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一股無形力量緩緩打開,強尼看見三張年輕而冷酷的臉。站在最前頭的一個青年個子高高,有一頭漂亮的紅卷發(fā),一雙眼睛里射出微微的淡銀色光芒。在他身后,是兩個相貌相近的青年,如果不是發(fā)型相去太遠(yuǎn),想必很多人會把兩人看成是一個人。
這三個人,正是循著各種痕跡找過來的奧斯汀得意弟子。
奧斯汀的三個得意弟子都是沒落世家后裔。當(dāng)年“希望”建立之初,正是世界經(jīng)濟復(fù)蘇的年代,有人發(fā)財也有人破產(chǎn),奧斯汀當(dāng)時就是憑借著“希望”這一股新生力量支撐,才讓自己大財閥的威名不墜,全面鞏固了自己的財富和權(quán)勢。奧斯汀和伯雷的不同在于,伯雷喜歡以思想家自居,而奧斯汀只是一個高傲的財富愛好者。奧斯汀喜歡以生意的方式解決各種問題,其中自然也包括用收留的方式收買了很多年輕人給自己賣命。他這三個得意弟子就是這么來的。
這三人當(dāng)中有兩人來自荷蘭,另一個來自法國。來自荷蘭的是一對兄弟,他們的父輩都是當(dāng)年網(wǎng)絡(luò)經(jīng)濟大躍進時代的競爭失利者,后來淪落到只能啃救濟金的地步。奧斯汀看好了他們的資質(zhì),略施小計把三人的長輩弄到意外身亡,讓這年幼的三人湊到一起。奧斯汀倒也不怕三人知道了事實真相轉(zhuǎn)過來對付他,只是出于一種對增值商品的期待慢慢培養(yǎng)著罷了。
作為三人小圈子里的老大,萊昂納爾深知自己在奧斯汀眼里不過是實用價值較高的道具罷了,他們想要在“希望”內(nèi)部的游戲規(guī)則里玩下去,就要變得更有用。他經(jīng)常對那兩個來自荷蘭的兄弟反復(fù)強調(diào),他們一定要變得更強,更強,變得擁有更強實力更多人脈,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暢快地活下去。歷年來這三人就秉承這一原則,在奧斯汀的庇護下不斷成長,現(xiàn)在儼然已經(jīng)在“希望”之中有了莫大的地位。三人實力雖然不如安格斯那般強橫,卻有著極其廣博的人際網(wǎng),倒也儼然貌似是“希望”未來時態(tài)的精英人士。
只有深知奧斯汀為人的三人心里明白,他們這種表面風(fēng)光的假象就是做給外人看的,讓那些接觸不到核心的成員們一個個都以為只要肯努力一切都唾手可得,他自己比誰都清楚,奧斯汀只要高興,隨便換什么人來頂替他們都沒所謂。在那老頭的面前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大多數(shù)人包括他們對他來說,只是道具。
布蘭特和布倫特兄弟二人早些年并不服氣一個法國人作為他們?nèi)藞F隊的領(lǐng)導(dǎo)者,只是度過的時日越長,兩人越開始敬佩萊昂納爾的心思巧妙。有人說法國人在性格上有一些中國人的影子,這話也有一定道理。兩兄弟小時候原本在“希望”內(nèi)部受盡排擠,自從萊昂納爾成了他們老大之后,兩人忽然變成了在任何場合都有發(fā)言權(quán)的強勢人物。這兄弟倆不是笨蛋,明白其中定有萊昂納爾的妙用。他們明白,這法國人身上值得他們學(xué)習(xí)的東西太多了……
萊昂納爾實力也略高于這兄弟兩人,往往三人在一起時最出風(fēng)頭的是他,最出頭的也是他。此刻他就擋在布蘭特和布倫特的前面,小心翼翼盯著強尼走進屋子。
強尼看見有人進來,也不阻攔。為了不驚世駭俗,他們在距湖心島不遠(yuǎn)處的村子附近找了間農(nóng)民房呆下。這已經(jīng)是兩天他們換的第三處住處,還是一下子發(fā)現(xiàn),可見“希望”一旦急起來還是很可怕的。
強尼回頭看了看正在一臉苦笑的江琪,搖搖頭:“你說的果然沒錯,還是追來了?!?p> 臉色蒼白正在恢復(fù)中的江琪無力地笑笑:“習(xí)慣就好。不過其實我們沒必要動手。”
強尼一愣,對強尼嚴(yán)陣以待的萊昂納爾也是一愣,兩人目光一齊落在了江琪身上。
