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 憂傷是一杯醉人的美酒
樊淼走進“情調(diào)”酒吧的時候西邊的太陽剛剛落山,晚霞為這座北方小城撒下了一抹醉人的酡紅。
樊淼是應(yīng)樊浩之約來到這個極具懷舊情調(diào)的小酒館的。
他們今天將會做出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將會影響兩個人的一生,而決定的主動權(quán)握在樊淼的手里。
其實,樊淼和樊浩沒有任何親緣關(guān)系,他們住在同一個城市,卻相識在武漢的黃鶴樓。
樊淼是個護士,用她自己的話說是不是天使不知道,反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穿著白衣服。
那一年在武漢醫(yī)學(xué)院進修的樊淼在周末的時候與同學(xué)們?nèi)S鶴樓游玩,游玩的時候遇見了樊浩,當(dāng)時樊浩仰坐在詩碑廊的一角,臉色鐵青,氣若游絲,憑醫(yī)務(wù)工作者的敏感,樊淼知道這人一定是犯了心臟病,樊淼本想喊同伴一同進行救護,可抬起頭來卻前后左右不見一個人影。
原來,就在樊淼感慨在黃鶴樓的巍峨壯觀,感嘆于崔顥“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這一千古絕唱,感悟在優(yōu)美的道士傳說中的時候,伙伴們已相繼走遠(yuǎn)了。
望著地上的人命懸一線,樊淼也來不及多想了,翻開手包找了起來,冥冥中她記得兜里應(yīng)該有速效救心丸,一是職業(yè)習(xí)慣,再就是祖母有心臟病,所以多年來樊淼的兜里總是放著這一類藥的。
地上的人含著樊淼為他放進嘴里的藥慢慢地緩過了神,樊淼同返回來尋她的伙伴將這人扶進了最近的賓館,交談后樊淼驚喜地發(fā)現(xiàn)被自己救助的人竟然同自己一個姓,本來姓樊的就少,這人不但同姓還是與自己來自同一座城市,從名片上樊淼得知這人叫樊浩,是一家婦孺皆知的知名企業(yè)的老總。
看著英俊瀟灑談吐不凡的樊浩,聯(lián)想起祖母曾經(jīng)的預(yù)言,樊淼不由得臉紅耳熱起來。
緣由天定!難道這話果然當(dāng)真?
走出賓館,回望煙雨空濛的黃鶴樓,不禁一陣心旌搖蕩。
祖母就在樊淼離家的前一個晚上癟著嘴為樊淼算了一褂,祖母說,樊淼這次去武漢將有奇遇,也許這奇遇將為樊淼帶來終生幸福。
樊淼知道祖母一直為自己的終身大事?lián)?,也理解祖母的良苦用心,可她那一夜卻失眠了。
海誓山盟的男朋友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去了美國,去了美國的男友如泡沫一樣在人間蒸發(fā)了。
自此樊淼似乎看透了人生,看穿了愛情,看破了紅塵,獨來獨往,天馬行空地過起了單身貴族生活。
樊淼是個追求完美的人,追求完美的樊淼覺得感情的天空被男友捅破了,今生不會再有人能“女媧補天”了。
樊浩在得到樊淼的救治后沒等辦完事就離開了武漢,離開前,樊浩來武漢醫(yī)學(xué)院答謝樊淼,樊浩的答謝方式很不一般,他既沒拿錢,也沒拿鮮花,而是寫了一首詩:
沖決巴山蔑群峰
接納瀟湘云水中
乘鶴仙人既已去
何須瑣顏暗自生
詩寫得一般,但很有韻味,樊淼有一定的文學(xué)素養(yǎng),她知道詩的前兩句寫的是長江,而后兩句似乎說的是黃鶴樓,又似乎不是,難道他了解自己曾經(jīng)的故事?
