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良站在甲板上，眺望港口的屋舍，就像在看故鄉(xiāng)。
船上一個人也沒有，甫一出艙他就發(fā)現(xiàn)，船主和水手們，一個不剩地走了。
吟良把熏池喊出來，而后把飲嘯也喊出來。
熏池問，這里就是澤國了嗎。吟良說，大概是吧。
飲嘯毫不遲疑，沿著放好的踏板，一路小跑下到岸上。碼頭工人來來回回，沒人多看他們一眼。
吟良有些不可置信，傳說中的自由國度，就在眼前了。
天藍得像海，陽光像被海洗得發(fā)亮的布。熏池回頭喊：
“傻愣著干嘛？我們在逃命吶！”
他們繞開港口主道，沿著海岸線小路走。吟良打量路人，路人多數(shù)跟人類差不多，或者就是人類。好不容易看到鴨子嘴的男人，高脖子的女人，生著三根尾巴的小孩，不等吟良發(fā)現(xiàn)，熏池就會捏他的手臂，滿臉興奮驚奇。吟良裝出不以為意的樣子，囑咐熏池不要指指點點。
吟良發(fā)現(xiàn)，這里的商鋪多得像牙齒，密集地嵌在路兩邊。招牌有幾種語言，窮陰通用語占據(jù)最大篇幅。大多是小商品店、飲料店以及小吃店，小吃店里的食物聞所未聞。
飲嘯在一棟建筑前停下來，這棟建筑比周圍屋子氣派。飲嘯說：
“這里就是車站了?！?p> “車站是什么？”吟良沒聽說過車站，乞靈郡沒這種東西。
熏池插話說：“穿山蟲拉著跑的車子，新鮮玩意，我只坐過一次。你坐就知道啦，跑得可快了?！?p> 飲嘯又說：“你什么功課都不做，就敢跑來澤國混，膽子太大了。澤國很亂，勢力錯綜復雜，我建議你們先找親朋好友，落個安身之地?！?p> 吟良想起妖怪少年說的山門，問飲嘯知不知道附近的山門在哪，飲嘯瞪著眼睛看他。
“你們來求學的？”
吟良點頭，熏池說：“怎么樣，不像嗎？我們可是要修靈的人?！?p> 飲嘯說：“你們運氣好，我也是來找山門修靈求學的，你們可以跟著我。前提是，聽我指揮！”
吟良和熏池連忙答應。后面幾天，吟良才發(fā)現(xiàn)之前的決定太對了。這個叫飲嘯的落戈人，簡直是天縱奇才。他做事滴水不漏，計劃周密，絲毫不像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不僅衣食住行一應妥當，連地圖、澤國錢幣、各山門詳細資料，都被他謹慎地縫在內(nèi)衣里襯下邊。白天趕路，夜里則在旅館開會。每日會議是飲嘯要求的必備項目，目的是算賬跟討論下個落腳點。
“確認一下，霍吟良，支出31.32小澤比。熏池，支出69.14小澤比。”
熏池“啊”了一聲表示驚訝。
“你白天吃了六串蜥蜴須，三碗香蚓線，還買了看不見摸不著的妖精絲發(fā)帶。”
熏池不吱聲了，她的頭發(fā)被一根無形的線捆成好幾扎，被她得意地擺在胸脯邊。
“無異議吧，那就進行下一個議題。山門的考察和選擇?！?p> 吟良舉手，會議上說話必須舉手，征得會議議長飲嘯的同意才能發(fā)言。
飲嘯說：“你說。”
吟良說：“我收集到了一家山門。”
飲嘯接過吟良遞給他的一沓報告，笑容可掬地說：“有心還是能辦到嘛。這是五天來，你們遞交的第一份山門資料。到此為止，我們手上就有十家山門的信息了?！?p> “自由討論，今天得選出明天要去的山門。熏池議員，負責記錄討論綱要?！?p> 熏池無精打采地拿起紙筆，她更喜歡說話不喜歡寫字，可一想到花人錢手短，就不得不硬著頭皮寫了。
十家山門中的八家已經(jīng)在前幾天的會議討論過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否決。五花八門的緣由都有，其中一家被熏池以離繁華城鎮(zhèn)太遠不方便出來玩為由否決，飲嘯也毫無遲疑地答應。他說民主會議無條件支持議員的否決權，熏池盡管聽不懂，還是拼了命鼓掌贊同。其它的大多被飲嘯否決，他列出一張詳細的指標評估表，從各個維度給那些山門打分，總分和平均分都不得低于某個底線值。吟良覺得那些原因都太扯了，只要可以讓他入學，什么困難都無所謂。
剩下的兩家山門，一個叫三觀山，一個叫諾山。三觀山是北望角郡領主的名義開辦的名府靈學，歷史悠久，享譽北望角地區(qū)，山中修靈者是每年神武之征的熱門人選，北望角領主親自督學，請來的大巫覡都是赫赫有名的術法大拿，學風嚴謹，管理嚴格，公平公正。諾山是吟良收集到的一家后起之秀，坐落在鬧市區(qū)，山主具有澤國最大名門列仙射山的修靈經(jīng)驗，而且新開山門，管理松弛有度，第一年免費入學。
聽到免費，飲嘯執(zhí)筆打分的手，也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一圈下來，諾山以每一項指標都卡在及格線上一點點，有驚無險地躋身候選山門之列。
吟良投票給了三觀山，自始至終，他都堅定一個信念，學最強的術法，出人頭地，不再讓家人受苦。終有一天，還要回到乞靈郡，打碎束縛著礦工們一輩子的枷鎖，如果禁偃來了，就把禁偃捅翻，為妖怪少年報仇。
熏池投給了諾山，她覺得學術法固然要緊，玩得開心也很重要。“學術修靈是為了什么呀？還不是為了自由自在。我不能為了以后的自由自在，犧牲現(xiàn)在的自由自在呀。是不是？”她如是說。
兩人的目光都落在飲嘯臉上，飲嘯仿佛陷入思想斗爭里，他敲著筆頭，左右看了好幾遍，最后說：
“我投給......諾山?！?p> 散會后，吟良看到飲嘯倚在旅館陽臺的欄桿上，望著月亮出神。吟良問他，為什么最后選諾山。飲嘯翻開內(nèi)衣夾層給吟良看，里面只有三張大澤比了。
果然，最后敗給了金錢。吟良勸慰他，同時向他保障，以后一定會連本帶利還錢的。
吟良還自責，都怪自己這個拖油瓶，害得飲嘯被連累。
飲嘯說：“不是錢的事，雖然錢也很重要。但這筆積蓄我存了十多年，不是為了讓它一直存下去的。我的考量是列仙射山，諾山山主來自列仙射山，那是整個澤國最強最有名的山門，傳承自與重黎射父齊名的偉大巫覡齋肅大人，我想去的是那里。諾山和三觀山我都看不上，不過諾山明顯是更好的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