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試探
陰師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說完了話便長嘆一聲,負(fù)袖離開,并不和周上禮過多言語。
從他的表現(xiàn)來看,分明是受制于“老好人”的人設(shè),無法破壞祖上的約定,不得不對陰歡喜以禮相待??蓛?nèi)心里又十分不愿,簡直就是孫悟空跟豬八戒嗑CP——不堪受辱。
在他走后,周上禮瞇上了眼睛。
這老東西,不是個好東西啊…
花霄問道:“誒,這是為什么?”
周上禮道:“若是當(dāng)真為了我好,那把我連夜送回徐州,遠(yuǎn)離鄱陽城的是是非非不是更好?一塊虎丹算什么?即便擔(dān)負(fù)了罵名,總抵過要我死在鄱陽湖里面強吧?這老東西此舉是想要我留下來,為陰不苦吸引仇恨,增加陰不苦的生存率?!?p> “??!那宿主哥哥,我們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周上禮眼疾手快,將那塊元嬰后期的虎丹揣到懷里,換一塊元嬰前期的虎丹出來。
順手,也把慧心磚揣進懷里。
喃喃道:“都說江南凱子多,我以前都不信…這元嬰后期的虎丹能賣一千二百枚靈石,這元嬰前期的虎丹能多賣三百靈石,這慧心磚市面上也價值七八百…嘖!三七二十一,三八婦女節(jié),這才來幾天啊,老夫賺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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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廂房出來,周上禮敏銳地察覺到背后有人在尾隨。
其身影漂浮,如浪里白龍,尾隨一會兒就上氣不接下氣,不是“長槍一綻白龍吟,我花開后百花殺”的陰不樂,還能有誰人?
周上禮嘴角輕挑一笑,暗道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這第三個凱子送上門了。
不過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倒也不急于一時,得先去會會門外那個凱子。
周上禮裝作下里巴人的模樣,出了門,學(xué)著上一世的劉姥姥進大觀園,對什么都是“哇!——”的模樣。
他雖說被抬進來時就已經(jīng)記住了出去的路,以及陰宅大致的布局,來鄱陽城之前更是買了三份城防地圖對比觀看,生怕有人算計,可陰歡喜的人設(shè)是不認(rèn)識路的。
故而一路走,一路“哇”,直到遇見一個好心的婢女,對他說道:“公子這邊請,從這邊出去?!?p> 這才阻止了周上禮到處觀察,預(yù)防陷阱的行為,把他帶了出去。
而當(dāng)周上禮從偏門走出去后,那偏門“咣當(dāng)”一聲合上,繼而府內(nèi)傳出一陣壓抑的哄笑聲。
這讓周上禮暗暗點頭,確信了陰家宅子里面也不是鐵板一塊,早已經(jīng)有了其他三家派系的釘子。若不然,怎么一個阻攔自己的人都沒有?
不過這事兒倒是和他沒有關(guān)系。
但當(dāng)真是沒有關(guān)系嗎?
周上禮內(nèi)心幽幽一嘆,離別前陰濁月的話語仍在耳邊:
“因為化妖一事,我那些后人怕是日子不太好過。小友若是能幫助他們,打壓其他人的氣焰,我有一物可贈予你…那一物,非神器,可對小友來說勝過神器。”
唉,隱藏獎勵都拿出來了,周上禮還能說什么?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莽了頭,干就完事兒了唄!
出了門來,只瞧見堂外站著一雪衫料峭的公子哥。身長八尺,容貌甚偉,手端長劍,氣如虛月,端的是:
【朗朗如日月之入懷,頹唐如玉山之將崩。蕭蕭肅肅,爽朗清舉?!?p> 好一個人模狗樣!
周上禮頓時心中有計策上來。
周上禮走上前去,踮起腳尖,拍打著宮吹雪的肩膀,直接笑道:“哎呀,哎呀,都長這么大了。”
宮吹雪眉頭一皺,身影往后退縮,看了眼肩膀上的兩個黑爪印略微不喜,眼尖的他尤其瞧見,在爪印尖尖有小塊的灰色固體物…
周上禮摳了摳鼻孔,說道:“我來之前查過族譜,俺是你叔,什么師弟愚兄的?你跟俺差了輩分,得管我叫大爺,知道不?”