江琪淡淡一笑,雖然此刻她臉色蒼白,依然笑得風(fēng)情萬種:“你們別猜了,我已經(jīng)通知了人,大概不出半小時他們就該到了?!?p> 說到這,江琪用輕蔑的眼神看了三人一眼,輕聲道:“你們?nèi)齻€不會自信到能在半個小時內(nèi)把我們?nèi)藲⑺阑蚴腔钭桨???p> 萊昂納爾見多識廣,他只看了一眼就判斷出三人的強度:這個說話的咖啡色美女看起來有氣無力,實際上中氣十足,怕是嘴角的血隨便抹一抹就能站起來動手殺人;至于眼前這個精瘦英俊的青年,相比之下看起來狀態(tài)更好,仿佛昨天完全沒受過傷一樣——在這三人當(dāng)中最弱的一個是安安靜靜坐在江琪身邊,用一臉楚楚可憐目光看著他們的一個柔弱少女。這個少女左手纏滿了繃帶,看起來簡直若不經(jīng)風(fēng),就是手里好像拿了一個壓力起爆器開關(guān)一樣的東西,讓人看了覺得渾身發(fā)毛。
萊昂納爾看見這個架勢,心里就是一涼。這一次奧斯汀給他們的工作看起來絕不輕松,這三人不僅對他們的到來有了充分準(zhǔn)備,其中兩人還有著相當(dāng)強勁的實力。以他們?nèi)说乃疁?zhǔn),這一次動手的贏面不大。
仿佛看穿了萊昂納爾的想法一樣,江琪像招呼老朋友一般朝三人揮揮手:“別客氣,來坐,好不容追到這里來,光讓楊英瓊給你們交通上的方便就費了不少麻煩吧?”
江琪的話讓強尼和楊菁菁都笑了起來,這兩人同時想到了三個氣勢洶洶的殺手坐在被堵得完全動不了的車上一臉無奈表情的場面。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交通是最擁擠的,三人能在這么快時間內(nèi)趕到,也算是盡心盡力的典范了。
萊昂納爾看江琪如此篤定,心中立時搖擺不定。他若現(xiàn)在動手,只怕討不了什么便宜,但就這么空手回去,在奧斯汀面前又不太好交代。一時間以他的機智聰敏,臉上也現(xiàn)出了猶豫的神色。
萊昂納爾尚在猶豫之中,他身后輕輕響起一陣腳步聲。
萊昂納爾的目光沒有離開強尼,他不敢。在他身后的布蘭特和布倫特兄弟同時警惕地回頭,兩人看見一個比他們?nèi)A彩飄逸得多的年輕人慢慢踱步進來 這個年輕人氣度雍容,舉止優(yōu)雅,看起來仿佛歐洲貴族世家調(diào)教出來的翩翩公子一般。他身穿一身金絲滾邊的雪白長袍,手持一枚暗金色十字架,笑容滿面,和藹可親,仿佛鄰居家在教堂供職的大哥哥一樣一臉的春風(fēng)。
看到這個年輕人出現(xiàn),江琪立刻發(fā)出了一聲沒有意義的嘆息。她勉強笑了笑:“強尼,你的老朋友來了?!?p> 金發(fā)青年約翰帶著無比誠摯的微笑走進這間破舊污濁的小屋,不知為什么,本來陰暗的小屋在他走進之后竟然變得異常明亮。
約翰看都沒看擋在自己面前的殺手兄弟,徑直往前走過去。布蘭特性子急過弟弟,一翻手腕就要動手,卻被弟弟布倫特抓住了。布倫特朝哥哥急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布蘭特不要亂動。
布蘭特對弟弟的勸告一向言聽計從,稍微站直了身子看著約翰從自己身邊慢慢走過。
約翰走路的速度很慢,幾乎是一點點蹭到了萊昂納爾的身邊。布蘭特仔細(xì)觀察之下大驚失色,他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人雖然看似在走路,其實只每一步都在踏在空中。根據(jù)目前所知,能擁有這種本事的人只可能出現(xiàn)在教會?!跋M彪m然自詡是世界另一面的強者,對古老、神秘而強大的存在還是心存顧忌。如果不是必不得已,他們絕對不會去招惹教會的人。
仿佛當(dāng)萊昂納爾等人不存在一樣,約翰直接走到強尼面前,微笑道:“我們又見面了?!?p> 看著這個實力已經(jīng)變得深不可測的青年,強尼覺得自己快流汗了。
與此同時,在楊英瓊給奧斯汀準(zhǔn)備的住處,奧斯汀面色不善地看著伯雷,沉聲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伯雷伸手從書架上摘出一本中譯本圣經(jīng),也不瀏覽,只是放在手中掂了掂,微笑道:“你還是低估了對手,如果只是他們?nèi)齻€人去,肯定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我讓約翰去幫幫他們罷了,都是為組織辦事,你急什么呢?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徒弟被我比下去了,心里不舒服?”
