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和賈政說話,忽聽外面一聲響,外間窗屜不曾扣好,滑了屈戌掉下來。趙姨娘今日難得好脾氣沒有辱罵?,F(xiàn)在趙姨娘也隱隱有幾分夫人氣度。
怡紅院中寶玉方才睡下。襲人:“以前寶二爺是溫書,不能早睡?,F(xiàn)在把文章放下,也依舊熬夜到很晚?!痹挭q未了,只聽春燕秋紋從后房門跑進來,口內(nèi)喊說:“不好了!一個人打墻上跳下來了。”眾人尋找,卻找不到。
第二日,賈母聞知細問原由,眾人不敢再隱,只得回明。
賈母道:“我不料有此事。如今各處上夜的都不小心還是小事,只怕他們就是賊也未可知。這事李紈,尤氏要進行整頓。”下面眾人都默默不作答。
獨探春出位笑道:“近幾日,園里的人,比先放肆許多。先前不過是大家偷著一時半刻,或夜里坐更時三四個人聚在一處,或擲骰,或斗牌,小玩意兒,不過為著熬困起見。如今漸次放誕,竟開了賭局,甚至頭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的大輸贏。半月前竟有爭斗相打的事?!?p> 賈母聽了,忙說:“你既知道,為什么不早回我來?”探春道:“我因想著太太事多,且連日不自在,所以沒回,只告訴大嫂子和管事的人們,戒飭過幾次,近日好些了?!辟Z母忙道:“你姑娘家,那里知道這里頭的利害?你以為賭錢常事,不過怕起爭端;不知夜間既耍錢,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未免門戶任意開鎖,或買東西,其中夜靜人稀,趁便藏賊引盜,什么事做不出來?況且園內(nèi)你姐兒們起居所伴者,皆系丫頭媳婦們,賢愚混雜。賊盜事小,倘有別事,略沾帶些,關(guān)系非小!這事豈可輕???”
史湘云道:“王府那邊戒備森嚴,人雖多而不亂。趙姨娘,周姨娘那邊,人少事寡,也好約束。也就是大觀園這邊亂。至于賈綜那邊,更是規(guī)矩森嚴,別處比不得?!鼻乜汕浠氐溃骸百Z綜那邊說是郡馬府,現(xiàn)在把寶鈔印刷遷移了過去。賈綜現(xiàn)在職銜也升了,掛在戶部下面。專門管著這件事,職務很是重要?!鼻乜汕淙詢烧Z把賈母關(guān)注轉(zhuǎn)移到外面事務。
管家一一盤查,終不免水落石出。聚賭者統(tǒng)共二十多人,都帶來見賈母,跪在院內(nèi),磕響頭求饒。賈母先問大頭家名姓,和錢之多少。原來這些賭博的都是和主子有幾分親近。也不好發(fā)作太過,只好毀了賭具,懲戒一下,放了過去。
邢夫人在到園內(nèi)走走。只見賈母房內(nèi)的傻大姐的,笑嘻嘻走來,手內(nèi)拿著個花紅柳綠的東西,低頭瞧著只管走。不防迎頭撞見邢夫人。忽見一個五彩繡香囊,上面繡的并非花鳥等物,一面卻是兩個人赤條條的相抱,一面是幾個字。這癡丫頭原不認得是春意兒,心下打量:“敢是兩個妖精打架?不就是兩個人打架呢?”邢夫人見了追問出處,對于傻大姐卻并未苛責。
邢夫人回頭看時,都是些女孩兒,不便遞給他們,自己便在袖里。心內(nèi)十分罕異,揣摩此物從何而來,且不形于聲色。邢夫人前去找秦可卿聊一聊。秦可卿接過香囊看了一下。斟酌一番道:“府里的丫鬟不少是跟著小姐,少爺。幾年下來,人也長大了,有些許心思不得不說是人之常情。就怕敗壞了小姐,夫人名聲。不如統(tǒng)計一下,把到了年紀的,又不打算再留的,放出去。”
邢夫人:“有些是買來的。有些是家生子,如何做得?”秦可卿:“賈府哪里需要這樣多奴仆。本身就是一大負擔。養(yǎng)的女兒還要嫁出去呢!不如給她們除掉奴才的身份。大家兩相宜。”邢夫人:“大房這邊好辦,二房未必同意?!鼻乜汕洌骸岸磕沁吘褪撬酪孀踊钍茏铮媒璐苏D?!?p> 事情交給寶釵、探春,史湘云等。寶釵想著一狠心把寶玉房里人清理出去,也落得眼前干凈,怎奈的還有些顧忌。寶釵想要賈探春出來說。寶釵走至院中,聽見幾個人講究,探春從紗窗內(nèi)一看,只見探春倚在床上看書。入迷之處,探春也笑了。寶釵道:“什么入迷之處,竟然傻笑?”