正說著,周上禮將那枚元嬰前期的虎丹徑直扔了過來。
宮吹雪眼尖,瞧見在虎丹上面同樣粘著灰色固體物,他腳步一哆嗦,往旁側(cè)一躲——這一退!——
宮吹雪:“…”
虎丹在他腳邊晃晃悠悠落下,這好看的男人有著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此刻瞇著,極為危險。
黃玉樓上,又是“咯”的一聲。
那花衣青年往旁側(cè)看了一眼,問道:“怎么了?你向來不動如山,笑里藏刀,是個妥妥的陰陽人,此時怎么喜怒于色了?難道說——難不成這陰歡喜有古怪!”
“那倒不是?!?p> 青衫男子亦是瞇著眼睛,“哼”了聲道:“常年跟你們廝混慣了,如今這陰歡喜倒是提醒了我,輩分上我大了宮吹雪一輩,大了你高月寒兩輩!”
“呃…”
青衫男子道:“高月寒,叫聲二爺爺來聽聽?”
“咳咳!”
那花衣青年咳了兩聲,打岔道:“陰師堂那老狐貍可舍不得有外援死在這里,蚊子再小也是肉,他怕是私下里已經(jīng)給了一塊元嬰虎丹給陰歡喜,宮吹雪這招沒什么用,接下來怎么辦?”
“你猜?!?p> 高月寒又道:“宮家劍道有進無退,今日宮吹雪被陰歡喜無意間破了劍勢,壞了道心,埋下心魔。若是不殺了陰歡喜,怕是他修為再無寸進的可能,那他會不會真殺了陰歡喜?”
“你猜。”
高月寒:“…”
我猜你媽,媽的陰陽人真煩!
話說回來,陰家府宅外面。
往來叫賣的商販絡(luò)繹不絕,從黃玉樓那邊蔓延過來,大多都是看熱鬧的。幾萬雙眼睛直溜溜盯著宮吹雪和陰歡喜,雖說明面上都曉得有藥芝堡的組訓(xùn)壓著,不會發(fā)生流血事件,可架不住好奇心在那里。
陰歡喜會怎么接招?
這是大家都在猜測的。
這娃娃的背景到底是什么?
這也是大家在猜測的。
“大爺說的極是,輩分是要尊的,這是一千枚靈石,大爺你接好了——”
宮吹雪寒著臉,將一只小巧的儲物袋帶了柔勁拋給周上禮?!皣W啦”的破空聲閃爍過去,他原本對準(zhǔn)的是周上禮的小腹,肚子上肉多,讓這廝有個下馬威便行,但現(xiàn)在他對準(zhǔn)的卻是腦袋。
這一聲“大爺”叫出口來,落了臉皮,壞了道心,那可是要命的。
事后別人說起,那也是說陰歡喜活該,落不到壞名聲在他頭上。
“咦?”
周上禮神情一變,見那儲物袋帶著結(jié)丹大圓滿的靈壓襲過來,雖說覺得可笑,但他臉上的表情卻足足將結(jié)丹中期該有的恐慌體現(xiàn)了出來,脫口便是——
“表妹救我!”
陰不苦:“…”
雖然不知道這算不算心有靈犀,但陰不苦就是覺得…那卑鄙無恥下流至極的男人,口中叫的“表妹”叫的就是自己!一天天的,就知道瞎叫喚!
“罷了,經(jīng)此事后,他也該知道天高地厚,雖折了面子…呸,這男人能有什么面子?不過這一下足夠他躺上三五月時間,錯過化生大典,倒也算是好事?!?p> 那抹縞素的身影并未從黑暗中走出,她使出一股巧勁后發(fā)先至,卷在靈石袋上改變了原有的軌道,讓其打在周上禮的胸口。氣勁,也削弱到結(jié)丹后期的模樣。
陰不苦嘴角翹起微笑,一閃即逝。
讓這登徒子一天天口無遮攔,吃吃苦頭也好,免得無法無天。
周圍明里暗里看熱鬧的人,看到這一幕也猜到是陰不苦出手,順帶猜到這少女的心思,既是不滿宮吹雪的桀驁,也是不滿陰歡喜的齷齪,最好兩邊打起來都打個半死,陰不苦最是歡心。
只不過,結(jié)丹中期打結(jié)丹大圓滿,怕是很難都打半死。
“噗——”
一口“血腥味秘制番茄醬”的紅色液體從口中吐出,身體摔在大門口的石獅子之上,周上禮攥緊了拳頭,瞪圓了眼睛,惡狠狠道:
“咳咳,媽嘞個巴子,你有病是不是!”