奧斯汀面色陰沉地?fù)u頭:“他們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也枉費我提拔了這么久。我只是擔(dān)心,假如約翰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他還會死心塌地為你效命嗎?不能利用的東西你會怎么處理?”
伯雷面容輕松地道:“他不會放棄我的,教會給了他名譽,也僅僅是名譽而已,沒有給他和名譽相符的實力。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約翰他到底是對信仰更虔誠,還是對自己更虔誠?!?p> 奧斯汀臉上陰沉的表情慢慢笑散開了,他抓起血紅色的葡萄酒一飲而盡:“你是說,你打算放棄在教會里的身份了?”
“當(dāng)然不是?!辈卓觳阶叩綂W斯汀面前,也拿起一杯酒,輕抿了一口,“我打算把約翰培養(yǎng)成比我更優(yōu)秀的雙重身份者,教會那么有錢有影響力,你舍得放棄這條線嗎?”
奧斯汀搖搖頭:“當(dāng)然不愿意,不過教會自己也是藏得很深啊,我覺得現(xiàn)在主持外事的這些人有事瞞著你。”
伯雷冷笑:“我又算得上什么核心人物了?只看現(xiàn)在非常時期把各國各區(qū)的人都召到梵蒂岡開會,還讓我一個人留在亞洲觀察形勢,你就應(yīng)該明白他們內(nèi)部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秘密?!?p> 奧斯汀放下酒杯,嘆息道:“你用了近三十年的時間也只到這個程度嗎?難道你是希望約翰成為你的后繼者?”
伯雷此刻完全不像一個跟奧斯汀不合的頑固派,他低頭看了看酒杯里自己的倒影,長嘆一聲:“我們也只能盡心盡力了,還能怎樣?”
轉(zhuǎn)頭看向窗外,伯雷像是說給奧斯汀,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有限人生,無限時空,你說我們還能怎樣?”
這一聲感慨,讓奧斯汀也陷入無盡的沉默中,黑暗中兩名老者為歲月所侵蝕的臉都掩映著葡萄酒的點點光澤。過了良久,奧斯汀才用干澀的聲音說道:“我們能作的也只有看在有限時空里靜靜觀望了,你和我,都快擋不住歲月了……”
伯雷昂起頭,堅定地道:“一定有辦法的。不管是恢復(fù)青春還是增加壽命,我們都有許多捷徑可以走。只要能一步一步向前,只要有足夠的籌碼,我們一定有機會走到我們最初定下的目標(biāo),你說呢?”