賈探春:“不過些野史趣事,不足為外人道?!睂氣O道:“有些事情還要三姑娘直言?!辟Z探春:“不知道什么事情?”寶釵道:“歷來精簡人員,寶玉房里最難。還多有反復,今日裁去,明日央求一番,又回來了?!辟Z探春:“二哥哥房里,妹子不宜多管。倒是迎春姐姐的乳母,一家人都被我趕出了賈府。給點貼補,事情也就平息了?!毖氣O:“你就不怕得罪人?”賈探春:“幾個奴才有什么好怕的?本姑娘也到了待嫁年齡,過幾年她找誰去。倒是你們這些奶奶,還要投鼠忌器。日后同她們相處的日子還長。”薛寶釵:“王府那邊怎么處理?”賈探春道:“王府那邊的丫鬟大多跟著跑前跑后,鞍馬勞頓,知道的事情多。現(xiàn)在一些中小地主,都掙著娶賈府使女?;厝ツ芄芗遥€沒有小姐脾氣。順便與賈府的商業(yè)拉上關(guān)系,一舉數(shù)得。”薛寶釵:“如此,對王府不是一點影響都沒有?”賈探春:“王府每年都組織人相親,給他們接觸的機會。史湘云又不是吝嗇的人,不會虧待出嫁的丫鬟?!?p> 薛寶釵:“那寧國府?”賈探春:“寧國府主子少。也只有兩個少爺,還有惜春這個做小姑姑的。尤大嫂子都感嘆人少,不會再裁減人了。”薛寶釵遲疑了。賈探春道:“府里其余丫鬟,我都可以幫你打發(fā)了。就是二哥房里不行,得罪二哥的事情,還要你自己做。寶釵有驅(qū)神召將的符術(shù)招一個人來幫你解決了這些難題。”這是侍書來報,林黛玉,賈璉回來了。寶釵手笑道:“三姑娘敢是有驅(qū)神召將的符術(shù)?這就招來一個?!?p> 黛玉笑聲傳來:“這倒不是道家法術(shù),倒是用兵最精的所謂‘守如處女,出如脫兔’,‘出其不備’的妙策。你要處理哪一個?”二人取笑,寶釵便使眼色與二人,遂以別話岔開。賈探春:“林姐姐道法日益精深了。我們都在說這些事情?!绷主煊裥α诵?,掐了一道法決,外面憑空生雷,嚇了大家一跳。寶釵取笑道:“我還以為來了一位陸地金仙。不知要上一尊號,讓大家敬仰。”
話題就轉(zhuǎn)移到給林黛玉取一個道號的問題。薛寶釵道:“隨口而出,不免不尊重林仙子,我看要擺宴一場,慶祝一番,順便聯(lián)絡姐妹感情?!绷主煊瘢骸拔艺媸呛苛?,事事都不在心上,叫我們受這樣委屈,近日發(fā)了筆小財,就慶祝一番,請大家吃一頓?!毖氣O忙道:“那感情好。不知道仙子要請誰?”林黛玉道:“邀請你,探春,風姐姐,平兒。探春來了,不能落下惜春。這么說吧,愿意來吃大戶的,我都招待。就怕你們看不起我,不肯來?!?p> 回房后,金鶯兒問寶釵。:“小姐,你說林姑娘要請客,為的什么?”薛寶釵:“不過是為金陵的事情解釋一下。她有出手的理由。”金鶯兒:“小姐也愿意聽她解釋?”薛寶釵:“林黛玉,沒有對薛家出手的理由。中間還是有理由的。我們跟那些薛家人又不親,隔了幾代,關(guān)系早就疏遠。只不過是知道緣由,薛家那面提起,也好有個應對。”
林黛玉定下了一個日子,宴請諸位夫人,小姐。到了那日。大家都來了。林黛玉招待大家吃吃喝喝。人都到齊了,林黛玉就講說一路上的見聞和發(fā)生的事情。眾姐妹都當了一回聽眾,聽林黛玉講故事。聽到精彩處拍手叫好。聽到可恨的事和人,大家也流露出恨意。
當林黛玉說到在金陵賭博,贏了八大賭場上百萬銀兩。王熙鳳忍不住了。:“你功夫高超,也用不著和一般人見識。現(xiàn)在你如意了,弄的他們家破人亡。你可想過,那些人不是親朋就是好友?!绷主煊瘢骸澳憧上脒^,王公子對待好友也沒有客氣過。他可以做局盧明奇,我就不可以贏他?”王熙鳳聽了,啞口無言。
王熙鳳:“聽說這次選秀,入宮的不少。各家小姐也是個機會。不知道我們探春姑娘有沒有這個福氣。”林黛玉:“你們就別往里繞。賈家有一位皇貴妃就夠了。探春也不需要進宮伺候皇帝。至于其余人,也沒有合適的。不如自己選擇嫁娶來的合適!”王熙鳳:“世上世情萬萬千,興衰不自由。不是自己不想,就到不了頭上。”秦可卿:“我不知道你腦子怎么長得。算計來算計去,算寄了誰?”
