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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天闕踏歌行

第二章 當時明月在 曾照彩云歸(一)

斬天闕踏歌行 漣漪青衫蕩 4394 2022-01-25 00:11:29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

  赤金建興二十四年,也就是十五年后的元京依舊,此時正值初春之夜。

  內(nèi)城之外,赤水極寬,只見徐徐駛來三艘畫舫,呈品字形拉開,約莫有三四層樓高。畫舫上,亭臺樓閣落于船身之上,高檐掛彩,雕麟畫鳳,燦爛燈火,恍如白晝。

  其間有絲竹聲悅耳,有天籟音動聽,也有芳蹤倩影徘徊不止。笙歌喧囂,燈火搖曳,遠處的漁船就如一條條小魚,絲毫不敢挨近。

  兩艘小型畫舫在前面開道,雖然氣勢比之后者稍顯不足,但十數(shù)個小廝居于其上,打扮得體,盛氣凌人,老遠遠的就將擋道的漁船,商船一一呵斥退開,且絲毫不留口德,一時笑罵聲不止,唯諾聲連連。

  就連那公干的官船,小畫舫上的小廝也是上前與官船上的公人說笑一番,幾艘官船便緩緩?fù)擞趦蛇?,給這幾艘畫舫讓道。

  一小廝老遠見到一艘畫舫,比之自己家主人的也是毫不遜色。畫舫正中飄揚的錦旗,上書一個大字“金”。

  幾個小廝苦笑對望一眼,卻未敢開口大聲呵斥,只得吩咐船夫讓小畫舫靠近,與這艘攔道的氣派大船其上的人打起招呼。

  “四皇子貴安,前面是太子出游的畫舫,太子著人來知會您,多年未見,甚是想念,請您前去游玩一番。”

  一宦官來到一黃袍青年的身后,彎腰跪下拱手作揖,輕聲說道。

  “嗯,知道了,你著人將畫舫靠岸,我這就去與兄長一會?!彼幕首踊氐?。

  宦官應(yīng)了一聲,起身安排去了。

  “多日未見兄長,就是一直念想回到此處游玩一番。我這就去會一會,且瞧他畫舫上的花魁,看看比之你們姿色如何!”四皇子望著眼前下首的眾位佳麗灑然一笑。

  而后四皇子披上錦帽貂裘,隨著一同出行的幾個內(nèi)臣,架著一葉扁舟,上了前面那三艘畫舫正中的一艘。

  夜風甚涼,畢竟秋衣漸濃,潺潺赤水,偶有魚兒冒頭,吐個泡兒,又使勁鉆進水里。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伊人歌喉婉轉(zhuǎn)而動聽,笙樂悅耳余音而繞梁,詞曲文秀清麗而脫俗。

  悠悠赤水間,燦燦畫舫上,眾人皆沉醉在此刻。畫舫上空的明月遙遙映照在赤水之上,那一抹抹薄紗似的云彩卻是無人在意,若有若無,月明星稀,也是無人留意,頭上掠過的鴉雀。

  “哈哈,好一個文余音!此音只應(yīng)天上有,此曲只得仙人做,人間又曾幾回聞?”

  四皇子待文余音唱完,朗聲輕笑,踏步而來,一顯豪邁之態(tài),其余隨行眾人,無論文職武職,皆垂手立于于后,并排站立。

  諾大畫舫的頂層,立馬鴉雀無聲,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這一行人。

  四皇子望著眼前此女,一番打量。他刀削般俊朗的臉上全是滿滿的欣賞意味,而無任何多余的神色。

  只見她腮凝新荔而白鑲紅潤,鼻膩鵝脂且點到即止,溫柔嫻靜兩可,笑靨如花若驚鴻飛舞,靜若處子如幽蘭獨澗。

  文余音一身素紅輕紗半裹,少女鬟低而不垂,眉黛似遠山含情,桃腮若杏林吐春。

  四皇子暗贊,好個氣質(zhì)脫俗,才貌并存的女子。

  也才片刻之后,四皇子就迎著上首太子踱步而去,邊笑邊行禮,一臉暢懷之色,兄弟情義濃烈,此時竟顯。

  在場眾人無不起身相待,只有太子坐于上首點頭微笑,算是回禮。

  “四弟,別來無恙!此去邊地一行數(shù)年,只知邊地風云,不聞元京繁華,清減不少,為兄甚是想念!”

  太子白皙俊雅的面龐上滿是親切的笑意,邊說邊站起身來,攙扶這位數(shù)年未見的兄弟。

  “多謝兄長掛念。邊塞之景雖然雄奇,但邊軍將士苦寒,想到那場景,便覺思鄉(xiāng)之情越發(fā)濃烈,此刻倒是不甚留戀。

  元京繁華如斯,弟心甚慰,回到此處心情才會平和許多。

  且一直盼望歸來,與兄長同謀一醉!也好讓我這粗鄙之人,再次好好珍惜這番溫柔繁華之風情!”