“哄哈哈——”
周圍頓時明里暗里,爆發(fā)出哄堂大笑之聲!
“這家伙,哈哈哈!”
“竟然還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剛才若不是陰桃子暗里出手,這人已經(jīng)死了,還敢大放厥詞?”
“誒誒誒,修仙界什么奇葩都有,話說我這天機閣菩提子親手開過光的糖葫蘆你買不買?不買別舔啊!”
“哥哥,囡囡好餓…”
“叫什么哥哥,老子今年才九十八,看起來很老嗎!囡囡乖,叫干爹,干爹給你吃另外一種糖葫蘆,會爆漿的哦…來,咱們到小樹林去…”
“唉,還真是什么奇葩都有?看那小姑娘的打扮,宜春院的童芽也敢拐,怕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哦…”
大街小巷,絡(luò)繹不絕。
諸多繁雜的聲音闖進宮吹雪的耳朵,他聽的最清楚的還是屬面前男人的污穢之詞,可宮吹雪眉頭微蹙,什么都聽不進去。
周上禮說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陰不苦的態(tài)度。
宮吹雪看向那氣勁出現(xiàn)的地方,神識蔓延過去被陰家府宅的結(jié)界阻擋,無法突破,可是鼻腔中那淡淡黯然的清香味道卻消散開來,伊人去且遠(yuǎn)。
你不愿意嫁給他,那我為你殺了他,即便壞了規(guī)矩被關(guān)禁閉千年也認(rèn)了,可為何你還要阻攔我?
宮吹雪輕輕一嘆,看了眼在地上哀嚎的周上禮,眉頭微皺,手一甩,一個靈石袋丟下來,便端著架子,回到黃玉樓的方向去了。
地上那枚元嬰境虎丹,他也沒有去撿,算是賣陰不苦一個面子,花錢堵口舌吧。
“這人怎么回事兒?”
周上禮擦了擦嘴角的番茄醬,“忍”著劇痛,把兩個靈石袋和虎丹都撿在懷里,看著那宮吹雪遠(yuǎn)去的背影,內(nèi)心里幽幽一嘆。
花霄問道:“宿主哥哥,怎么了?又有哪里不對勁嗎?”
“那倒不是?!?p> 周上禮嘆了一聲,說道:“這宮吹雪的實力還算不錯,剛才雖然被我用鼻屎破了劍心,我本以為他會起殺心來證劍心。在藥芝堡宗主的家門口當(dāng)街殺人,不管成與不成,是不是有原因,都需面壁多年,那就與本次化生大典無緣了,咱們提前就淘汰一家勁敵,可是…”
“可是什么?”
“卻不想這是個情癡。”
周上禮搖搖頭,嘆道:“這宮吹雪的劍,是情劍。以情為劍,以陰不苦為道心,是個癡情種。那之前我所布置的局面,就都是與空氣斗智斗勇,浪費功夫。”
“???”
“還有更慘的,你想不想聽?”
“想…話說哥哥講了這么多話不累嗎?要不要在小賣部買一瓶‘82年的拉菲’漱漱口?保證正品,假一罰十!”
半夏幽幽嘆了一聲,她也不想打廣告的,這會影響和師兄培養(yǎng)感情,可是師父那邊沒事就查績效,師兄這鐵公雞又不買東西,只好她自己拿生活費去補績效…
這才元月初,父皇打的生活費又見底了!
臭師兄壞師兄,你不買一瓶拉菲,你衣服穿得很涼快的師妹,就要穿得更涼快了!
“82年的拉菲?”
周上禮摸了摸下巴,這東西在前世聽得很多,沒想到這一世還能遇見。他鄉(xiāng)遇故知,再加上小姑娘跟了自己大半個月了還沒開張,這次不消費消費著實說不過去。
“多少錢一瓶?”
“原價8848,尊貴的象征,現(xiàn)在打完折下來只需要五千靈石,宿主哥哥身上剛好有!”
那倒是。
從徐州東??ぺs路到揚州鄱陽郡,這一路走走停停半個月,橫穿七郡一百縣,加上剛剛從宮吹雪身上薅的羊毛,剛好湊足了五千靈石。
周上禮摸了摸花霄的腦袋,笑道:“這里人多眼雜,咱們回去再買!”
