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宮便坐著馬車直奔胤禛的府邸。其實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但是我經(jīng)過了幾天的煎熬,終于還是忍不住自己的那種沖動?;蛘呤窍胫镭范G現(xiàn)在的狀況,告知康熙的那點心思;或者是想從他那里得到一種保證,我們的十三,一定會平安無事,像從前一樣地在我們身邊……也或者,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告訴十三出事的前因后果,盡管我不知道他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
雍親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靜而嚴(yán)肅著,甚至可以說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沉默而自持。
我坐在前廳里喝茶,進(jìn)去通報的小廝卻長久也不出來,我等得厭了便命另外的人再去通報。這個小廝倒是很快便出來,躬身道,“十四福晉,年主子身子不適,見不了客。王爺今兒不在,我們福晉說府上今日事又多,未免招待不周,請十四福晉先回去,改日自當(dāng)上門謝罪。”
我聽了一愣,好一個冷面的雍親王福晉,這是給我下逐客令了!我咬著唇不禁苦笑,如果換作平日,我是多一分鐘也決計不留的,可如今這樣的形勢……我狠了狠心,今日不見胤禛,怎么也不能回去。
想到這里,我便仍舊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還讓身旁的望月給我茶碗里添水。那小廝見我這副架勢,便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望月有些心疼地看著我,苦笑道,“奴婢從來不知……原來格格還有這樣的手段?!蔽椅⑽@了口氣,也回她一個無奈的苦笑,“你莫笑我潑皮無賴,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才喝了沒幾口茶,方才的小廝又跑進(jìn)來,道,“十四福晉,我們福晉請您移駕她的院子里喝茶敘事?!蔽蚁肓讼耄?,“不了,我就在這里候著,等王爺回來捎個話就走?!毙P聽了一臉為難,搖頭擺尾地半天方才出去。
過了一陣,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四福晉帶著幾個丫鬟婆子掀簾進(jìn)來,四福晉還是那樣的端持大氣,一見我便滿面含笑,“我們府上規(guī)矩不嚴(yán),下人們連句話也傳不好,讓十四福晉見笑了。”
我也是微微一笑,起身行禮,“四嫂哪里的話,都是一家人,哪來那么多禮數(shù)。”
四福晉被我一聲“四嫂”叫得微微怔了片刻,揮手令下人們?nèi)砍鋈?,仍笑道,“弟妹說的是。只是如今風(fēng)聲不好,十三弟的事想必你也知道,四爺整日里都在念經(jīng),心事重得很,也不好與弟妹相見?!?p> 原來他在!我沒有想到四福晉竟如此直接就對我告知了胤禛的狀況。我心里不是不惶急的,可是看著無比沉靜的四福晉,我卻只能耐著性子,“四嫂說得是,四哥待十三爺和我家爺怎樣,花楹自然是明白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四哥自然著急,所以花楹才冒昧而來,也是想跟四哥通通氣?!?p> 四福晉仍是溫婉地笑著,看著我臉上漸漸露出焦急,卻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咱們都知道弟妹近來一直為了十三弟的事奔波著,四爺亦是欣慰的,一切有勞弟妹了?!?p> 我又碰了個軟軟的釘子,心中的火氣一下子就冒了上來,終于再裝不出那份溫婉有禮,沉下臉道,“四嫂,花楹也不是多么不識時務(wù)之人。麻煩您行行好,好歹讓我跟他說說十三爺家里的情況,也讓他放心?!?p> 這四福晉果然是個人物!既然我變了臉,她倒也不再端著,靜靜看了我半晌,斂了笑意,盯著我的眼睛平平道,“弟妹,嫂嫂勸你一句,你若真為兩位爺著想,就別再跟著鬧騰,王爺如今的處境,再經(jīng)不起一點波折?!彼恼Z氣也是說不出的冰冷,頓了頓又道,“除非你想幫著八爺他們做什么,那我的話也算白說了。”
我呆了呆,漸漸體會出四福晉話里的意思,她在懷疑我,還是……胤禛在懷疑我?我的身上一陣涼意,徒勞地動了動嘴巴,卻不知該怎么說話,心里翻江倒海的苦澀。細(xì)細(xì)想來,其實四福晉說的也沒錯,如果不是我,事情確實到不了這一步。如果沒有我,胤禛興許根本不會去跟八阿哥爭奪什么,不會幫著太子跟八阿哥斗,不會招來八阿哥黨的忌憚;如果不是我,十四絕對不會對十三心存怨恨,以至于如此陷害十三。因為我,胤禛不僅失去了朝堂上可以同舟共濟(jì)的左右手,更失去了知冷知熱的情深誼重的兄弟。
我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腳下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著。四福晉見我妥協(xié),便也站起身來,一面淡淡地低聲道,“年氏這個小蹄子為了爭寵,不惜把你這么個危險的角色引進(jìn)府里,以前我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但現(xiàn)在這樣的非常時刻,我決不會縱容她繼續(xù)胡作非為。你也不要怨恨我,我這樣全是為了王爺著想。”四福晉說完這席話便又恢復(fù)了她的溫良賢淑,上前挽住我的手臂,似乎是在安撫我的痛苦。