平兒:“來,該吃吃,該喝喝,好不容易等待林姑娘請一回。,莫要辜負了好意?!蓖跷貘P克制下來,知道自己拿捏不了林黛玉。
酒宴過后,賈璉回來了。小丫鬟過來請王熙鳳:“王姨奶奶,璉二爺請你過去。”王熙鳳過去了,見到賈璉坐在椅子上,陰沉著一張臉。:“王氏,你蹦的挺歡。最近事情辦的挺出格?!蓖跷貘P:“事情出不出格,還不是你說了算。人有一張嘴,愛說啥說啥。”賈璉:“你還真看得起自己家族的人,也不看看自己辦的破事。欺壓鄉(xiāng)里,坑蒙友人,用兩文銅錢打了一副眼睛,睜開眼全是錢了。這些年,你們王家偷漏稅金,壟斷了商道,把持地方權(quán)利,就沒有你們王家不敢干的事。”王熙鳳:“別人沒有查,你先給王家扣大帽子,賈璉賈家與王家可是姻親。你于心何忍?”賈璉:“行。你是說不進去。叫王子騰王大人自己來談吧!從今往后,你要么老老實實呆著,要么給你一份休書,你自己回家去。兩樣你自己選。鄉(xiāng)下的莊子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丫鬟婆子也準備好了,明天送你過去。這鎮(zhèn)南王府容不下惹事生非的人?!蓖跷貘P面色含怒:“賈璉,你真的絕情,一點情分都不給留?!辟Z璉揮了揮手,有婆子把王熙鳳拖了下去。
王夫人,薛寶釵知道的有點晚。王熙鳳被押上馬車,向京外馳去,王夫人才知道消息。王夫人急匆匆約了薛姨娘,帶著薛寶釵來到賈母處。里面趙姨娘,周姨娘正陪老太太說著話,談笑聲傳出窗戶。王夫人進門就向老太太訴說:“老太君還是趕快救救鳳丫頭吧!鳳丫頭被押著關(guān)到鄉(xiāng)下去了?!辟Z母:“誰敢關(guān)押鳳丫頭?為了什么事?”王夫人:“是賈璉,有什么事情,不知道?!辟Z母生氣的吩咐道:“鴛鴦,把賈赦和賈璉叫了過來,我好好問一問?!?p> 賈赦在家中沒有事情,正陪著邢夫人聽曲,懷里抱著孩子,逗著玩。邢夫人一臉笑容。這時鴛鴦來請賈赦過去。賈赦把孩子遞給邢夫人:“我去去就回來。安排房里做下好吃的?!毙戏蛉撕Υ饝?。賈赦隨著鴛鴦施施然來到賈母房里。
賈母等待賈赦施過禮,請過安,開口問道:“賈赦,你給我說說賈璉為什么把鳳姐送去鄉(xiāng)下?”賈赦:“這,我卻是不知道。小兩口打架,今天吵,明天和,我們做長輩的,恁管得許多?”賈母:“就是犯了錯,關(guān)房里幾天,也就是了。怎么還要送走?”賈赦:“當初,賈璉就不太愿意,是你們非要捏合?,F(xiàn)在,三天打,兩天吵,我聽著都腦仁犯渾?!辟Z母:“不要翻陳年舊事。就說誰去把鳳姐給我接回了,受了委屈,我可不依?!?p> 賈赦:“賈璉給鳳姐兩個條件,一個是收拾回娘家。一個是去鄉(xiāng)下見識下面疾苦,修養(yǎng)身心。這話說出去了,是斷斷不能改的。”賈赦面色平靜的向賈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