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樓主寫下的地方叫做風雅院,樓疏若搖著那張紙箋把它交給面前濃妝艷抹的婦人時不禁感嘆了一遍天下妓院的取名風格都差不多。
揕夜樓的產業(yè)實在不包括販賣胭脂水粉,所以白樓主很直接地把樓疏若介紹到了這么個地方供他發(fā)揮所長。天都亮了,風雅院里也沒什么客人,很符合妓院生意的規(guī)律。
所以老鴇大打了一個呵欠,睡眼蒙朧地看著樓疏若,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對上他那雙眼睛時忍不住一凜,半天才囁嚅道:“這里只有小廝、打雜、龜公的地方能住男的,那些地方就……”
她不好意思說明白,樓疏若也知道,妓院嘛,華麗奢靡的都在表面了,那些個下人住的地方,給個能遮風擋雨的棚子也就不錯了。
“沒關系,我習慣?!睙o所謂地道,“不過這信上大老板也把我的事寫明了,制胭脂水粉之類的物事需要的原料,還請大姐你準備了。制那些東西需要比較大的地方,若是大姐方便,還請給我單個的住所,至少也得兩間屋,另外我不能外出,還請大姐幫忙帶個口信給我的家眷把他們和我的行李都帶過來?!?p> 揕夜樓的產業(yè)有哪些對外亦是秘密的,因此稱呼起樓主來都叫“大老板”,信上寫了這條,樓疏若也少不得要改口。
“這個好說好說?!崩哮d皺著眉頭想,誰相信一個大男人會做這些?大老板也太會玩她了。況且這人一雙眼睛鬼里鬼氣的,若放他亂跑,還不知要嚇壞多少客人。罷了罷了,算自己倒霉,多養(yǎng)了幾個吃閑飯的罷。
樓疏若說完也打了個呵欠,跟著領路的到了自己的住所,那是風雅院之后的一排小瓦房之中的一間,標準的地方狹小冬寒夏熱,萬幸的是還算比較整潔,也沒有漏風破爛,房子有兩個隔間,中間還有小木門連通,而據領他來此的人說,這已經是這里最好的一間房,以往都是空著給老爺們躲避用的。
什么叫給老爺們躲避用的?樓疏若眨著純潔的眼睛問時那人嘿嘿奸笑,神秘兮兮地道:“有些老爺,瞞著夫人跑出來尋花,那也有比較彪悍的夫人跑來尋夫啊。老爺們沒處躲,這地方就是用來做這事的?!?p> 樓疏若恍然大悟,大贊此地老板真是考慮周到心思細密云云,直到領路人走了,他才好好打量了一遍房子,總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桌椅床鋪也都挺整齊,桌上難得還有茶壺茶杯,一拎,空的,床邊有臉盆架,上面一個銅盆,遠看很好,近來一抹,全是灰,床上倒也有被褥,拎起來抖抖,棉絮就從脫線的口子里露了出來。
樓疏若難得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低低道:“犯毛病,放著好好的京城繁華之地不呆,放著好好的疏影閣老板不做,放著美美的少女追捧對象不當,跑到這里來受罪,人家又不領你的情……嘁?!?p> 嘟囔了一會,正在屋子里轉來轉去無所事事,忽聽外面一聲慘叫,他趕緊跑出去,卻見花圃旁邊圍去了一群小廝,地上躺著一個蓬頭垢面乞丐似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怎么了怎么了?”他很有興趣地跑上去,旁邊一個小廝正有傾訴的yu望,被人問起求之不得,回頭要開口時還是被那眼睛嚇了一嚇,定了定神才道,“剛剛發(fā)現(xiàn)草叢里躺著這么個人,大伙兒把他拖了出來,摸摸似乎還有點溫,探呼吸卻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也不知死了沒有,死了的話可還得報官……”
樓疏若才聽到一半,已經摸去那乞丐的脈,脈的確似有若無,很是奇怪。他掀起那乞丐的衣袖,卻進衣袖之中半截手臂漆黑,心中已經明白了個大概,道:“無妨,沒死,大概只是賴在這里想討點好處的,大伙兒先各忙各的去罷,我來打發(fā)他?!?p> 眾小廝哄的一聲散開去,畢竟還有許多活要做,既然聽說了沒事自然是早脫身早好,邊散邊夾雜著類似“我就說他是裝的吧”的說話聲。
樓疏若托著腮看著那乞丐,順手從旁邊拔了一朵野花,撕了一片道:“救”,又撕一片道:“不救”,直到撕到最后一片,是“救”,他重新嘆了口氣,伸出右手去抓住了乞丐的右腳,道:“不好意思啊,我沒力氣搬不動你,我家就在那邊,不遠,拖著走一段吧委屈委屈?!闭f著便當真把那乞丐在地上拖著到了剛分到的屋里,拿了銅盆在一旁候著,取出隨身帶著的小銀刀,對著那截發(fā)黑的手臂刺了下去。
那乞丐整整昏睡了兩天,其間小佩和小煤也被接了過來,而其他人各有各的事,老鴇也不太想來見樓疏若,把銀兩給他送過來吩咐了他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就再沒來過。樓疏若樂得清閑,本想親自去抓藥回來,卻在走出院子時忽然被一個看似隨便路過的人低聲告誡道:“兄臺還是不要亂走的好”,這才相信了揕夜樓的盯人功夫的確是不容小覷,于是便順水推舟托了這位兄臺幫忙去抓藥,在把銀子遞給這位仁兄的時候,樓疏若再次很滿意地看到了他臉上類似抽搐的表情。
這天他又把盯梢他的人打發(fā)去了買了下酒菜,小佩和小煤還在睡午覺,他百無聊賴,看著前不久切下來的那只乞丐的手,好久沒有接觸尸體的手又蠢蠢欲動,忍不住拿出小銀刀來剖開看,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除了手指上一點細口子外沒什么別的特殊傷口,就去洗了手開始決定喝點小酒怡情。
那乞丐就在這當兒醒了過來。
他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不見了,一瞥眼看到桌上正放著自己的手,被切得不成樣子,而桌邊正坐著一個眼睛一黑一藍的怪人,嘴里還啃著骨頭……
乞丐瞬時悲從中來,哽咽道:“我阿相是做了什么孽啊,被人莫名追殺不說,死了掉下地獄,還要被吃人鬼吃掉,永世不得超生……閻王爺我哪里得罪你了叫我死了也不得全尸要下鬼肚啊嗚嗚嗚……”
樓疏若聽到他說話,先是驚喜地抬頭看,再繼續(xù)聽下去才越聽越覺得不對,噗一聲吐出了嘴里的雞骨頭,站起來走向他道:“你醒啦?”
乞丐眼中只見一人似笑非笑,剛吐出骨頭就朝自己走了過來,一黑一藍的眼睛發(fā)著詭異無比的光,他眼睛一翻大叫一聲就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