“嗯嗯~”
花霄點點頭,又道:“對了宿主哥哥,小賣部剛進貨一批‘小師妹的原味黑絲’,你要不要買點收藏?很便宜哦~(??????)??五雙絲襪一枚靈石,買黑絲送白絲,一塊錢可以買十雙誒~”
周上禮眉頭一皺:“你怎么什么都有,我買半夏的絲襪干嘛?買來放一陣味道都散了。等李靜年出關(guān)再說吧,到時候賣給他,肯定能賺一大筆?!?p> 半夏:“…”
正在往紅酒玻璃瓶內(nèi),倒天家貢品葡萄酒的公主殿下,小手微微一抖。然后把葡萄酒放一邊,換了只玻璃瓶,默默往里面倒入自己的洗腳水…
一邊倒,一邊說:“我呸,本公主的洗腳水不比葡萄酒珍貴?臭師兄你要是再敢做壞事——”
恰此時,周上禮裝作被宮吹雪打傷,一口一口往外吐著番茄醬。
府宅的偏門再次打開,之前給他指路的那個丫鬟帶著倆家丁抬著擔(dān)架,又把他抬回去了。
躺在擔(dān)架上,周上禮琢磨著陰歡喜的人設(shè),一面吐血一面說:“快去叫我娘子——咳咳,快去叫我娘子給我治病,俺不能讓她守寡!——”
這話自然是讓正在四壁庭泡澡,因為洗腳水不夠,打算灌入洗澡水的半夏聽到了。
“那就…”
半夏雙腿夾緊,緩緩將腦袋沉到浴池底下。
“尿個尿吧…啊不是!我是說,征服一個男人的心,最重要的是征服一個男人的胃!嗯,讓師兄先熟悉熟悉本公主的味道也好,以免未來…未來…”
浴池忽然沸騰起來,“咕嚕咕?!蓖厦捌鹋菖?,顯然有些發(fā)燒,而且燒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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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房。
周上禮躺在床上,腦海中極速運轉(zhuǎn),不過不是思考宮吹雪的事兒,而是賺錢的事兒。
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尾隨在自己身后的浪里白龍,回想著這三天在黃玉樓上聽到關(guān)于陰不樂的傳聞,非常感慨,感覺這凱子和李靜年有的一拼。
不過,在和陰不樂打交道前,他需要先和另外一個人打交道。
那個人,并不是陰不苦。
雖說回來的路上一路叫喚著表妹的名字,可周上禮心里有數(shù),自己表現(xiàn)得足夠遭人厭惡,陰不苦這種冰清玉潔的性子是不會愿意接近他的。
他等的那個人,而是陰師堂。
今天傍晚和宮吹雪的對線充滿戲劇性,外人都會加深“這小男人只會吃軟飯,目不識丁,看來的確沒有真憑實據(jù),不足為慮”的印象,但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陰師堂。
原因無他,因為虎丹被換過。
外人不知道陰師堂給他的虎丹是什么,可陰師堂哪能不知道?元嬰后期被換成元嬰前期,貪點小便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陰歡喜一個結(jié)丹中期的修為,拿得出元嬰前期的虎丹。
這個既定事實非常重要,值得耐人尋味。
“唉喲…唉喲…”
周上禮偽裝著發(fā)出輕微的哀嚎聲。
門外,一眾腳步聲踱來踱去,忽的一中年男子說道:“不管你們怎么看他,他畢竟是拿著太陰來的!祖上有恩澤,你們不給他治病,我治!”
喲,這小老頭挺會演的。
那聲音說完沒幾下,周上禮就聽到“咚咚”兩聲,接著便是:“賢侄?!?p> 屋門自行打開,陰師堂眉頭緊蹙站在門口。
暮日已落到西山底下,他的身影有些佝僂,頭發(fā)有些花白,可身上那凜然的氣息卻撲面而來,壓著周上禮喘不過氣。
“吱呀——”
屋門又自行合上了。
屋內(nèi)一股微芒閃爍,看不見的結(jié)界被開啟,陰師堂瞇著眼睛看著他,看著那個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唇角掛著嬉笑,一點也沒有病態(tài)的麻臉青年。
“陰歡喜,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