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宋家、項家兩輛馬車,從寧國府垂花門前離開的背影,舒眉心底長長松了口氣。
剛挪轉(zhuǎn)了腳跟,迎面過來一位丫鬟。舒眉定睛一看,只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到底在哪座院子見過的。正待詢問旁的雨潤,只見那婢女走到她跟前,屈膝一禮,稟報道:“……國公爺請您跟四爺,一道同上聽風(fēng)閣,他有重要事情相商?!?p> 舒眉了然一笑,心里暗道:定是想詢問跟四姑爺起沖突的事。
罷了,既然此事都讓齊峻知道了,何不開誠布公談一談!省得東窗事發(fā),這愣小子誣蔑她。
想通這些,舒眉問那位丫鬟:“這位小大姐怎么稱呼?”
“奴婢叫優(yōu)曇,在聽風(fēng)閣國公爺身邊伺候筆墨?!蹦茄诀呱妹黜X,長相喜慶。
“哦,你原來是那閣樓上的!”舒眉恍然大悟,“另外還一位叫什么?”
“稟四夫人,那位是奴婢的姐姐,喚作‘番蓮’的?!眱?yōu)曇恭敬地答道。
好嘛!跟佛教扛上了!
“你知不知道,四爺上去沒有?”沿著抄手游廊一邊前行,舒眉一邊打探道。
優(yōu)曇答道:“奴婢的姐姐就是去叫四爺去了,想來應(yīng)該先到了吧!”
舒眉點了點頭,扶著雨潤的手,朝府里的東北角行去。
待爬上頂層,舒眉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兩邊腮幫泛紅,眼眸熠熠發(fā)光。
見到她這副模樣,齊峻只覺腦袋里“嘣”的一聲,心里頭瞬間像被什么刺中了般。他迅速低下頭來,強迫自己不再看她。
這番動作齊峻雖做得極為隱晦,卻也沒能逃過他大哥的眼睛。
齊屹不禁想起白天,他四弟義憤填膺,要為弟妹討回公道的樣子。心里暗忖:滄州一行還是有些效果的,只是這傻小子,至今還不明了自己的心意。
見人到齊了,寧國公請他們小兩口子坐下。等優(yōu)曇姐妹倆上完茶點,帶門退了出去后,屋內(nèi)只剩下齊家兄弟、舒眉和朱護衛(wèi)。
齊屹對舒眉道:“聽了朱能的稟報,大哥有些地方還不清楚。想請弟妹解說一番,昨日你們下山時,到底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問起這個,舒眉倒也不意外,望了望旁邊的朱能,將目光在齊峻身上停留了片刻,心里斟酌一番后,開始回憶當(dāng)時的情景。
等她講述完畢,朱能加了些補充。摸清來龍去脈后,齊屹遣走了護衛(wèi)。
“什么?!”外人一離開,齊峻就從椅上站起身來,厲聲質(zhì)問道,“不顧有失身份,你竟然都要救起他?”
舒眉眼里一片茫然,不覺抬起頭:“為何不能救他?”
“為了救他,你都不論親疏了?他是你什么人?值得冒與四妹婿交惡的風(fēng)險,救個不相干的人嗎?”齊峻憤然地瞪著妻子,臉上表情似嗔似怨,讓人摸不著頭腦。
舒眉一臉錯愕:“怎會不相干?他不是才有恩于你嗎?”
齊峻頓感渾身不自在,辯駁道:“那點恩情,夠得上你搭了名節(jié),去舍身相救?”
“恩義豈分輕重?”不屑地掃了他一眼,舒眉繼續(xù)道,“怎會搭上名節(jié)?舉手之勞而已。況且,人家只是借個地方躲躲。再說,起初我也不知,后面來的會是四妹婿……”
齊峻從椅邊走出來,不停地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最后,他停在舒眉跟前,責(zé)問道,“妹婿若執(zhí)意要查車座底呢?到時,你又作何解釋?”
“搜到車座底來?怎么可能?!別忘了,妹婿理虧在先,他哪能一意孤行?!”舒眉提醒他。
“你就不怕那葛五的,真是亡命之徒?!”臉上氣得通紅,齊峻目眥欲裂地質(zhì)問,“情急之下,他若拿你為質(zhì),到時不僅是名節(jié),連小命也會一并丟了。你怎地這般蠢!真是無知者無畏……”
齊峻先前想起,上次他從西山回來,在道上遇了她們,周圍的同袍拿他妻子相貌取笑的情景,他語氣不由變得十分惡劣。
這話若說得婉轉(zhuǎn)些,本可以打動大多少女的芳心??上Т藭r,齊峻并未存那樣心,或者說未意識這樣做的必要性,白白浪費如此好的時機。
看得一旁的齊屹急得直想搖頭,心里不禁埋怨上了——這榆木疙瘩!
從小到大,未被人這樣侮辱過智商,還是被她一向看不起的人責(zé)罵,舒眉氣得發(fā)抖,噌地一下,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當(dāng)朱能是根木樁,立在那兒不動的?別忘了,我是在替你還恩!”
