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坐在梳妝臺前,微微發(fā)呆的看著鏡中俊秀白皙頭戴瓜皮小帽的少年。
簾外有丫頭輕輕的叫了一聲:“小姐?!?p> 疏影正自出神,被這一聲驚了一下,還不及開口,碧枝已揚聲問道:“有事嗎?”
“二少爺來了,正在院子里候著呢!”
“知道了,請二少爺稍候!”碧枝一面答應(yīng)著外面,一面伸手取過桌上的折扇遞給疏影。疏影一笑起身,伸手接過折扇,閑閑的在手上輕輕一轉(zhuǎn),掉頭揚眉一笑:“怎么樣?”
碧枝撲的一聲笑了起來,贊道:“果然英俊瀟灑,風(fēng)liu倜儻……”
一言未了,二人倒都笑成了一團,鬧了一會,又答應(yīng)了給碧枝帶些別致的吃食玩物回來,疏影這才心情舒暢,笑吟吟的跨步出了房門。
該知道的都已知道了,容貌雖然未能恢復(fù),但能夠戴著千幻,重新?lián)碛幸郧暗娜蓊?,卻也讓她甚是滿意。她并不是個悲觀之人,既來之,則安之。更何況老祖宗早已有言在先: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既如此,又何必學(xué)那杞人憂天。
邁出房門,便見庭院中,玉蘭吐芳。高大而蔥郁的枝頭垂掛著潔白玲瓏的小小花朵,香得沁人。樹下,有人懶懶的立著,依然是深紫色輕衫,腰間摺扇斜插。聽見腳步,他便閑閑的回了頭,細細碎碎的金色陽光落在他的面上,交錯的光影,輕揚的發(fā)絲……忽然之間,疏影便覺心間像是被某只大錘重重的砸了一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夾雜著歡欣的痛楚。
原來我……真的喜歡他……
直到額上不輕不重的被人拿摺扇敲了一記:“傻了?”
她猛然回神,一張臉?biāo)查g通紅,抬手撥開那把扇子,她沒好氣的回道:“你才傻了!”
別過臉,她急急的緊走了幾步,掩飾住自己的尷尬。卻沒注意身后南宮皓露出一個充滿寵溺的無聲的笑容。一路無言,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而南宮皓居然也悠悠的跟在她身后,不急不緩更不言語。疏影憋得有些難受,不得不停了腳步,站在原地等他。
等了許久也不見南宮皓過來,她愕然回首,這才注意到南宮二少爺正自閑散的立在自己身后三步遠的距離,自己不走,他竟也不走了。見她回頭,他便報以微笑:“怎么不走了?”
“你……”她因他的無賴行徑而瞠目無語,只得拿眼瞪他。
額上輕輕的痛了一下,南宮皓,居然又拿摺扇敲了她一記,她郁悶的捂住額頭。
“叫二哥……”他笑,春風(fēng)一般和煦,看在她眼中卻是狐貍一般狡黠。
猶疑了一會,她終于開口:“二哥……”才剛叫出口,面上剛剛褪卻的紅暈不知不覺的又爬上了面頰。其實之前與他針鋒相對之時,莫說二哥,就連二哥哥也面不改色的叫過好些次。只是,此刻被他命令般的叫了出來,心中總覺有些怪異。
耳邊傳來南宮皓的輕笑,低沉而醇厚,應(yīng)和著她混亂的心。
別過頭,她繼續(xù)往前走,心中卻沒來由的覺得一陣甜蜜。甜蜜……她忽然驚了一下,什么時候,自己跟南宮皓竟然也能這么說話了。
不帶一絲火氣,全無半分隔閡……
似乎,自打那天他接受了她提出的所有條件后,他們之間有些什么東西已在悄悄改變。她一時猜不出來是什么導(dǎo)致了這種變化,可是心中卻覺得很是雀躍、很是開心。
藺疏影,你完了……
不知何時,南宮皓已站在了她的身邊,二人并肩而行,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很是熟悉的味道,那之中,還夾了幾分輕柔的白玉蘭的香氣,是了,他剛才是站在玉蘭樹下的,這香味想必是那時沾染上的。夏風(fēng)細軟,衣袂飄然,深紫色的衣袂與鵝黃衣袂時不時的被風(fēng)吹起,偶爾纏繞,出奇的和諧與安寧。
路很長,又似乎很短,心中莫名的安寧讓她有種想永遠走下去的沖動。
……
