后一股沛然大力襲來，陳仁只覺著脖子一緊，整個人就蹬蹬蹬的后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摸著身下冰涼的石板，他終于從那種詭異的狀態(tài)中清醒了過來。
拉風箱一般喘勻了粗氣，陳仁站起身來左右看了一眼，身周卻并無旁人。
只有那任老爺?shù)墓撞纳w，不知何時，已經(jīng)打開了大半。
“是任老爺救了我？”
回想起自己剛才還準備把人家煮了，陳仁后背又是幾滴冷汗。
“老爺子，多謝了?！?p> 站起身來后，陳仁又添著些小心，沖那楚紫兒的棺材鞠了一躬，這才起身往其他的棺材走去。
同時，殮尸司的第三鐵律，也出現(xiàn)在他腦中。
只準藝高，不準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