  四皇子佩佩而談,一身錦黃大褂之下,身形硬朗高挺,加之面榮俊朗,雖有風霜纏面,但更顯其英氣勃勃,彎腰行禮之際,動作利落,虎虎生風。

  太子拉著四皇子的手,仔細一番打量,嘖嘖稱奇:“不想四弟你于邊塞走一遭,看似清瘦不少,倒是越發(fā)俊朗出奇了,為兄也是自嘆不如!”

  一旁的眾人如眾星拱月般圍著二人,一番贊美之情,滔滔不絕,猶如滾滾赤水,不盡東流。

  行禮完畢,四皇子順勢攙扶著太子之手,先讓太子坐下,然后才攬袍下坐。

  二人居于上首,兩人親密無間,相談甚歡,下首眾人也是隨機應(yīng)變,時不時插上兩句,惹得二人談興更濃。

  一番閑談,你來我往,倒是親情,友情,同僚情,兒女情……恰如畫舫上空清風,徐徐不止,又若蕩蕩赤水,源遠流長。

  “我觀元京繁華似錦,文采斐然。邊境亦山水雄起,武功獨秀,風格各異。

  但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不可偏顧。”

  四皇子起身提高嗓門,周遭立刻靜聞針落,而后又向太子行禮,彎腰抱拳,太子見狀,微微一笑示意他繼續(xù)。

  四皇子緩步而行,手里把玩著一個暖黃色的玉瓷酒杯,酒杯上紋龍鑲鳳,目光定定看著此杯,甚是愛惜。眾人見他不緊不慢之色,倒似毫不知情這四皇子要說些什么。

  四皇子抬首看著周遭眾人,繼而目光一緩,又打量著自己兄長,緩緩笑道。

  “我船上新得一女子雖然面容粗鄙,亦好填詞吟詩,劍舞更是一絕。

  弟正不知如何安置此人。

  偏偏這人又眼高于頂,準備托我將其送入軍中。軍中,女子豈有容身之地?弟也是老大犯難,憐其才,又嫌其粗鄙。惜其武,又奈何她是個女兒身!哎……

  先不說此事,弟敢問兄長,此處可有擅長此道之人,也好讓她開眼界,領(lǐng)略一番我元京風華,絕不止文采出眾,武功也從不落于下風。也好就此絕了她想與男兒一同從軍的荒唐念頭?!?p>  說完四皇子舉杯一飲而盡,四周一時沉默無言。

  “哦,四弟于眾兄弟之中乃是翹楚,自小文武雙全深得父皇、母后喜愛。得你賞識之人肯定文思才敏,出口成章,妙筆生花,且武技驚人!

  哪怕她是個女子,想必也是巾幗不讓須眉?!?p>  太子爽朗笑道,也來了興趣,他起身提起旁邊案桌上的玉壺,走近四皇子,親自為他沾滿。

  四皇子立馬惶恐,連說不該,見兄長執(zhí)意,只得舉杯俯身拜謝。

  “只是女子從軍,我赤金國自建立以來,就無此規(guī)矩,想來也是如此,女子從軍多有不便。

  只是為兄倒是好奇,此種女子,該是何等風范,何不出來一見!也叫我等男子知道這等巾幗模樣!”

  太子緩緩一笑,看向四皇子隨行而來的眾人,畫舫上層諸人亦是如此,目光齊刷刷地瞅向這群四皇子隨從。

  四皇子會意,扭頭瞥向隨行一眾,一個眼色,隨行的一位圓臉宦官即刻間就帶著一人走到眾人中間。

  此人身穿寬大白袍,望不出身形若何,一層白緞巾遮住口眼鼻,也看不出容顏若何,一頭短發(fā)緊緊盤在頭上,圓鬟低垂,顯示是位未出閣的女子。

  女子對著大皇子一拜,對著四皇子二拜,又朝眾人三拜之后,立于一旁,身子直立,毫無氣息,仿佛一個木雕泥塑。

  大皇子見狀,故作生氣模樣說道:“四弟故弄玄虛,如此遮面,不讓人一睹芳顏,著實不太利爽!”

  四皇子行禮笑道:“此女面若蠻夷,怕掃了大家雅興,且不去提它。但填詞吟詩一絕,劍舞更是出彩,以劍道來論,估計此間無一合之將!”

  太子與眾人一聽,更生出好奇之感,能得四皇子如此語出驚人的贊譽,不知是否真有此驚艷四座之才,一時文人不忿,武職無語。

  太子下首,多有一眾當朝探花,太學(xué)生參與此次晚宴,他們正小聲地議論紛紛。而太子身后十來位身形挺拔的男子,應(yīng)是武職,一臉無動于衷,貌似礙于軍規(guī),倒是不敢如士人一般聲張。

  太子回笑道:“四弟故弄玄虛,劍舞配上詩詞,倒是可觀,只是不知她如何演繹?我身后這些人都是些武夫,劍舞尚可,要讓他吟詩填詞,卻是強人所難。你這招為兄可不敢接!”

  “這個簡單,此女眼高于頂,又詞劍一體,她一人一劍。兄長可派上擅長詩詞一人,擅長劍舞一人。

  不要以為是以多欺少,勝之不武,實在是要讓這傲氣且沒見過世面的粗鄙女子,認識一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元京風采又豈止是文治武功!”

