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埠,太平軍指揮部。
陳玉成久久地凝視著桌案上的地圖,眉宇已經(jīng)擰成一團。太平軍已經(jīng)在樅陽、池州兩地和護國軍連續(xù)激戰(zhàn)了三天三夜,護國軍的阻擊十分頑強,太平軍不計犧牲的猛攻,硬是撼不動敵軍防線分毫。
陳玉成也曾在河南和護國軍交過手,但安慶的護國軍顯然和河南的護國軍又不一樣!
最讓陳玉成印象深刻的是護國軍的大炮!
樅陽、池州兩地根本就沒有險要可守,憑借護國軍簡陋的暫壕工事也根本擋不住太平軍將士潮水般的攻勢,可是,護國軍的火炮卻是太平軍的噩夢!幾乎每一次進攻都在護國軍炮火的覆蓋下煙消云散……
大炮!
這場戰(zhàn)役的關鍵還是大炮!
陳玉成久久地盯著地圖,腦子里正在急速盤算,怎樣才能端掉護國軍的炮陣!只要護國軍失去了炮火優(yōu)勢,太平軍憑借兵力上的巨大優(yōu)勢,這一戰(zhàn)仍有可為!
曾晚妹端著一碗小米粥走進陳玉成的帥帳,美目里掠過一絲憐惜之色,戰(zhàn)事不順利,陳玉成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才幾天功夫,人就已經(jīng)明顯地清瘦了。
“玉成哥,先吃點粥吧?”
“吃不下啊。”陳玉成嘆息一聲,直起腰來,轉(zhuǎn)身撫著曾晚妹的香肩沉聲道,“將士們打得如此艱苦,每天的傷亡都在數(shù)千人以上,身為三軍主將,我身上的擔子重啊,豈敢稍有疏忽?”
曾晚妹道:“可那也得吃飯啊,人是鐵飯是鋼嘛。”
“晚妹,來,你來看?!标愑癯蓪⒃砻美降貓D前,指著樅陽、池州說道,“我軍從四天前開始進攻兩地,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續(xù)不斷地進攻了整整三天三夜,仗打得十分激烈啊,陣亡將士的人數(shù)都已經(jīng)超過萬人了,可迄今為止,我軍居然還沒有突破護國軍的外圍防線?!?p> 曾晚妹的粉臉微微發(fā)白,咬著玉唇輕聲道:“護國軍就如此厲害?連我軍的精銳都對他們無可奈何?”
陳玉成道:“護國軍是厲害,可真正厲害的是他們的大炮??!一發(fā)炮彈下來,至少要損失幾十名圣軍將士呀,可仗打到激烈時,護國軍的炮彈就像下雨一般往下落啊,你說這仗還怎么打?”
曾晚妹臉色越發(fā)蒼白,顫聲道:“那該怎么辦?要不繞過去,直接去安慶?”
“不成?!标愑癯蓳u頭道,“安慶被圍多時,真實情況怎樣根本沒人能夠知道!我身為三軍主將,豈能讓麾下將士輕蹈險地?為今之計,只有穩(wěn)扎穩(wěn)打,一步步清除護國軍的外圍防線,一直打到安慶去。”
曾晚妹失聲道:“你是說,安慶可能早已經(jīng)被護國軍攻陷?安慶之圍不過是護國軍設下的一個陷阱?”
“并非沒有可能!”陳玉成道,“以護國軍強勁的進攻能力,我不認為安慶的石祥禎能夠堅守得??!”
“報……”一名牌刀手在門外高叫,“前方軍報?!?p> “進來!”
陳玉成轉(zhuǎn)身在太師椅上落座,曾晚妹也順勢站在他身后。
牌刀手掀簾而進,上前兩步托地跪落在陳玉成面前,稟報道:“稟英王,北路軍連戰(zhàn)連捷,已于昨夜攻占懷寧,前鋒直指月山,距離安慶城已經(jīng)不足五十里之遙?!?p> “什么?”
陳玉成猛地長身而起,伸手從牌刀手手里奪過軍報,一目十行地掠過,臉上的憂色越發(fā)濃厚,搖頭道:“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曾晚妹向牌刀手揮揮手,牌刀手退了出去。
陳玉成急步走到地圖前,迅速找到懷寧,凝視片刻,沉聲道:“懷寧一丟,護國軍的北面防線徹底崩潰,連帶之下,東面樅陽、池州的守軍也有腹背受敵之憂!護國軍縱然再能征善戰(zhàn),一旦被我軍切斷后路,怕也支撐不過十天吧!如果不是石鎮(zhèn)?;艌筌娗?,倒真是個天大的喜訊了?!?p> 曾晚妹道:“石鎮(zhèn)常、石鎮(zhèn)吉兄弟雖然驕橫,但畢竟也是太平天國的國宗,慌報軍情的事想來不至于做吧?!?p> 陳玉成搖頭道:“話雖如此,可我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懷寧的護國軍怎么就如此不堪一擊?護國軍在樅陽、池州表現(xiàn)如此英勇,在懷寧想來也不應該太差勁才是!莫非石鎮(zhèn)常兄弟的部隊戰(zhàn)斗力竟如此之強?連護國軍也抵擋不??!”
