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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無痕

第七章 窗外有棵銀杏樹

誰說無痕 那年心遠 2834 2022-01-25 07:20:00

  黃昏將至。

  暮天那朵低垂的云無邪地看著急于奔走的依依。

  校園里靜悄悄的,沒有依依耳熟能詳?shù)匿撉偾?p>  秋陽慘淡,只有那棵三年前的銀杏樹鼓噪著綠色的語言,仿佛要急于和她訴說什么。

  透過風(fēng)雨留痕的窗玻璃,那架老木質(zhì)鋼琴還在,琴邊那盆因缺水而瀕臨枯干的小小米蘭依舊頑強地開著。

  依依依稀看見那雙修長而蒼白的手躍動在漆跡斑駁的琴鍵間,那令依依和他終生難忘的《命運》,仿佛化作了無數(shù)個音符的幽靈,在這暮色蒼茫中飛進了依依傷痛的心。

  依依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那把銹跡斑斑的大鎖在秋日斜陽懶散的注視中,有如一個忠實的奴仆,沉沉地蹲在那里,虎視眈眈地敵視著她。

  難道他真的走了嗎?

  是去了日本找他本已離婚的妻子,還是去了西部邊區(qū),做一個行將退休的老志愿者?

  依依從兜里拿出那張蓋有國家教委鋼印的畢業(yè)證書和那張開自省教育廳的派遣證,傻傻地愣在了那里。

  時光的巨手將她拖回了五年前。

  那時依依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卻具有驚人的音樂天賦。

  教她的老師喻言說,這樣的孩子真是百年不遇,好好培養(yǎng),定能成大氣候。

  于是依依就在老師的悉心傳教下認(rèn)真地實踐著音樂天賦,于是依依就如期所愿地考上了省城那所著名大學(xué)的藝術(shù)系,于是依依就有了一個由老師和她自己共同設(shè)計的美好的未來。

  依依似乎可以就這樣一路風(fēng)光地走下去,說不定中國的未來真就能出一個施特勞斯級的音樂大師,就是不能,至少達到克來德曼的水平也不好說。

  可是,沒有,事情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在依依大一的寒假,依依的好朋友,高考落榜后在家開了美容院的小雨告訴依依,那一年,音樂老師的妻子為音樂老師辦好了出國手續(xù),而且據(jù)說還聯(lián)系好了工作,是給一家琴行當(dāng)調(diào)音師。

  小雨說,在外國調(diào)音師可不得了哇,那可是重量級的大師,是能掙大錢的,具體多少錢她也說不清楚,不過據(jù)說一年下來就能掙到在國內(nèi)一輩子的工資。

  她說,可你知道,音樂老師為什么沒走嗎?

  依依被小雨說得云里霧里,頭搖得像波浪鼓,說,我怎么知道。

  小雨狠狠地拍了一下依依依的肩說,傻帽,還不是為了你,音樂老師說,那時正是你這個未來中國音樂大師的關(guān)鍵期,如果中斷了訓(xùn)練,有可能就要一生遺憾。

  于是,他斷然拒絕了老婆的盛情。

  可你知道嗎,他老婆那時已去日本八年了,你想想啊,八年是個什么數(shù)?

  人生能有幾個八年,虧得他老婆有良心,八年了沒跟小日本過上,卻還在死乞白列往外拽他。

  可見他們夫妻感情有多深。

  小雨說到這里,深深地嘆了口氣,曾經(jīng)蒼海地說,真不容易,現(xiàn)在是真的很少見了。

  可是,哎。

  小雨馬上又換了一副口氣,你說,依依,這世上就有這么煙火不進的人,咱那傻瓜音樂老師硬是沒為所動,他給老婆回信說,再等他一年,就一年,然后,他將用剩下的半生時間來回報她。

  可是,你想啊,他老婆能干嗎?

  啊,就為了一個小黃毛丫頭,夫妻感情都不要了。

  再者說了,那日本是你們家后花園啊,你想啥時來就啥時來,就現(xiàn)在的鑒證還不知是怎么辦下來的呢。

  他老婆一氣之下對他發(fā)出了最后通牒,說,沒有明年,只有今天,是來還是不來你就給個通快話吧。

  你猜怎么著?這老頭還真就不買老婆的帳,一紙跨國離婚就這么誕生了。

  小雨說得津津有味,依依聽得卻是萬箭穿心。

  怎么?小雨,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騙你是小狗。

  咱音樂老師說得瀟灑,可那必竟是十幾年的夫妻了,還有個孩子呢。

  難道你真的沒發(fā)現(xiàn),就那半年,咱音樂老師的頭發(fā)幾乎都白了。

  依依再也聽不下去了,她瘋了似地跑向?qū)W校,跑向那座窗下栽著一棵銀杏樹的房子。

  《命運》那雄壯的韻律從半開半掩的門內(nèi)如流水樣泄出,依依懵懵懂懂地沖了進來,音樂老師聽見聲音從命運中回過神來看了看依依,說,啊,是依依呀,你這是怎么了?

