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賭？”染竹嗤笑道，“怎么，打了賭我就不吃虧了么？現(xiàn)下我占盡上風，為何還要費力氣跟你打什么賭？”
海苑輕巧地越過染竹橫在門口的長凳，笑道：“你當真覺得你現(xiàn)下是占盡上風？”
不等染竹回答，她已接著道：“你年紀輕輕，卻已將身法練得如鬼魅，在下十分欽佩。但也因為你身法如鬼魅，因此你的幾次出手，尚未露出真實功夫，當場已經(jīng)能震到不少人。使得我等眾人都已心生懼意，仿佛已不敢捋公子的虎須。然而公子不知有沒有聽說過，將死之人拼起命來，是很難纏的?！?p> 她眼睛四顧，緩緩道：“這里的人，多半已經(jīng)知道自己已無生機，也就不用顧及同伴還在你手里做著人質(zhì)。他們，加上我，拼死一搏，公子認為，僅憑己身，這二位小哥，還有這位被綁著的朋友，能從此地全身而退？”
“況且?！彼D了一頓又道，“我自認為身手還不錯，要與公子纏斗，還能纏上不少時間。你沒有從這里全身而退的把握，我也沒有當真可以帶這些人從這里逃脫的把握。既然我們不過……不過初次見面，又何必喊打喊殺，好好賭上一場，豈非一點都不傷和氣，是最好的法子?！?p> “再者?！边@次卻是樓疏若接口說話，“哎，染竹啊，揕夜樓畢竟是那誰誰家的，后臺比較硬，說不準啥時候那誰誰心情一好，隨便一揮袖子雄兵百萬把你滅……”
染當作沒聽見他的胡扯，神色不動，淡淡地看著她，海苑也只唇角微翹，平靜地與他對視，清明的眼里幾乎沒有一點波動。
“好，彩頭是什么？”
海苑微微松了一口氣，笑道：“公子贏，我們所有人都任你處置，我贏，自然是勞煩公子高抬貴手放了我等?！?p> 染竹沉默一下，接著道：“賭什么？”
“既然這些都被我說了，賭什么自然是讓給公子來說?！焙Ｔ飞焓忠灰?，頗為風度翩翩，閑雅雍容。
染竹笑了笑，施施然地走到柜臺處，拿了之前掌柜端著的茶壺，倒出一碗茶來，聞了聞茶水，確認沒有問題，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品了一口茶，饒有興致地道：“我要賭這茶樓的所有茶杯數(shù)，是單數(shù)還是雙數(shù)?！?p> 眾人頓時啞然，沒有料到他賭這么個無聊的玩意。要說無聊，其實還真不無聊，因為茶杯此物，都是瓷制，以染竹的身手，偷偷毀去一個實在太簡單不過，而單雙這東西，只需一只數(shù)量的差別便可以反上一反，這勝負——
海苑無言以對，半晌才道：“不知公子選單還是選雙？”
“既然我已經(jīng)說了賭什么，男子總要相讓女子一些的，不如便由小姐你先選罷?！?p> 海苑思考一回，道：“好，我選雙?！?p> “那我就只好選單?！比局裾酒鹕韥淼溃骸昂昧伺笥褌?，關門數(shù)茶杯?！?p> 他一聲令下，花雕與竹葉青就當真去關了酒樓的門，其余揕夜樓人目瞪口呆一回，眼看自家老大都點了頭，也不由得各自去將茶杯搜集來，堆作一處。
其余人都忙得團團轉(zhuǎn)，只有樓疏若因為手還被反綁著反而落了個清閑，還有空跟海苑打招呼：“大姐，好久不見了啊。”
海苑自己并未動手去找茶杯，便走到他一桌，坐下了笑道：“樓大哥一路可好？”
“好不好你不是都看見了么。”樓疏若嘆氣道，“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就在明洲城蹲蹲，也許大牢里的伙食還比在這人手下能吃到的東西好些?！?p> “就是啊?！焙Ｔ飞钜詾槿?，“明洲城府尹大人是個好官，從不虐待囚犯，有死囚臨到砍頭時，前夜還準讓他吃頓好的?！?p> “對吧，就算死也是要做個飽鬼再死比較合算啊。”樓疏若唉聲嘆氣，“我是真的很想吃飯……”
“既然如此，樓大哥為何還要執(zhí)意帶人逃獄？”
“因為……”樓疏若拖了拖聲音，想了半天，似乎沒想到什么理由，終于眼神深邃地看向天空……天花板，聲情并茂地道，“命運的召喚?！?p> “噗?！蹦沁吶局竦囊豢诓铔]忍住就噴了出來，海苑也莞爾，眼梢似有意似無意地瞟向了染竹，忽然悠悠地道：“說不好，也許當真便是命運的召喚呢。”
“哦？為什么這么說？”樓疏若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正好是對上了染竹，忽然便頓悟了，善解人意地道，“難道你是看上我這位兄弟了？哎，女孩子就是害羞，欲說還休，欲擒故縱，扭扭捏捏不干脆，你若是當真看上了他，別怕，跟我說，樓大哥幫你搞定了他！”他說著就好像很想拍拍胸膛，又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被反綁著，沮喪地垂下了頭。
海苑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有……不過是覺得他長得很像一個人罷了。但是那個人，卻是樓大哥親眼看著死的，樓大哥莫非沒有覺得像？”
樓疏若皺眉，囁嚅：“都那么久了誰還記得那么清楚……”
“當初樓大哥跟少涵講的時候，形容得可是很清楚啊?！焙Ｔ返难劬τ行┊悩拥牧?，“說他比你黑一些，比少涵白一些，眉清目秀，右眼角下有一顆淚痣，可都清楚得很，怎么到得這時，卻又給忘記了呢？”
樓疏若被她說得語塞，正在唧唧歪歪決定東拉西扯含混過去，卻聽旁邊人道：“茶杯整理好了。”
兩人抬眼，桌上堆滿了茶杯，全都擺放整齊了。眾人已經(jīng)整樓搜過幾遍，確信將茶杯全都搜了出來。接著便是揕夜樓幾人和花雕竹葉青各自點過一遍，花雕默默地皺了眉，揕夜樓那邊卻有人喜滋滋地向海苑道：“連著那人手上的那一只，總共七十四只，是雙?！?p> “是么，居然是雙？”染竹緩緩站起，手指輕輕拈動，指縫里不斷有瓷粉掉落，原本在他手中的那只茶杯竟然一點點化成了粉末，卻聽他慢慢地、疑惑一般地道，“怎么，居然會是雙？怎么會是雙呢，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