兩個人剛剛提起腳步,前廳的簾子便被掀開。我懵懂地抬頭望去,多日不見的胤禛手握簾子立在門口,玄青長袍,月白馬甲,全身沒有半點多余的點綴。他望著我的神色淡定,眼里沒有多少波動,臉色卻顯得蒼白,眉間的凹痕似乎在這幾日里深了許多。我看著他,便是心痛如絞,他一向淡然超脫,保養(yǎng)得很好,可是這才幾天,竟是滿面風(fēng)霜,讓人心頭止不住的心酸。
我呆呆地望著他,心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對他的疼惜和自己的委屈,卻只能咬牙握緊拳頭立在原地,因為我怕我會忍不住沖上去撫平他的眉際。
四福晉看著胤禛,神色中似乎閃過一絲慌亂,卻又很快平靜下來,冷眼看著我和胤禛的對視。
胤禛對著四福晉淡淡開口,道,“你先出去……不要讓人靠近這間屋子。”四福晉神色自若地看了我一眼,溫順地福了福身子便掀簾出去了。
胤禛坐下身來,臉上還是那樣深刻的愁緒,望著我卻像看著一團(tuán)空氣,“十三弟家里就勞你費神了?!?p> 我聽了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傷心,就落下淚來,一面囁嚅道,“說什么費神,本來……就我害了十三?!?p> 胤禛聽了蹙眉看著我,問,“何出此言?”我抹了抹臉上的淚,便把這些年來十四對十三的誤會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胤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眉頭也是越蹙越緊,最后終于打斷我,怒道,“你怎么能放任老十四誤會十三弟。你這是在保護(hù)我嗎?用十三弟的安危來保護(hù)我?”
我凄惶地?fù)u頭,眼淚紛紛而落,“我雖然不明白他為什么跟十三漸行漸遠(yuǎn),可是我沒有想到十四會如此行事……我只是……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jī)會告訴他。”
我哭得有些說不出話,胤禛聽了也不說話,默默出了會神,慢慢道,“十三弟打小就沒了娘,總是受人欺負(fù),我看著他因覺得像幼時的自己,便幾次回護(hù)他。他是個實心眼的人,不過這么幾次就把我看作最親近的人,他明明喜歡外面的世界,卻一直陪著我處身在這陰險的朝堂之上……他出事本就因為是我的心腹和左右手,沒想到竟還成了我的替罪羊……”
胤禛自顧自地說著,眼睛也不看我,最后把臉埋在手中,久久沒有出聲。我流著淚,心里一層層的疼痛上下翻涌,幾乎活生生就把我淹溺在這劇烈的疼痛中。
過了許久,胤禛才又慢慢抬起頭來,用一種近乎陌生的眼神看著我,“這事也不能怪你,他們陷害十三弟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我。不管是因為十三弟充當(dāng)了老十四的假想敵,還是因為我們之間的爭斗……總之他們是贏家,既扳倒了太子,構(gòu)陷了十三弟,又……中傷了我?!彼f到這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仿佛對自己充滿了譏誚和嘲諷,“如今看來,老八立儲的可能性極大,但為了十三弟,我還需放手一搏,這一搏生死難期前途未卜,你……好自為之吧?!?p> 我靜靜地聽著胤禛的話,聽到最后一句時不由地呆了半晌。好自為之?我看著那抹令我眷戀的身影,好半天才意識到胤禛話里的意思。原來,他不要我了?我怔怔地望著他,方才在一直在流淚的眼睛里忽然流不出一滴眼淚,可是身體里的那顆心嘩的一下就碎了。
胤禛也不說話,只瞇眼看著我,神情里半是哀憫半是心痛。過了片刻他才起身走到我面前,把我攬在懷里,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道,“總會過去的,你現(xiàn)在有我和沒有我也沒有什么分別了?!?p>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以一種決然的心情聞著他懷中的氣息,如果這是最后一次,我該怎樣才能留住這種味道?我絕望地抬起頭來,仰望著他深刻的容顏,心里疼得簡直難以呼吸。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我有些癡呆地想著,抬頭吻上了他微抿著的薄唇。
抱著我的手臂僵了僵,繼而逐漸收緊,以一種同樣的絕望將我緊緊地抱住。唇間有些咸咸的味道,我細(xì)細(xì)地嘗著,在一片絕望中忽而產(chǎn)生了一種快慰:我沒有眼淚,那么流淚的人就是他!
想到這里我的心痛似乎又重了一分,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有些澀,有些甜……胤禛微微顫抖了一下,我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如果是訣別,我希望他能跟我一樣,記得今日的疼痛!
(親們啊,看完給某飛留句話吧,最近異常地安靜啊。話說一個人寫文很像在自言自語,飛期待您的夸獎,您的批評,您的建議,謝謝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