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季宇倏地一驚,訝然地望著齊峻,又回頭瞟了一眼妻子。齊淑娉連連后退,畏縮到嫡妹身后,不敢再發(fā)出任何聲響。
見到項家這小兩口的情狀,舒眉還哪有不明白的?
定是齊淑娉平日在她相公面前,口無遮攔地埋汰過自己,才致使她夫君行事那般肆無忌憚。上回,齊淑嬈姐妹大張旗鼓,回娘家對她發(fā)難。試問她們夫婿,聽到這件事情后,如何能敬她這被齊家嫌棄的媳婦?!
舒眉心想,反正到時候走人,她懶得理會這幫勢利眼。還沒等到齊峻替她討回公道,她就出去到廚房那兒,張羅起筵席來。
望著四弟跟舒眉形同陌路的樣子,齊屹若有所思,心底不免又嘆息了一聲。
大舅兄齊屹陰沉的臉色,讓項季宇如履薄冰。他可以不在意齊峻,作為寧國府實權(quán)人物的大家長齊屹,卻不能等閑視之。
項季宇垮下臉來,朝齊家兄弟長揖一禮:“舅兄們原諒妹婿這一回吧?!實在是當時情急,怕小嫂子被人挾持……”
齊屹冷哼一聲,涼涼地說道:“咱們哪敢當你舅兄,起初這門親事,也不是齊家求來的。誰替你撐腰的,將來跟誰套近乎去!”
當時的親事,不是大嫂高氏張羅的嗎?
朝屋內(nèi)掃了一圈,項季宇倏然發(fā)現(xiàn),沒見高氏的身影。他心里頓悟過來——高氏回了娘家,大舅兄竟不陪著一道去。
看來,外面?zhèn)髀劰徊患?,齊家跟高家確實不是一路的。
高氏不在府里,同樣作為嫂子,舒眉自然得出面接待回娘家的小姑們。
一大清早她就起來了,花廳、廚下忙個不停。
“四夫人,掌勺的彭媽媽,昨晚吃壞了肚子,今日起不來了?!饼R府大廚房管事媽媽劉婆子,在她剛踏進門的那刻,上來就稟報這一突發(fā)狀況。
“哦?!”舒眉不動聲色地問道,“明知姑爺姑奶奶們今日回來,怎地不悠著點?”
劉媽媽哭喪著臉,答道:“夫人您是有所不知,都怪她們沒見過世面,貪嘴惹的禍。昨日,您不是沒在家里用午膳嗎?廚房里膳食備多了,她們覺得扔了可惜,一貪嘴把剩下的全吃了,給撐著了!”
舒眉心里暗想,高氏留下的人馬果然又刁又滑,這話明里是埋怨仆婦,實則怪到她身上了。
“哦?!昨日清早沒人通知你們嗎?去年我就沒在府里用第一頓飯。廚下里都是老人,怎么連這點機靈勁兒都沒?”
劉媽媽似是早有準備,見她這樣說起,拿手掌一拍腦袋,懊惱道:“前兩年大夫人在府里,自有程嬤嬤前來通知,昨天她在府里跌了一跌,歇了半天。由姜媽媽掌管的,許是人多事忙,她忘記了也不一定?!?p> “下次記得就行了!你派個小丫鬟,到竹韻苑把邱嬤嬤請來,她的手藝雖比不上彭媽媽,可也是在老太夫人跟前伺候幾十年的人,差不到哪里去。讓姑爺們將就一點用吧!”舒眉吩咐道。
“可是,兩姑爺頭一年回來,關(guān)系到府里的臉面,這樣不大好吧?!老奴擔心,五姑奶奶到時……”劉媽媽欲言又止。
舒眉壓住怒火,耐著性子說道:“府里一直由大嫂當家,劉媽媽也是老人了。怎地大嫂一不在,你轄的廚房就出了事?!知道的呢,說你人老昏聵;不知曉的呢,以為是故意拿喬。趕緊想法子補救。大不了,大嫂回來后,我?guī)湍忝姥詭拙洹?p> 劉媽媽一聽,責任這都歸到自己頭上了,她半張著嘴巴,待要再說些什么。
舒眉身邊的施嬤嬤開口了:“老妹子怎地糊涂了?!聽太夫人的意思,四房終究會分出去的,這府里的打理,也輪不到咱們夫人頭上……說起來,這府里如今缺的是子嗣,又不缺世仆。您這差事?lián)摹瓬嬷輥淼哪菐孜?,論資歷、才干可都不差。若是……”
這話看著不著邊際,對劉媽媽卻如同當頭棒喝。
大房無子嗣,國公夫人再強悍,終歸沒親生兒子,總不能過繼外姓的子嗣。要么過繼近支的,要么是滄州那邊本家的。這府里以后的當家……不能將事情做得太絕,萬一哪天輪到別人當家,到時,自己可就一條退路都沒了。
劉婆子臉上頓時堆滿笑容,湊到舒眉眼前:“那老奴謝過四夫人,是奴婢該死!沒管好那彭婆子,今日這兩頓奴婢定會盯牢余下的,不再讓人有機會偷懶耍滑了?!?p> 舒眉主仆走出廚房時,劉婆子點頭哈腰相送,跟以前愛理不理大相徑庭。
“這劉婆子倒是個識時務(wù)的。”走到外頭,施嬤嬤跟舒眉感嘆道。
“權(quán)勢,權(quán)勢,有權(quán)才有勢。這府里頭水深著呢!”