看到這里樊淼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甜蜜的憂傷。
進修期間,樊浩一直沒和樊淼聯(lián)系,進修結(jié)束后,樊浩請樊淼吃過一次飯,也曾把樊淼介紹給公司的同事,只說她叫樊淼,卻沒說是什么關(guān)系,是在怎樣一種場合下認(rèn)識的。
聰明的人都以為是他的妹妹,不然天底下哪有這么巧合的事。
樊淼一度在心中暗暗忡憬過什么,不過當(dāng)她得知樊浩有一個賢良的妻子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后,只在心中淡淡一笑,輕輕就翻過了這一頁,生活真實得讓樊淼再一次讀懂了那句“曾經(jīng)蒼海難為水”的詩句。
樊淼一個人生活著,認(rèn)真地生活著,她把更多的精力花費在工作上,花費在了為病人的服務(wù)上。
她覺得自己很充實,也很灑脫。
人生,不就那么幾十年嗎?
誰傷害誰了,誰背叛誰了,誰為誰付出了,誰為誰擔(dān)當(dāng)了……不過都是過眼煙云,只有一點最重要,那就是把握自己,別傷害別人,那怕是不經(jīng)意間的。
但樊浩的眼神卻越來越讓樊淼害怕,她在那里讀懂了什么,是男朋友眼中曾經(jīng)的陌生和溫潤。
樊淼回避著,抵擋著,但樊淼也是人,在似水柔情和真摯面前,她只有時常提醒自己要把握一個“度”。
一次,樊浩在醉酒后找到了樊淼,握著樊淼的手返復(fù)說著一句話:真的謝謝你。樊淼的心一陣狂風(fēng)驟雨,她咬著牙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知道她情感的天空曾被男友捅破了,她卻絕對不能捅破別人的天。
她知道,自從自己救了樊浩以來,樊浩從未說過一個謝字,也十分克制地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離,相處得和風(fēng)細(xì)雨,共同堅守著那個“度”。
她知道,其實愛情只是一瞬間的事,兩顆心的碰撞不需要任何外界的條件作理由。
但她更知道,他們共同活在一個有著一定道德底線和人生規(guī)則的世界里,如果不遵守這規(guī)則和這底線,那受傷害的絕不僅僅是一兩個人,而人更多的則是為別人而活,絕不能自私到只以自己為中心。
樊浩握著樊淼的手靜靜地看著樊淼,樊淼的心猶如一萬把尖刀在跳舞,晃忽間她真想放棄一切,就這樣和樊浩握到地老天荒。
但她還是狠著心說,三天后,我請你喝酒,地點你定,我有話要說。
樊浩松開了樊淼的手,不知是酒醒了還是他根本就沒喝多,他說,其實我知道你一直在回避著我,但你別忘了,人,只有一輩子,不要不為自己負(fù)責(zé)。
樊淼靜靜地看著樊浩,眼睛清靈得像個嬰兒。
樊淼說,什么也別說了,咱們有個約定,當(dāng)我喝醉時如果把你叫哥,咱從此后就是親兄妹,如果我叫你樊浩,那一切命由天定。
三天后正是樊淼救樊浩的一周年,樊淼早早來到了酒吧,坐在空蕩蕩的酒吧里,樊淼思絮翻飛,人生的路再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卻沒有任何一個智者站出來為其指點迷津。
夕陽的余輝穿過酒吧的玻璃,撒一片柔情在小小的餐桌上,樊淼點了一杯白酒,躲開侍應(yīng)生探尋的目光,一個人喝得憂傷而決絕。
樊浩走進酒吧的時候,樊淼已經(jīng)爛醉如泥,爛醉如泥的樊淼還能認(rèn)識樊浩,她抬起趴在酒桌上的頭說,哥,你來了?
又舉起手中的空杯說,哥,我喝好了,接下來你喝吧,我陪著你,這酒真的很好喝。
樊浩提著的心瞬間坍塌得一塌糊涂,他苦笑著走近桌子,為樊淼理好額角的亂發(fā)。
樊淼說,怎么啦哥,你喝啊,你喝吧,這人生啊滿是憂傷,這憂傷啊就像一杯醉人的美酒,喝下去也就什么都沒有了。
樊淼說著很瀟灑地?fù)]了一下手,她揮手的時候夕陽收去了最后一絲余輝,一個溫馨而充滿詩意的夜晚就這樣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