  四皇緩緩而應(yīng),抬手間又走了幾步,靠近太子之時拱手回笑道。

  “如此豈是待客之道?”

  太子略微沉吟,而后望著周遭一眾文青,一眾內(nèi)侍,沉吟不決。

  文青多為朝中翰林學(xué)子,榜眼、探花也大有其人。元京太平繁華數(shù)十年,詩詞之道,大盛其行,比這個這些人絕對不逞多讓,欲欲躍試。

  內(nèi)侍皆是皇室高手,擅長劍道的人多不勝數(shù),悉心護衛(wèi)這位未來皇室繼承人的安全。他們?nèi)济鏌o表情,仿佛聽不見眾人再議論什么,但比武好勝之心皆有,只是不便此時表現(xiàn)出來,也算是十分的恪盡職守,這是太子方才沉吟間所想到的。

  “還是先讓我們見識見識才女風情!”

  太子輕輕一推,沒說接下比試,也未說不接比試,文青眾人雖然略有失望之色,但還是紛紛拱手俯身迎合。

  “鹽女,你就上前去班門弄斧,也好讓京城文青,皇室武人點評一二!”

  四皇子扭頭對著鹽女說道。

  眾人一聽這名字,稍稍一呆,隨即喝彩聲爆起,一時竟然熱鬧非凡,非要讓這位叫鹽女的女子作詩填詞加上劍舞,以看看她是否是浪得虛名。

  “且慢,不把面紗去了定不饒你!”

  太子饒有興趣地笑道,即刻間有意無意地看向四皇子。

  鹽女見狀,只得回首,見四皇子微笑點頭,隨即走出。

  鹽女向著眾人一個全禮萬福,禮儀得體且大方,實為識禮伊人,而后她緩緩解下下面紗。

  一方半尺紗巾緩緩落下,卻牽動著在場數(shù)十人之心。

  燈火通明處,只見此女東施效顰之下的動作,頓時丑若無鹽女,鵝蛋臉若夜叉一般,那血盆大口,粗眉短頷……丑女應(yīng)如是,此刻再看她寬肩窄臀,越發(fā)不入眾人眼眸。

  眾人之中有人忍不住發(fā)出聲響,而后慌忙捂嘴,一臉冒失責備自己的神色,一副不該如此的樣子。

  也有稍稍俱全涵養(yǎng)之人面上不顯,心內(nèi)微嘆,也是大失所望,猶如一番熱情遭遇了撲面冷雨。

  太子神色一滯,繼而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倒是要見識姑娘才情!”

  眾人紛紛屏息而立,這氛圍稍稍有點尷尬。

  四皇子灑然一笑,看著鹽女再次頜首點頭。

  鹽女丑臉上無喜無怒,絲毫不在意眾人的眼光,提著太子著人賜下的長劍,步入諾大的畫舫留出的一個幾丈寬的圓形中心,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人,俱是頷首觀望。

  “無曲不成詞,無詞劍不舞,還請?zhí)又税樽?,小女才好施展!?p>  鹽女拱手向太子施禮,沙啞的聲音,讓人聽著有點不舒服,就好似外城街邊的頑皮孩子拿著殘瓦,使勁往青石板路上刮,刺耳的咯吱聲,響個不停,直叫你想去拎起這些死孩子的領(lǐng)子,將他們?nèi)拥眠h遠的。

  太子舉手示意,赤水河畔“花魁”文余音蓮步搖曳著,向鹽女裊裊娉娉地走去。

  文余音來到鹽女身旁,微微一笑,看向鹽女之時,她燦星般的眼眸內(nèi)并無半分嫌棄的神色,而是純凈如水的清澈。

  眾人再度鴉雀無聲,有人認為此女虛偽,做作,風塵女子果然善于交際。也有人覺得這位伊人,真性情,同為女子,平等對待而已。諸人中,想法各異。

  兩人一美一丑,近在咫尺,輕聲交流著。

  “姐姐可確定《春江花夜月》之后,接著《將軍行》,最后以《歸思》收尾?”

  文余音淺淺一笑,望著眼前的女子,一臉疑惑。

  “這該是一首如何的詞作?”

  文余音稍稍出神,不禁想到,纏綿回味到沙場生死,又回到眾將望鄉(xiāng)的場景。

  “不錯,至于曲子的銜接,就看你的樂器功底了。不知你用何樂器?”

  鹽女漠然問道。

  “箏即可?!?p>  文余音知道眼前女子不想多言,一個萬福退下,自個兒準備去了。

  兩人的對話不過片刻,而旁觀眾人心內(nèi)五味雜陳,溢于言表,美與丑的對立并存,視覺沖擊還是讓他們內(nèi)心稍有波瀾。

  “錚錚……”

  弦音回蕩之后,《春江花夜月》猶如之前一般暢響,只是少了伊人婉轉(zhuǎn)歌喉,多了一位奇丑無比的女子立于眾人眼眸中央,她丑臉盡是漠然之色,而后緩緩抽出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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