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沒來見我!”
顧尊略帶怒氣說道:“本公子想花錢,可是要等個看順眼的人才行。這樓里還有誰沒來見我?”
老鴇心中稱奇,只能指了指一間閨房,實(shí)話實(shí)說:“公子息怒,確實(shí)還有一位姑娘,是我們這的花魁。只不過現(xiàn)在不方便見客,因?yàn)檎谂愦笕宋铩D???p> 顧尊知道肯定是這個人了,沒想到自己大費(fèi)周章居然白費(fèi)勁。既然找到了,那也不著急了。
“來過夜?”
“不是,只是要她陪著飲茶。”
“那就行了。什么大人物我不問,我也不惹,我更不急,那就先排個隊(duì)?!鳖欁饟]手:“先上飯菜,我邊吃邊等。”
老鴇也是很無語,行吧,誰讓顧尊有錢呢,所以一切按著吩咐來。
顧尊驅(qū)散了其他人,自己在這邊吃吃喝喝,不時看著花魁所在的那間屋子。
不知道花魁長什么樣,肯定是這里最漂亮的吧。就是不知道和城北的比怎么樣呢?
正這么想著,卻眼見著一只貍花貓從窗外跳進(jìn)來,懶洋洋的伸個懶腰,然后慢悠悠的奔著花魁的房間走。
“花魁養(yǎng)的貓嗎?”
顧尊忽然想到了自己心花的能力,通感移覺。通感知道怎么用了,可移覺還沒試過。
雖然很想借著貍花貓的眼睛看看花魁,但目前移覺只能轉(zhuǎn)移一種,所以只能先移聽覺了。
于是,顧尊直接把那只貍花貓的聽覺移到自己身上。伴隨著貍花貓進(jìn)了花魁的房間,顧尊也聽到了里面的聲音。
是古箏的聲音,曲子有些哀怨。
不多時曲子結(jié)束,傳來一個女子好聽的聲音,宛如黃鸝輕語。
“公子近來可好?昨夜河陽下了雨,竟是徹夜不絕,今日醒來已經(jīng)是天地一新。于是便思量著,公子曾經(jīng)叮囑奴家,說今日會來。若換成別人,奴家只當(dāng)是談笑,但既然是公子所說,那就一定會來?!?p> “這茶已經(jīng)為您溫好了,請您品嘗。知道您不喜歡朔州的茶,說是偏遠(yuǎn)之茶,不是大道。所以我準(zhǔn)備的,是京師的茶,這茶清淡有回味。一般人也真的是喝不起呢?!?p> 只是這女子這么絮絮叨叨的說著,可是卻聽不到男人說話。
“唉......”花魁嘆了口氣,說道:“公子,您又何必呢?您生來就是九天之上,是世襲王爺?shù)牡臻L子。而我,不過是個無人知曉的女妓。這人世間再卑賤,也不過是奴家這樣了?!?p> “冬日時,大雪臨覆。奴家也是不敢去院落中,只覺得這雪落在奴家身上,倒是奴家臟了雪花。公子以后還是少來吧?!?p> “請飲茶吧。”
在外面偷聽的吃瓜群眾顧某人表示,這果然刺激。想必柳芷彌說的夙愿,也與此有關(guān)。
這時候,男人的聲音終于出現(xiàn),言語里帶著幾分悲痛和難過,沉重的說道:“我會為你贖身的?!?p> “公子,這樣的話還是請勿開口了。青樓的女妓,誰都可以贖身,唯獨(dú)我不可。別忘了,我父親可是大離朝曾經(jīng)的廷尉大將軍,朝廷欽點(diǎn)的謀逆之罪。家破人亡,株連三族。嫡系男丁殺盡,其余男子為奴,女子為娼。”
“我身為嫡幼女,沒有被斬首已經(jīng)是恩賜。至于那自由之身,只能來生再有了。公子雖然是王孫貴胄,卻也不能觸這謀逆之人?!?p>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diǎn)朱唇萬人嘗。此生,奴家也不過是如此。奴家這樣的身子,怎值得公子抬愛?公子的愛對奴家而言,只不過是滅頂之災(zāi)罷了?!?p> “奴家雖然是女流,亦是知道其中關(guān)節(jié)。所以也請公子珍重,若是公子喜歡,奴家會盡其所能,讓公子開心歡愉。但若公子癡情,也請莫要自誤。這并非是奴家自甘墮落,只不過奴家這樣的人,若再不能沒心沒肺一點(diǎn)。這漫漫余生的無盡恥辱,可怎么活?”
“公子,還請珍重吧!”