走了不知多少圈,南宮皓終于嘆息著伸手拉住疏影。這座丞相府乃是標(biāo)準的南方園林式建筑,小徑悠長盤旋曲折,仿若迷宮。不識路徑之人,無人引路,往往轉(zhuǎn)上半日,也未必能尋到出路,更何況這個非但不識路徑更兼心神不屬的丫頭。
雖然這么走下去,他也并不討厭。不過……他們已繞著蓮池走了三圈了,往日少有人跡的蓮池邊上,此刻卻時不時便有個把下人過來繞上一繞,有意無意的往這邊瞄上一眼,不像有事路過,倒像是來刺探情報的。
他第一次慶幸,幸虧項映芷一向都是兇蠻霸道的,否則這一路可不得要夾道而觀了。
雙手相觸的第一時間,疏影恍如觸電,迅速的縮回了手,一張小臉立時紅了。
南宮皓忍不住笑:“疏影,你現(xiàn)在正穿著男裝……”
一個紅著臉的男人實在比紅著臉的女人更易惹人注目,也更易使人想得歪了。
疏影這才驚覺過來,抬起通紅的臉,掃視了一下四周,她就近鉆進了一座小小的四角亭,坐在漢白玉石凳上,她努力的調(diào)節(jié)著自己的心態(tài)。
藺疏影,你這頭豬,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年紀一把了,還搞出一副初戀小女生的模樣,真是沒治了……在心里將自己罵了個臭頭后,她抬起頭,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我今天,有點頭暈!”一時也沒什么好理由,只得隨意抓出一個是一個了。
南宮皓居然也就點了點頭,一本正經(jīng)道:“都是這天氣不好,云遮霧饒的,連我今兒也很有些頭暈,一不留神,竟陪著妹妹在繞著蓮池走了三圈了……”
“嘩啦”一聲,胡亂堆砌起來的心理建設(shè)頓時轟然崩潰,疏影面紅耳赤的看向亭外,天空湛藍如洗,幾片微云任意舒展,金色陽光灑滿一庭。她囁嚅道:“二哥真愛說笑!”
南宮皓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揉一揉她的發(fā):“笨丫頭……”
真的很喜歡逗她,看她窘的滿臉通紅的模樣,她畢竟還是一個妙齡的少女,雖然聰明而堅強,對于這種事情,總還免不了有少女的生澀與無措。
?。?p> 早上耽誤了好一陣子,終于還是沒能出得了門,到了午時,太陽便愈發(fā)的毒辣起來,疏影悶悶的坐在房里,看著屋外明晃晃的陽光,不由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碧枝在一邊見了,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早上蓮池邊的事早已傳人了她的耳朵,若不是顧及往日項映芷的性情,她早已忍不住便要取笑幾句了。
疏影無奈的瞪了她一眼,佯怒道:“你這個死丫頭,就會笑……”
碧枝見她不像生氣的模樣,倒也放了心,因笑道:“如今逢夏,下午的天氣自是熱的。不過小姐若真是想要出去玩,卻也不難,南宮家有條畫舫,慣常停在明澤河中。那明澤河上,常年畫舫往來,日里船多,晚上那可就更加熱鬧了,小姐可央了二少爺晚上一同去游湖,包保比白日里更有趣?!?p> 疏影哼了一聲,有氣無力的趴在桌上,早間剛剛在南宮皓面前出了糗,此時她怎么還好厚著臉皮去見南宮皓。
“碧枝,我今天是不是很丟人?”遲疑了一會,她悶悶抬頭問道。
“丟人?怎么會?”碧枝趕忙搖頭:“小姐你沒嫁人,二少爺也沒成親,你們要好也很正常啊……”
“噗”疏影無語噴血三丈,她悶悶辯解道:“我們沒要好……”
若是我們要好了,我何必還這么郁悶,這么覺得丟人。
“小姐太過胡思亂想了,”碧枝抿著嘴兒笑:“二少爺雖然時常出門,一年在家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不過他哪次回來沒有幾個傾慕他的小姐上門尋他,這么幾年了,我倒從沒見他肯陪著哪個小姐繞著蓮池走三遭的……”
疏影伏在桌上,面上火辣辣的,燒的厲害,碧枝言語中透露出的消息她亦全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