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琛微微鉤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長:“嫂夫人言辭婉麗,落落大方,當(dāng)真是冷兄識情知意的賢內(nèi)助?!?p> 倚華未料到他這般好說話,又如此“曉事”,仿若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時竟有幾分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的恍然。急忙拽回思緒,正要客氣幾句哪里哪里,卻不料一旁的冷澄惱了起來。
他本就對身為皇親國戚的秦如琛存有成見,縱然有些對他傲骨辯才的敬佩,也蓋不過絲絲縷縷“非我族類”的排斥,再加上倚華那一番話,還有秦如琛自來熟的做派,這玉面鐵心的御史大人就從上到下怎么看都是心懷不軌的探子。最后兩人假惺惺的互相“吹捧”,更是成了壓倒駱駝的稻草。
倚華贊他是有堵他嘴的意思,這點冷澄不是傻子,當(dāng)然聽的出來??汕厝玷∫灰娨腥A,就什么好聽的詞兒都往外蹦,毫無矜持,這算什么?
本想直接譏刺幾句,又投鼠忌器,壞了倚華聲名,只好雞蛋里挑骨頭道:“既是高華,又何來清心玉映之說?秦大人這些形容只怕有所不妥吧?”
秦如琛只拿眼角瞄瞄他:“夫人嫁人后是誥命之婦,自然氣度高華。出閣前是閨房之秀,清心玉映有何不對?雖未見過夫人小兒女時容貌行事,如今對面想望亦所處不遠矣?!?p> 冷澄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只是虛張氣勢:“對面想望,大人不怕這話有礙官箴嗎?”
秦如琛一派悠然自得:“我稱你冷兄就表明今日是私交,冷兄要是把我私下說的話拿到朝堂上宣傳,恐怕有失厚道吧?何況官箴這種事可是由都察院管的,而都察院是誰的天下冷兄難道不清楚?再說您把我稱贊您家女眷的話在大庭廣眾下廣為宣揚,您的臉面何在?”
冷澄怒道:“你……?!币腥A趕緊扯住他的衣袖,心里暗罵秦如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竟是要把人逼到出手不可。
倚華剛要開口,致歉并試探一下。
突然感覺手上多了股力量,原來是冷澄的另一只手攀到了她的手上,耐心地有力地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倚華怔怔地放了手,一陣風(fēng)吹來,冷澄衣袂飛揚。
冷澄也笑了,笑容中有不遜于秦如琛的冷冽,說話的語調(diào)刻意模仿了秦如琛的慵懶與惡毒:“秦兄,你想要什么?”
倚華驚愕,又想去拉衣袖,他瘋了,你傻了?官場生存之道在于迂回試探,有你這么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嗎?
秦如琛眼眸里掠過一絲贊賞:“冷兄果然是明白人?!?p> 秋天的落葉片片飄落,在風(fēng)里發(fā)出無助的悲鳴,有些啼血杜鵑的味道。
冷澄喉嚨里發(fā)出干澀的笑聲:“我本不想明白的,可是耐不住秦兄的提點啊?!?p> 對我假模假式,故作親近卻又處處刁難揭傷疤,對我親近的人和顏悅色,滿口贊譽,秦如琛啊秦如琛,你用盡千般手段就是要激我發(fā)怒吧?
等看清了我的深淺,就要反客為主講條件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這個游戲我懶的跟你玩下去,自從晉州回來,我就發(fā)誓,自己的命脈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無論什么局,怎么能讓別人做主導(dǎo)呢?
冷澄一拂袍袖:“秦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您想做什么還是盡早說出來的好,說不定還有的商量。”
秦如琛也收去了一臉的滿不在乎,鄭重開口:“很簡單,我病剛好,馬上要回都察院,不希望有什么麻煩?!?p> 這回輪到冷澄從容不迫了:“哦,天下還有人敢找秦大人的麻煩?難不成秦大人這樣嚴謹?shù)娜藘郝淞耸裁窗驯趧e人手里?”
秦如琛聽他話意不對,倒也不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可以保證沒做過什么,但別人可不一定相信我?!?p> 冷澄看也不看他,走到藤椅前,用手輕輕覆上那一層薄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是別人不肯信你,偏要揭發(fā)你的罪行,我又為何要助你?”
秦如琛理直氣壯:“憑我是玉面鐵心秦如琛?!?p> 冷澄哂然:“這話若是早點說,我或許就信了,還會信的五體投地,對你頂禮膜拜??墒窃谖覄偛乓娮R了秦大人真實一面后,再說這個您覺得可信嗎?”
秦如琛語塞。
倚華心里感到無比欣慰,木頭總算開了竅,不僅會威逼利誘,還會轉(zhuǎn)彎抹角地貶低別人了。
可是火候上還差了一點,她偷瞥了冷澄一眼,見他正鎖著眉頭想下一步說什么呢。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回,她豁出去了,要下點猛料才好。
“秦大人,你可恨秦家?”
此語一出,如閃電過空,震的在場的人心如被狠錘的鼓面,起伏個不停。
背景資料:明代初年,沿元舊制,設(shè)御史臺,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五月罷御史臺。十五年改置都察院。這個機構(gòu)為明代所創(chuàng)設(shè)的,與前代御史臺之制不甚相同。都察院設(shè)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及浙江、江西、福建、四川、陜西、云南、河南、廣西、廣東、山西、山東、湖廣、貴州等十三道監(jiān)察御史共110人。都御史為臺長,與六部平行,合稱七卿。都御史之職,據(jù)《明史·職官志二》說:都御史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fēng)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gòu)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xué)術(shù)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遇期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大獄重囚會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讞平之。其奉敕內(nèi)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梢娒鞔加返臋?quán)力很大,凡官吏之考察黜陟則會同吏部、重大刑獄則會同刑部與大理院。其他各官署則分屬十三道監(jiān)察御史稽察。監(jiān)察御史充任的職務(wù),遠比前代繁重。據(jù)《明史·職官志二》所載:在內(nèi)兩京刷卷,巡視京營、監(jiān)臨鄉(xiāng)、會試及武舉,巡視光祿,巡視倉場,巡視內(nèi)庫、皇城、五城、輪值登聞鼓。在外巡按(北直隸二人,南直隸三人,宣大一人,遼東一人,甘肅一人,十三省各一人),清軍,提督學(xué)校(兩京各一人,萬歷末南京增設(shè)一人)。巡鹽(兩淮一人,兩浙一人,長蘆一人,河?xùn)|一人),茶馬(陜西)、巡漕、巡關(guān)、儹運、印馬、屯田。師行則監(jiān)軍紀功,各以其事專監(jiān)察。而巡按則代天子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州縣官諸考察,舉劾尤專,大事奏裁,小事立斷。按臨所至,必先審錄罪囚,吊刷案卷,有故出入者理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