“浣兒......”
“奴家是幼婉,是這里的花魁,公子不要認(rèn)錯人了?!?p> 隨后就是長久的沉默,最后就是起身和腳步聲傳出,看來是要結(jié)束了。
顧尊連忙解除了移覺,跟著就看到花魁的房門大開,一個穿著騎裝,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出來。
隨手拋給旁邊的老鴇一些銀子,這人什么話也沒說,直接離開了。龍行虎步,怒氣沖沖。
顧尊起身要過去,老鴇卻連忙攔住。
老鴇笑著勸說:“公子莫要著急,幼婉剛剛服侍完恩客,一身污穢,且讓她梳洗一番?!?p> 顧尊剛剛偷聽了,知道兩個人什么也沒做,就是喝茶。估計(jì)是那人走后,花魁幼婉已經(jīng)哭的梨花帶雨,老鴇怕把顧尊嚇跑才這么說的。
“我有建安風(fēng)骨,魏武遺風(fēng)。這點(diǎn)小事,不值一提?!?p> 顧尊隨口敷衍了一句,直接進(jìn)去。只剩下老鴇在原地發(fā)愣,什么骨?什么風(fēng)?有文化的人果然是厲害,愣是說的光明正大。
徑直到門口,顧尊想了想,還是敲敲門。
里面?zhèn)鱽韯倓偰怯淄竦穆曇?,只不過有些哭腔:“公......公子,幼婉現(xiàn)在著實(shí)有些不雅,還望公子稍等,待奴家梳洗一番?!?p> “不用,我就想進(jìn)去?!?p> “既然公子執(zhí)意,那奴家只能應(yīng)允。只希望公子不要被奴家嚇到?!?p> 聽完了剛剛那些對話,顧尊現(xiàn)在已經(jīng)心思澄明了。他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對于這種顛沛流離、淪落風(fēng)塵的苦命人,也確實(shí)沒有什么別的心思了。沒必要。
顧尊推門進(jìn)去,就看到一個目泛微紅,梨花帶雨的清秀美人。
“奴家幼婉,見過公子?!庇淄裎⑽⑶硇卸Y。
顧尊剛剛只是聽聲,覺得是美女。此時真正瞧見,才發(fā)現(xiàn)果然不俗。
一身粉紅宮裝腰束素色緞帶,盈盈一握襯出婀娜身段。面薄腰纖,裊裊婷婷。眉蹙春山,眼顰秋水,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頭上斜插一根鏤空金簪,綴著點(diǎn)點(diǎn)紫玉,流蘇灑在青絲上。香嬌玉嫩秀靨艷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嬌媚無骨,入艷三分。
寐含春水臉如凝脂,白色茉莉煙羅軟紗。這樣的女子此時屈身行禮,一副溫順聽話的模樣,還真有點(diǎn)粉膩酥融嬌欲滴的味道。
顧尊心中不禁感慨,不愧是大世家的小姐,若不是因?yàn)榇笞餃S落風(fēng)塵,一般人想見都見不著。這絕對能碾壓城北的青樓啊,都不是一個段位的。
“沒想到城南的花魁,竟然是如此絕色?!鳖欁鹑滩蛔】滟澚艘痪?。
幼婉此時心中是萬種悲痛,剛剛送走了魂?duì)繅衾@的人,一刻未休就要接客,這樣的恥辱感讓她有些崩潰。
但最終只能咬著牙,露出了笑容:“能得公子的喜愛,是奴家三世修來的福分?!?p> 顧尊聞言,頓感興趣缺缺。要是沒有外在因素,這是情趣??墒乾F(xiàn)在這種情況,是脅迫。所以真的沒意思。
手中的玉佩有了反應(yīng),果然是柳芷彌要找的人。
顧尊嘆了口氣:“煮茶,奏琴?!?p> 幼婉一愣,她見慣了那些直接撲上來的登徒子,讓她彈琴煮茶的,不算剛剛那位舊故人,眼前這還是第一個。
“公子......公子何意?”
