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華若有所思:“一心為國,鐵骨錚錚,你覺得秦如琛真是這樣的人嗎?”
冷澄不解:“女史的意思是……?難道他之前種種都是裝出來的?”
倚華輕笑:“那倒未必,只是有一點(diǎn)想不通而已,以他的家世才華,入六部中任何一部都可以大展身手,游刃有余,為什么偏要去都察院做那費(fèi)力不討好的御史?有升官發(fā)財通殺四方的捷徑不走,偏要去走那人人側(cè)目的荊棘路,他是圖什么呢?”
冷澄一聽覺得有道理,自晉州一事他已經(jīng)并不抱那種凡事想當(dāng)然,認(rèn)為官員一個個清白如水,百姓一個個善良樸拙,大家都不計較私利。按倚華說的這種想來,秦如琛的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一個。
倚華手托腮漫無目的地遐想著:“還有你不覺得奇怪嗎?他一個貴介公子,哪里來的那么大的煞氣?參一個倒一個,固然是那些人身不正,行為不端,這背后又何嘗不是他咄咄逼人,步步緊逼,成天斗雞走馬的公子哥兒搖身一變?yōu)殍F心御史,還真是有趣的很吶?!?p> 冷澄眼睛瞬間閃過一絲亮光:“你是說,他這樣或許是秦家有意安排的?
倚華猶疑地?fù)u搖頭:“說不好,就算秦家想在都察院安排自己的勢力,也沒必要知道自己家的子弟做到這種地步。聽說秦如琛,最有名的就是一張利口和一顆鐵心,若不是皇上目前還欣賞他,按照他四處得罪人的勁頭,他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說呢,他做事和你不同,你是心中只有別人,他是心里沒別人沒自己,有的時候頗有一種破罐破摔的勁頭。”
倚華略顯緊張地攏攏頭發(fā),下了結(jié)論:“如今他是個危險人物,對秦家尤其是?!?p> 冷澄聽到這結(jié)論,隱隱有些迷惘:“那我不找他的麻煩,對秦家是福是禍呢?”
倚華淺笑道:“你只管順你的心做事,和他秦家什么相干?難不成你真的想動秦家?”
冷澄似是順口念叨,卻又帶著幾分認(rèn)真:“上次晉州的事,秦家絕對沒起什么好作用,這一點(diǎn)足見其跋扈無理。再加上皇后懷有龍子,秦家更加氣焰滔天,再加上邊疆兵馬。主弱臣強(qiáng),絕不是什么好事……若有機(jī)會,說不定能扭轉(zhuǎn)乾坤……?!?p> 倚華似笑非笑:“你現(xiàn)在覺得秦如琛可以做秦家的突破口?又動了心思?”
冷澄如夢初醒一般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又猛烈搖頭,無力地垂下手,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想做點(diǎn)事又不敢?一個大男人到這種地步真是沒種透了?!?p> 倚華在他嘴里聽到這樣自暴自棄的話,一時間怔住了不知道說什么好。
幾刻靜默之后,倚華才找到了想說的話:“為六品主事敢彈劾一部官員,為四品郎中敢越職言事,和國丈對著干,冷子澈,雖然你是個笨蛋,但我承認(rèn)你還是挺有男人樣的?!?p> 還是靜默。
倚華耐著性子地開解,冷澄一個勁地魂游天外裝木頭。
說道最后,倚華不耐煩起來,潑辣地起身,要推翻桌子,發(fā)現(xiàn)桌子太重,轉(zhuǎn)而用腳把凳子挑倒了。
任倚華回頭,一字一頓咬著牙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這么想和秦家過不去,秦如琛值得一交?!?p> 話音剛落,李叔滿頭大汗地闖進(jìn)來了:“大人,外面有位穿夜行衣的公子要來拜見您?!?p> 倚華一陣好笑:“哎呦,李叔,這世上哪有穿夜行衣,大白天出來的公子?
李叔撓撓頭:“反正那衣服是黑的?!?p> 倚華敦敦教誨:“那叫玄衣公子。”
他二人已是來回幾句,冷澄早已是莫名其妙:“公子,我何曾認(rèn)得什么公子?”
李叔忙回答:“那位公子說他姓秦?!?p> 冷澄和倚華對望一眼,想到一個名字——秦如琛。
此情此景,不知是謝謝天公聽到了話隨了他們的心意,還是嘆一聲有個人居然和他們心有靈犀。
還沒想好怎樣招待這位貴客,那人的腳步聲已經(jīng)傳進(jìn)門來。
冷澄出去相迎。
身姿清瘦,目光似鷹般銳利,笑起來嘴角噙著揮之不去的涼意,稱呼是莫名親熱的“冷兄”,語調(diào)中卻是滿滿的疏離。
冷澄也不冷不熱地回了一禮:“原來是秦大人。下官與秦大人素?zé)o交情,不知冷兄這稱呼從何而來?”
涼意不增不減:“吏部考評在即,我又臥病多時,今日若以官員身份見您,自然會引起議論,連冷兄都得懷疑我的來意。如今時勢,冷兄不妨就跟我做個君子之交吧?!?p> 話語間自有睥睨旁人的氣勢,明明不到而立之年,卻自有臺閣重臣指點(diǎn)江上的氣派。和冷澄那種帶點(diǎn)執(zhí)拗的驕傲可謂天差地別。
冷澄見他傲氣不禁疑他有倚勢凌人的意思,語氣自然也就不好了些:“你我之間素未蒙面,君子之交從何談起,我自然是心底無私,可是大人若不是為了吏部考評之事,為何要屈尊來此地作客?”
話語中隱隱帶刺,連倚華聽著都皺眉,這塊木頭,什么時候?qū)W會轉(zhuǎn)彎抹角地給人不痛快了?
秦如琛灑然:“素昧平生是真,可冷兄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貫耳,小弟我也有那么幾分薄名,算得上神交已久吧。大人可別忘了,除了吏部考評,您還欠著我都察院一個解釋呢,算起來晉州一案算是您搶了我們的生意呢?!泵髅魇枪首饔H近,又帶著威脅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竟是行云流水般自然。
倚華躲在屋里聽這話不對,怕氣氛要僵,就腆著臉蹭了出去。
秦如琛倒自來熟,只認(rèn)認(rèn)真真看了一看就開口:“想必這位是嫂夫人了?果然氣度高華,清心玉映?!?p> 常言說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倚華微啟朱唇:“大人一心為國,鐵骨錚錚,這份朝廷重臣的氣度才稱得上高華二字,倚華不過婦人女子,錯蒙謬贊了?!?p> 她一口一個重臣,一句一個氣度,帶著些巧妙的奉承,歸根到底不過是堵死他驟然發(fā)難的途徑。
捧你到九霄之上,你就算再鐵面冷心,也不好意思自己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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