曾晚妹忽然說道:“玉成,安慶一帶的護國軍并非全都是秦漢的嫡系,像獨立步兵師是原太平軍降將羅大綱的人馬,而新編第十師,又全是李續(xù)賓、左宗棠的原班人馬,也許扼守懷寧的是這兩支部隊的其中一支也說不定啊?!?p> 陳玉成臉色一變,沉聲道:“你這么一說,倒是提醒了我!綜合各方情報,護國軍在安慶一線共有兩個主力師六個步兵團、羅大綱獨立師四個步兵團,再加上新編第十師五個步兵團,合計共有15個步兵團外加2個炮兵團!在樅陽、池州擺開的護國軍最多只有四個步兵團,假設留下至少四個步兵團監(jiān)視安慶,兩個團保護后方補給線,那么護國軍仍然至少可以抽調(diào)出五個步兵團防御懷寧,以石鎮(zhèn)常兄弟的四萬人,要想在一夜之間擊潰五個團的護國軍,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陷阱,這肯定是個陷阱!”
曾晚妹被陳玉成說得有些害怕,問道:“如果是個陷阱,那護國軍也不應該放開懷寧的防線才是,萬一要是讓石鎮(zhèn)常的四萬人沖到了安慶城下,那護國軍對安慶的圍困豈非前功盡棄了嗎?”
“也許敵人就是想讓石鎮(zhèn)常兄弟開到安慶城下也未可知!”陳玉成道,“不行,得立即命令石鎮(zhèn)常停止前進,全軍退回懷寧!視戰(zhàn)局發(fā)展再決定進攻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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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寧,太平軍大營。
石鎮(zhèn)吉將一封急件遞到石鎮(zhèn)常手里,冷笑道:“三哥,果然不出你所料,陳玉成真的下令我軍停止前進,并退回懷寧,視戰(zhàn)局發(fā)展再決定進攻方向呢,嘿嘿。”
“這一點也不奇怪!”石鎮(zhèn)常冷笑道,“陳玉成指揮六萬精銳主力,在樅陽、池州連戰(zhàn)連敗,吃盡了苦頭,雖損兵折將卻不得寸進!而你我兄弟卻指揮四萬偏師在懷寧連戰(zhàn)連捷,一日夜間突破了護國軍八道防線,挺進到距離安慶城不過五十里遠,這事要是傳到天京,他陳玉成的臉該往哪兒擱啊?”
石鎮(zhèn)吉道:“說起來也真是巧了,活該他陳玉成倒大霉,你我兄弟奪首功!你說,誰能想到防守樅陽、池州的會是護國軍的嫡系主力,而防守懷寧的會是太平軍舊將羅大綱的舊部呢?我軍突破懷寧,可謂不費吹灰之力,哈哈……”
石鎮(zhèn)常沉聲道:“羅大綱乃是天王早先打入護國軍內(nèi)部的一枚暗棋,現(xiàn)在終于派上大用場了!有了羅大綱這四個團的反水,護國軍的覆滅也是指日可待了!現(xiàn)在的第一要緊之事就是加急行軍,挺進安慶,解除安慶之圍?!?p> 石鎮(zhèn)吉也陰笑道:“是啊,石祥禎大哥這回可被嚇得不輕,也該讓他喘口氣了?!?p> 石鎮(zhèn)常淡淡一笑,說道:“等進了安慶之后,就該發(fā)動對護國軍的最后一擊了!”
石鎮(zhèn)吉笑道:“這決戰(zhàn)的統(tǒng)帥自然是非三哥莫屬嘍,想來安慶一戰(zhàn)之后,三哥就將凌駕于祥禎大哥和陳玉成之上,成為天國第一戰(zhàn)將了!說不定,天王還會封三哥做軍師呢,嘿嘿,到時候,可別忘了小弟的功勞哇?!?p> ****
安慶城,國宗府內(nèi)。
石祥禎坐立不安,在大廳里來回踱步,一群高級將領大眼瞪小眼,相顧默然。
“國宗爺,快下命令棄守安慶吧!”部將童烈起身叫道,“趁著護國軍的繞城塹壕還沒有挖好突出去!一旦等他們挖好了,我軍就插翅也難飛了!”
“住口!”石祥禎厲聲道,“堅守安慶是天王下的死命令!誰敢抗命?”
“這是亂命!”童烈厲聲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慶城丟了,將來大可以再奪回來,可兄弟們要是沒了,可就什么都完了呀!國宗爺,想當初我軍十余萬眾,縱橫馳騁、何等威風,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剩下四萬殘兵了,再損失不起了呀!”
“閉嘴!”石祥禎喝道,“天王圣命豈容你如此褻du,來人,把這個無禮的家伙推出去砍了!”
兩名牌刀手虎狼般沖了進來,將童烈解住就往外拖。
童烈激烈掙脫牌刀手的挾持,臉上浮起猙獰的怒容,厲聲道:“國宗爺,我童烈追隨你南征北戰(zhàn)、出生入死,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從來就沒怕過死!可這樣死法實在窩囊,左右都是一死,請國宗爺讓末將率一支軍北出去討救兵,縱然最后死在護國軍的槍口下,也心甘了?!?p> “好,那你就去死吧!”石祥禎怒道,“不過,兵我一個都不會給你,要去你單槍匹馬去!”
童烈憤然道:“末將領命!”
童烈說罷,轉(zhuǎn)身揚長而去,其余部將見了,紛紛替間烈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