顧尊隨口說著:“我剛剛在外面,聽你彈奏的不錯,應(yīng)該是從小就學(xué)的,頗有幾分意境。我來聽聽琴?!?p> 其實(shí)顧尊根本不懂琴,但既然是名門閨秀,那琴藝必然是跟隨名師學(xué)過的。
事實(shí)上還真是,幼婉看向顧尊,忍不住說道:“敢問公子姓名?!?p> “顧尊,字寧夜?!?p> “寧夜公子,您倒是第一個懂琴的人。”幼婉發(fā)現(xiàn)顧尊完全不是那種粗鄙的俗人,頓時多了幾分好感。
說實(shí)在了,既然已經(jīng)認(rèn)命了,那幼婉后來只希望恩客不是粗鄙村夫,要能是個青年才俊,哪怕分文不收也好啊。只可惜這樣的人,不會來城南這樣的地方。
煮一壺茶,琴聲奏起。
幼婉隨后輕聲慢唱,余音裊裊,宛若天籟:
“荒年數(shù)聲無人聽,伶仃大夢愁未醒。故人一別何時回?晚梳鏡,寐良景,往事徘徊日夜省?!?p> “江上煙波池上暝,殘?jiān)鹿催B云花影。重重風(fēng)雨幕遮燈,命難定,人思靜,楓葉紅霞滿山徑?!?p> 這誰寫的詞啊,這么傷感。雖然顧尊對詞意是一知半解,但那哀怨之意已經(jīng)要穿破屋頂了。
此時耳邊終于傳來了柳芷彌的傳音術(shù)。
“回來吧。此人心中已有死意,執(zhí)念太深,反而沒有什么夙愿了?!?p> 聽到這,顧尊忽然心中一動,注意到了柳芷彌所說的“執(zhí)念太深”四個字。忽然之間,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柳芷彌身為還愿人,就是要抹平夙愿,但是她的挑選方式有些奇怪,一切都是看青冥燈的反應(yīng)。
看來所謂的紅塵煉心,只是柳芷彌半真半假騙自己的。柳芷彌真正的目的,可能就是為了那盞青冥燈,所以要收集夙愿。
巧了,這和顧尊的心花,有異曲同工之妙啊。只不過顧尊收割的,是執(zhí)念。
執(zhí)念包括夙愿,但夙愿卻只是執(zhí)念的一種。從這個從屬關(guān)系來看,心花才是至寶,青冥燈只是一件法寶。
而且心花的每一朵花,都是一道神通。可那青冥燈,雖然柳芷彌沒有真正施展過威力,但顯然不可能比心花更強(qiáng)大。
這時候,顧尊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十分瘋狂的想法:要是把青冥燈搶過來,是不是就可以用柳芷彌收集的夙愿,讓自己再長出一朵心花?
這個想法一出現(xiàn),顧尊只感覺心頭一震,心花似乎傳來歡呼雀躍的意思。果然,看樣子心花是可以吞噬掉青冥燈的。
從長計(jì)議,從長計(jì)議!這個想法太危險了,柳芷彌可真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啊。
現(xiàn)在還打不過柳芷彌,所以可以先抱緊柳芷彌那雙修長、白嫩、有彈性的大長腿,柳芷彌看不上的夙愿,自己在旁邊喝點(diǎn)湯嘛。
比如眼前的這位花魁,就是一個不錯的目標(biāo)。所以現(xiàn)在首先的問題,就是要了解花魁的執(zhí)念是什么。
顧尊想到這,直接招招手:“別彈琴了,到我身邊坐下?!?p> 幼婉心中一緊,知道要來了,但還是乖乖的坐到了顧尊的身邊,紅唇嬌嫩欲滴,低聲道:“公子,還請溫柔待我?!?p> 這誰扛得住??!
顧尊都忍不住心頭亂跳,微微一震,干咳一聲:“今天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找人聊聊天?!?p> 幼婉心中冷笑,還有些失望,本以為是個坦蕩有趣的,沒想到是個假正經(jīng)??傁矚g裝自己是正人君子,其實(shí)一肚子男盜女娼,還不如真小人夠?yàn)t灑呢。
這樣的假正經(jīng)什么德行,幼婉心里一清二楚,也知道這樣的家伙最喜歡聽什么樣的話,于是裝作驚訝的奉承道:“公子,你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樣!”
顧尊要不是曾經(jīng)上學(xué)時交過不少女朋友,其實(shí)也不乏渣女,差點(diǎn)就信了這女人的鬼話。
罷了,既然套不出話,那就只還用心花的通感之能了。
通感之能有兩個來源,對回憶的敘述,還有身體接觸?,F(xiàn)在幼婉不說實(shí)話,那正好后者了。
于是顧尊直接抓住了幼婉的手,沒想到幼婉居然身若無骨,弱不禁風(fēng)一般順勢撲到了顧尊懷里。
糟糕,這女人也太會了。不過顧尊可沒心思占便宜,心花開始通感,一些凌亂破碎的記憶碎片,開始出現(xiàn)在顧尊腦海之中。
與此同時,顧尊也對懷里的幼婉說著:“我就摸摸手,剩下什么都不干!”