奧斯汀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這個年紀(jì)所能寄托的也只有某方面的東西了。要不然教會怎么能在千百年來屹立不倒呢?人在金錢、財富和權(quán)勢上取得了再高的成就,到頭來身體衰老了依然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上,這個時候,其他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任何的意義,他們只能選擇信仰,乃至于去支持自己的信仰。
宗教之所以幾千年來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落地生根,也只是因為它們給了人在死亡之外的一個希望,這個希望誰都不想去否定。
這就是希望。
也是“希望”。
約翰站在房間正中央,目光鎖在強尼身上不動。此刻的他表現(xiàn)出來的優(yōu)雅和高貴比以往更勝一籌,強尼知道這其實只是實力提升后帶來的強大自信,就好比一個人有錢了,自然在窮人面前可以裝腔作勢。約翰現(xiàn)在的實力深不可測,他當(dāng)然要保持教會一慣奉行的風(fēng)度原則。
“我知道你們是什么人?!奔s翰眼睛看著強尼,說話卻是對著背后的三人組說的,“我們在楊先生的住處見過面,既然你們也是為楊先生辦事,我不為難你們,你們走吧?!?p> 萊昂納爾搖搖頭,臉上帶著微笑反對道:“不行,沒完成任務(wù)我們怎么能走呢?您這不是讓我們?yōu)殡y嗎?”
他把自己的后半句話拖得尾音長長,向前搶出一步,一抓襲向約翰。
原本凝立不動的布倫特和布蘭特仿佛和萊昂納爾心意相通一般,一左一右猶如兩道黑色閃電撲向約翰。一時間三人聯(lián)手,幾乎把約翰的所有閃避可能都封死。
強尼看見萊昂納爾動手,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無奈地?fù)u搖頭,退后幾步,很干脆地坐到了江琪身邊。江琪對他微微一笑,兩人對動手的結(jié)果早就心照不宣。
約翰沒有對三人的攻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只是向前又踏出一步,這一步好象阿姆斯特朗登月時的描述一樣,對約翰自己來說不過是一小步,對旁邊的三人組來說卻是一大步。他一步踏出,來自三個方向看似完美無比的攻擊竟然全部落空!
萊昂納爾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收回自己的右手,他非常沮喪地發(fā)現(xiàn),約翰其實連向前行走的步伐節(jié)奏都未曾改變過。稍微冷靜了一下情緒,他發(fā)現(xiàn)剛才約翰向前踏出一步的動作只是一個小小的幻覺。約翰在剛才那一瞬間扭曲了他自身周圍的一小圈空間,讓他們?nèi)松隽思s翰使用奇怪方式躲避攻擊的錯覺。其實約翰并未躲閃,他只是用自身的能力改變了身體周圍的空間秩序。
這個結(jié)論比約翰擁有能夠躲開他們?nèi)撕狭σ粨舻慕Y(jié)論更讓萊昂納爾灰心。他看約翰沒有反擊的意思,非常知趣地向后退了幾步,朝兄弟二人中比較冷靜的布蘭特使了個眼色。
約翰好像不用回頭就能看見他們的小動作一樣,只是笑著道:“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說了不會對你們怎么樣,就一定履行諾言。雖然你們是靠殺戮生存的下等存在,我也一樣會給你們機會。希望你們能夠悔改……”
萊昂納爾連他的話都沒聽完,做了一個粗鄙的手勢扭頭就走,絲毫沒有任何法國人應(yīng)有的浪漫優(yōu)雅的調(diào)調(diào)。
約翰甚至都懶得回頭看一眼離去的萊昂納爾,他從懷中掏出一只精致漂亮的純銀懷表,打開看了一下時間:“諸位,好像距離半個小時之后有人來救援你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你們真的人為自己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此刻的約翰表現(xiàn)出來的是和強大如影隨形的傲慢,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眼前這三人都幾如死人一般,隨便他說什么做什么都無力反抗。
江琪冷笑一聲:“你怎么就知道自己的計算是最精確的?我說半個小時,你就信半個小時嗎?”
約翰“啪”地一聲合起懷表,胸有成竹地道:“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我有信心在一分鐘內(nèi)讓你們再也無力反抗。你覺得呢?”
江琪小心地擦干凈自己嘴角的血跡,慢慢站起身來:“我相信你說的話?!?p> 約翰見面色蒼白的江琪忽然鄭重其事,知道對方實力莫測,也不敢托大。他向后退了幾步,緩緩抬起自己右手。在他掌中,十字架平白無故地閃出不斷跳動的耀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