“小姐,既然您知道這里頭的干系,您何故還跟姑爺分床睡,早日生出麒兒來,在齊府的地位不是也能早點穩(wěn)固起來?!”
望了眼前這位忠仆,舒眉有些猶豫。總不能告訴對方,她已逼人簽下休書,兩年后會跑路,而且齊峻現(xiàn)在這樣子,讓人如何死心踏地跟他?!
“嬤嬤怎么忘了,丹露苑那位的手段?!前后三位懷身子的姬妾,最后都未能生下子嗣來。就拿秋姨娘來說吧,這輩子她都無法生育了?!?p> 施嬤嬤默然,想著小姐的擔憂不無道理,遂不再作聲了。
說著,舒眉帶著施嬤嬤,前往婆婆鄭氏那兒匯報。
霽月堂里間,齊淑嬈正在她母親跟前撒嬌:“也不說讓大哥派人接女兒回來,母親您是不知道,宋家的講究可真多。吃飯的時候,媳婦都得侍候在旁邊。還是老夫人見著女兒年歲小,才沒讓我立這規(guī)矩?!?p> “所以,為娘才要把你嫁給最小的。”鄭氏慈愛望著她閨女。
“一個閣臣而已,用不著那么多規(guī)矩,我看四姐她們王府都沒那么講究?!饼R淑嬈頗不以為然。
說到了自己頭上,先前因相公被削了臉面,此時齊淑娉哪敢再造次?!專挑些王府不好的方面說,省得犯了齊淑嬈這祖奶奶的忌諱。
“咱們府里規(guī)矩不嚴,那是沒正經(jīng)王妃來管。二伯、四叔雖得老太妃的寵,可畢竟都不是嫡出。他們卯足勁兒爭世子位,這些年互相戕害,誰都沒討到好!加上祖母年事已高,耳聾眼瞎的。府里早亂得不成樣子了……”
“那姐夫不正好趁虛而入?”齊淑嬈斜了她一眼。
“相公的姨娘乃是洗腳婢出身,哪能有那想頭?!將來分出去時,只盼著能多得一點,討個實惠罷了!這不,昨日大年初一,竟被他二哥派出去抓賊。”說完,齊淑娉臉上滿是灰敗之色,
齊淑嬈咯咯笑了起來,趁機揶揄道:“四姐何必自謙成這樣?!妹妹又不上你們王府討救濟!怎會沒王妃的,馮王妃不就是嗎?前些年我還見過的!”
這時鄭氏出聲解釋道:“她是側(cè)妃,聽說原先的正妃姓郭,乃潁川望族郭家的嫡長女。她父親生前十余年里,一直在翰林院掌院學士位置上坐著。聽你們父親說,郭家仍是大楚第一清貴的書香世家。”
“為何不立正妃?總不能人都不在了,王爺癡情得不再續(xù)弦了?!”聽到別家八卦,齊淑嬈頓時來了興致。
誰知說到這里,鄭氏竟然住了口,只拿一句話告誡女兒:“這婦道人家,名聲最是要緊!你倆要切記,家里男人不在時,門戶要緊閉。貼身衣物得信得過的人保管,千萬不可輕忽了?!闭f完,她又嘆了一口氣,“你們父親生前常說,先帝在時,綱紀嚴明,禮法有度。要我說,端王府那事拿到現(xiàn)在,估計都沒人大驚小怪。也不至去掉一條人命……”
齊淑嬈眼皮一跳,想起夫家森嚴的門禁。還有上次她私自回娘家,返府時被婆婆含沙射影,狠狠敲打一頓的事。以至于后來呂若蘭住進齊府,她都沒機會回來跟人相聚了。
見母親停了下來,齊淑嬈自是知道,里面定有不好出口的內(nèi)情,遂向齊淑娉遞了個眼神。后者心領(lǐng)神會,兩人打算私底下,再去打探打探。
聽到里屋沒聲響了,舒眉這讓人通稟,進去跟婆母匯報。
之前,鄭氏聽范嬤嬤說,她兩兒子因昨天舒眉的事,跟他們妹婿正嘔著氣。此刻,見到小兒媳來了,她有意為舒眉長臉。遂拉了庶女齊淑娉,要她跟嫂子賠禮道歉。
“四姑爺太不懂事了!舒兒為了為娘的病,每年旦日天還沒亮,你們都在睡覺時,她獨身一人爬那么高去祈福。你趕緊替姑爺賠禮!”
嫡母都發(fā)話了,齊淑娉哪能不從?!
只見她走過來,朝向舒眉請罪道:“對不住嫂子,讓您受驚了!相公原是在王府受了氣,抓人犯時又負了傷,才對嫂嫂有所不敬的。望您寬洪大量,原諒妹婿這一次吧!”
說著,就要朝對方跪下磕頭。
被滿屋子人盯著,哪能真讓小姑子下跪?!
舒眉沒有片刻的遲疑,一把扶起齊淑娉,寬慰她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許是跟嫂子開玩笑呢!王府里的公子爺,哪能這點規(guī)矩他都不懂?!四姑爺定是鬧著玩的!嫂子沒往心里去!妹妹不必自責了!”
剛才為了討好齊淑嬈,齊淑娉將他相公貶了一頓。四嫂此話一出口,當即把她臉上羞得紅一陣白一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