幼婉眸中藏著深意:“公子真會說笑?!?p> 心花之下,往事盡顯。
......
五年前,元夕節(jié)。
大離京師,廷尉大將軍府邸。
“女兒浣雪,見過父親大人,給父親大人請安?!?p> 易天行看著自己的女兒,露出了慈祥的笑意。他雖然貴為大離的廷尉大將軍,但膝下無子,只有這么一個女兒。
“父親上朝累了吧,女兒做了些點(diǎn)心?!变窖]揮手,身邊的丫鬟端著一個食盒進(jìn)來,打開蓋子,里面有幾碟精致的小點(diǎn)心。
易天行撫須問道:“今日可好好讀書?”
“讀了,不敢偷懶。父親雖然貴為大將軍,又是知名的儒將,卻每日勤儉,女兒也應(yīng)當(dāng)好好學(xué)習(xí)。近些日子,看了些書,懂了些道理,父親莫要逗女兒了?!?p> 易天行哈哈大笑,說道:“你今天這么聽話,一定是有事情吧?”
浣雪抿嘴笑著:“知女莫如父。今日是元夕,聽說外面有花燈節(jié),女兒想出去走走,還請父親大人同意?!?p> “這......”
“父親,女兒雖然是大將軍之女,但也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女兒會小心為上,不會跟人親近,父親可以派人跟隨。我只不過是在府中久了,覺得有些無趣罷了。其實(shí)女兒也不喜歡書中的大道理,枯燥的很。求您了,父親也不想女兒變成一個木頭吧?”
易天行無奈道:“是時候給你尋覓個夫婿了,只怕別人看到你刁鉆的性子,都不肯要呢!”
“那我就不嫁人了,本來我也不想嫁人?!变窖┬χf道:“那出去的事情,就這么說定了,我會在亥時之前回來。那我去準(zhǔn)備了,女兒告退?!?p> 浣雪連忙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又細(xì)心打扮。頭發(fā)整齊地挽成發(fā)髻,為了方便,上面不插金釵,只點(diǎn)珠花。紅寶石刻成米粒大小,點(diǎn)綴在發(fā)髻上,宛若散開的紅色花蕾,分外別致。又余下只留小許的一束,以金色發(fā)繩困繞,做為未出閣女子的象征。
隨后浣雪帶著丫鬟喬裝打扮出了門。無形中,也跟著幾個暗衛(wèi)。
大離朝自從建國之后,國力一直薄弱,鄰國大涼虎視眈眈。但是因?yàn)榇箅x占據(jù)地勢之優(yōu),所以一直守著關(guān)隘,倒要相安無事。
雖然大離軍力不強(qiáng),但商貿(mào)發(fā)達(dá),特別是京師是最為富饒的地方。因此每年的燈節(jié),都是最熱鬧的。
浣雪帶著丫鬟出了府邸,心情愉悅。雖然人人都說她是大家閨秀,可她畢竟也是人,這么天天在府中憋著,早就煩躁了。此時走走停停,感覺還是百姓的生活有趣。
天上不時有幾道流光劃過,那是大離修煉者在御空而行。
這樣的景象凡人看的心馳神往,但浣雪卻明白那是花架子,也就只能讓凡人敬仰。真正有能力的全都在修煉,可沒時間湊熱鬧。
游玩了一圈,忽然看到一處涼亭中有人喝酒,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不知道從哪里見過。
浣雪不卑不亢的行禮:“見過諸位公子,小女子浣雪,并非是冒昧打擾。只是看見此處幽靜,看著欣喜才過來的?!?p> 其中一位白衣公子風(fēng)度翩翩,手中一把折扇,山水寫意襯著主人的不俗。此時聞言抬起頭來,和浣雪四目相對。
這一眼仿佛千樹萬樹梨花開,浣雪不禁有些癡了。
一見鐘情!
浣雪,也就是幼婉的記憶結(jié)束。
人心彎彎曲曲水,世路重重疊疊山。
雖然記憶只有這么一段,但基本也能猜出來后續(xù)了。廷尉大將軍功高震主,然后......懂的都懂。
顧尊本以為幼婉心中的執(zhí)念是自己的清白,或者是顛沛流離的身世,但沒想到這一切的核心只是那個青年。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記憶里的那個白衣男子,和剛剛來這里想給幼婉贖身的男子,不是一個人。
顧尊感慨,看來這里面有一個人是舔狗接盤俠,雖然知道是誰,但是顧尊不說。
此時幼婉看著顧尊,忍不住開口:“公子,別摸了,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