夫妻倆互不相讓,爭得臉紅脖子粗。再不勸架,接下來怕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旁邊觀戰(zhàn)的齊屹,終于站起身來,重重地咳了聲,爭執(zhí)的兩人這才停了下來。
“我來說句公道話行不?”齊屹掃了兩人一眼。
齊峻的無理取鬧,看來只他大哥可以彈壓,舒眉想到大伯是個明理之人,遂點了點頭。
“說起這件事吧!弟妹的想法原是不錯?!泵徚伺赃呅」媚镆谎?,齊屹頓了片刻,接著道,“只是方式用錯了。”
舒眉頓時愣住了,一臉莫名地望向他。
齊峻冷靜下來,自得地斜睨了妻子一眼,那表情好似在說:你看,連大哥都不幫你!
“慢著,有恩報恩,何錯之有?”舒眉不肯承認(rèn)。
“我說了,方式用錯了!你當(dāng)和妹婿開誠布公地商談此事,那葛五既是紀(jì)猷認(rèn)出來的。想來,他對四弟和弟妹的恩情,足以讓你有立場,在妹婿跟前作保,兩邊善加勸解。而不是偷偷幫著藏起來!古語云,君子慎獨,不欺暗室。想來,妹婿并非蠻不講理之人。”
“他還講理?!直接就要沖進來,強行打開車門?!笔婷继嵝阉?p> “不是說了嗎?他怕你被人挾持?!?p> “朱能就在旁邊,他擔(dān)哪門子的心?!怕是想看笑話為主吧!反正也非頭一回了?!苯又?,舒眉把當(dāng)初抬青卉為妾的消息傳開后,齊淑嬈姐妹倆結(jié)伴回娘家,半是興師問罪半是看笑語的前事,講給眼前兄弟倆知曉。
“還有此事?”齊屹齊峻俱驚。
“怎么沒有?!就拿今天的筵席來說,若不是妾身將邱嬤嬤請出來,這兩頓家宴指不定都難得吃上。”
齊屹暗感慚愧,正想寬慰幾句,一抬頭瞟見舒眉神態(tài)凜然。他心里頓時一凜,想起此行的目的。
“弟妹也知道,母親身子骨不好,沒法打理庶務(wù),你嫂子……不提也罷!”說到這里,齊屹停了下來,呷了一口清茶,繼續(xù)道,“聽岑掌柜說,年后,你還打算親自視查鋪子的?”
被他繞得暈頭轉(zhuǎn)向,舒眉不自覺地點頭承認(rèn)了。
“最好不要!就是出行,也得讓四弟陪著你。一個婦道人家,單獨出行不安全。你不想此類事情,還有上次墮馬的意外,再次發(fā)生吧?!”不等對方有反駁的機會,齊屹迅速地補充道,“既然知道,府里的下人輕視你。就更應(yīng)該守在府中,相夫教子,搏個貞賢之名!不要總想著往外面跑!”
沒想對方會提出這種要求,舒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試探道:“有護衛(wèi)陪著,怎會不安全?大伯你該不會想出爾反爾吧?!”
“當(dāng)時我答應(yīng),把鋪子送給你打理,自是不會食言。這不,掌柜幫著叫來了,文契也交到你手里了……”齊屹好言相勸,想她打消拋頭露面的念頭。
“不出門如何打理?”舒眉不由有些惱怒。
“可指示丫鬟傳達命令,或是將掌柜伙計叫進府里訓(xùn)導(dǎo)。何需到外面東奔西走?撞見不該見到的人?”好不容易揪住此次機會,齊屹哪能不借題發(fā)揮一番。
直到此刻,舒眉才明白,大伯叫他倆上來的目的。
因保密承諾的關(guān)系,有齊峻在場,舒眉不好跟他深入地討價還價。
可是,限制她出門,這鋪子還怎么打理?
而且,她還準(zhǔn)備托人另辦身份,尋找個藏身之所,私下購置產(chǎn)業(yè)。這些都需她親自去辦!不說雨潤沒法代勞,就是施嬤嬤,也未必親歷親為過。
他的意思該不會是——從此將她軟禁于府里,跟齊峻相困相守?
舒眉心里的怒氣,再也抑制不住了。
她咽了咽口水,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道:“妾身嫁進來后,自問沒甚對不住齊家的地方。圓房之夜規(guī)勸夫君不聽,險些搭上一條性命。醒來后受他百般羞辱,要抬妾,要跟別的女子在府內(nèi)卿卿我我,都由他去了!沒人打擾我就行……求的只不過是自由自在。沒曾想到,到如今竟然落得個,不得出門的下場……”
齊屹忙出聲提醒她:“沒說不能出行,出門得有夫君陪著,或者母親、你大嫂或幾位妹妹陪同……”
“這跟不能出府有何區(qū)別?哪位是好請的?”舒眉不禁悲憤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