  聽說你早就回來了,還想著你為什么不來看我。

  說著音樂老師站了起了,那花白的頭發(fā)真如小雨所言,可那一臉的慈祥穿過歲月的時空依舊讓人感動。

  他說,又長高了,來,別愣著,坐下來,為老師彈一曲《命運》,讓老師看看你長進了多少。

  依依像一個牽線木偶,笨拙地走向鋼琴,她輕撫那些被老師的手指和歲月的刻刀共同磨皺了的鍵盤,突然瘋了樣地彈了起來。

  那曲子仿佛是被壓抑了一萬年之久的火山突然迸發(fā),強大的具有震撼力的旋律回蕩在小小的房間內(nèi),她忘情地彈著,似乎是想用整個生命演繹什么。

  可她彈的并不是什么《命運》,她彈《藍色狂想曲》、彈《愛情的故事》、彈《羅密歐與珠麗葉》……音樂老師立在依依的后面,巨大的問號一樣傻站著,那與年齡不相附的花白的頭發(fā)悄然飄下來擋住了半張滿是疑惑的臉。

  他輕輕抓住依依的手,端詳著這張年輕的曾經(jīng)令他驕傲的臉,顫聲問,依依,你這是怎么啦?

  依依再也止不住自己的哭泣,她一頭撲進老師的懷中,說,老師,你,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音樂老師似乎一下子從什么迷霧中解脫了出來。

  他輕輕推開依依,又為她遞上一條毛巾,寬厚地笑了,什么呀?依依,你到底怎么啦?

  別再演戲了,老師,我都知道了,是小雨剛剛和我說的,我太自私了,老師,是我毀了你的家,是我……

  依依說不下去了,停了停,她說,老師,你等著,由我毀掉的東西讓我親手來還給你。

  窗外靜悄悄的,只有那棵銀杏樹發(fā)出一陣陣欣慰的沙沙聲。

  一只不知名的鳥卻在那里婉轉(zhuǎn)地訴說著什么。

  音樂老師深深嘆了口氣,為依依倒了一杯水,說,孩子,你在說什么呀?你還小,有些事你是根本弄不懂的。

  是啊,我曾經(jīng)是不懂,可我現(xiàn)在懂,我將來更會懂。

  不!

  音樂老師以從未曾有過的嚴(yán)勵和決絕的口氣說,孩子,你真的什么也不懂,生活是一種感覺,可光有感覺卻不是完整的生活。

  孩子,你走吧,你的路老師早就為你想過了。

  說著他指了指窗外,你看,就像那鳥,過多地依戀于樹,所以它沒有出息,它的理想本應(yīng)在天空啊。

  就這樣依依走了,她本想給音樂老師一些承若,本想為音樂老師撫平歲月的創(chuàng)傷,可她萬沒想到老師卻只用了一個比喻就將她的熱情拒以千里之外。

  依依回到了學(xué)校,她更加發(fā)憤地去學(xué)習(xí),她想用知識來填滿生活給她造成的空虛。

  她將感情深深地埋在音符里,她等待著畢業(yè)的那一天,她一定要回到故鄉(xiāng),回到音樂老師的身邊,她要和他用一生的時間共同彈一曲《命運》。

  她想她將為他生一個孩子,那么她未能實現(xiàn)的宏愿就讓他們共同的孩子去實現(xiàn),讓他去當(dāng)中國的施特勞斯好了。

  依依在這樣美好的愿望鼓舞下出色地完成了四年大學(xué)學(xué)習(xí)生活,她拒絕了眾多文藝團體的高薪聘請,也放棄了考研的大好前程,懷揣著畢業(yè)證回到了故鄉(xiāng)。

  可是同歷次寒暑假一樣,等待她的只是那把毫無表情的大鎖,音樂老師總是在她回來的前幾天悄然離去。

  而他究竟去了哪里,誰也說不清楚。

  這一次更令依依不能釋懷,整整一個多月過去了,學(xué)校也早已開學(xué),可還是不見音樂老師的身影,有人說,他去了日本,和老婆重修舊好了,還有人說,他是不想傷害依依而去了西部,當(dāng)了一名行將退休的老志愿者。

  依依懶散地靠在銀杏樹上,放了學(xué)的校園出奇地靜。

  她不明白,音樂老師為什么要這樣,難道這樣就不是傷害嗎?

  老師說,生活是一種感覺,難道愛情就不是一種感覺嗎?

  夜風(fēng)輕撫,銀杏樹發(fā)生一陣陣葉的私語,一顆冰涼的東西自樹上滑下,落入依依的脖頸,她不知道,那只曾經(jīng)嬉戲于其上的鳥兒是否還在,如果不在,它真的就會翱翔于太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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