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無病若無其事地回身望了一眼，嘴里擠出一句話：“怨就怨他們命不好?！边@些俘虜一個也不能留，否則長峁村的劫道就會真相大白，到時候還是都得死。
辛成感到一股涼氣從背后升起，抬頭再看，唐無病扶著莊正的背影在山路上走著，殺氣盎然。
日落時分，唐家青壯趕著二十輛大車進入了長峁村。唐無病吩咐眾人點起火把，押著俘虜和大車來到了祠堂。
等二爺他們趕來的時候，祠堂內(nèi)外已經(jīng)黑壓壓地站了幾百號人，男女老幼都有，沒有一人說話，氣氛壓抑，令人窒息。
唐無病坐在祠堂臺階之上，下面跪著五十三個俘虜，看著二爺來了，唐無病站起來，躬身行個禮：“二爺。”
二爺看著那些大車，看著俘虜，一口痰涌上來，急得直咳嗽：“無病，無病，你可闖了大禍。”
唐無病將當時情形解釋了一下，二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都是莊齊那孫子惹的禍，莊齊呢，莊齊呢？”下面唐莊齊在人群中探頭探腦望了望，又縮了回去。
唐無病小聲對二爺說：“現(xiàn)在不是追究莊齊的時候，首先要解決了這些人?！?p> 二爺看看跪著的俘虜，眉頭皺了皺：“你說呢？”
唐無病道：“今日的事，都是要掉腦袋的，想保一村老小性命，必須做三件事?！?p> 二爺?shù)溃骸澳阏f?！?p> “一，召集所有沒有跟去的青壯，還有把這些俘虜交給我；第二，全村上下，誰不想掉腦袋，就不許透露一個字；第三，二爺?shù)脤懸粋€條陳送到米脂縣，說大盜神一元在境內(nèi)劫掠。”唐無病把一路上想好的辦法一一說出來。
二爺愁眉苦臉地坐在椅子上，唐無病說一條，他點一下頭，說完才道：“一切都憑無病吩咐?！?p> 唐無病拱手行了禮，轉(zhuǎn)身對辛成道：“今日還有哪家哪戶沒有出丁的，都給找出來，你帶上他們，押著這些人到村外老墳頭去。”辛成已經(jīng)明白唐無病的意思，咬咬牙，領(lǐng)命而去。
唐無病吩咐其他人將全村的人無論老幼，唐姓外姓都召集到祠堂來，自己跟隨著俘虜去了村頭。
老墳頭是一片墳地，葬著唐家百年來逝去的先人。今天的行動，沒有跟著去的男丁還有三十四人。唐無病把俘虜分成兩撥，先將一撥提到前面。他舉著火把，環(huán)視四周，那些沒有參加過廝殺的男丁，神色各異，有的害怕，有的好奇，有的不忍，有的畏縮。
唐無病清清嗓子，對著大家高聲道：“今日的事，想必各位鄉(xiāng)親也都知道了。咱們村為了活口，去搶了糧，甭管他們有沒有錯，始終是活不下去了才鋌而走險。我們不是當賊寇，而是為了活命，所以這樣的事事出緊急，也沒有選擇余地?？墒墙袢盏氖碌酱藶橹梗瑥慕裢蟛荒茉賱舆@份心思?！?p> 頓了一頓，唐無病又道，“為了這些糧食，我們唐家付出了十一條性命。你們沒有去，可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最重要一條恐怕就是怕死。
人怕死很正常，也可以理解。但今天其他同族兄弟提著腦袋搶來了這些糧食，你們就得送一張投名狀，每個人手上都得染血，把自己腦袋跟兄弟們綁在一起。”
說到這，唐無病眼睛向四周掃了一遍，看著秀才冷酷的目光，有的人悄悄低下了頭，有的人想往后躲。俘虜之中已經(jīng)明白他要干什么，哭爹叫娘地嘶叫起來，整個老墳頭哭喊震天。
唐無病又道：“躲，你能躲到哪去，都給我站直了。”那些青壯悄悄挺挺身，但不敢直視他的眼光。
唐無病提著刀，走到一名俘虜面前，小聲對俘虜?shù)溃骸斑@位兄弟，今日不是你死，他日就是我死，要怨就怨你的命苦吧?！闭f著一刀下去，正中心臟部位，那黑衣人慘叫著倒了下去。這一下在場所有人都嚇得臉青唇白，剩下的俘虜哭爹喊娘地討?zhàn)埰饋怼?p> 唐無病面無表情，抽刀出來，緩緩舉起，嘴里擠出一個字：“殺！”
一聲令下，有的男丁一刀捅下去，俘虜應(yīng)聲而到，有的膽子小，一刀殺不死，俘虜?shù)乖诘厣咸鄣盟廊セ顏?。按照安排，每個人身后還跟著一名劫道的男丁，他們從身后繞出，給沒死的俘虜補刀。殺完一批，又換了一批，這次效果比剛才效果好了一點，那些膽小的面對這樣的血腥場面，也只能咬咬牙，閉上眼睛一刀捅下去。
今日唐無病經(jīng)歷了許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殺人，第一次面對如此屠殺情景，他頹然坐在一旁的黑暗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屠殺現(xiàn)場，沒有人觀察到這位剛才還滿面殺氣的秀才，如今卻一人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今日之事是逼得沒辦法了，才被迫出手。可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面對這樣的殺戮場景也禁不住心驚肉跳。
等那些鬼哭狼嚎終于平靜下來的時候，唐無病睜開眼睛，只見沒有去劫道的男丁里有一半在嘔吐。而那些已經(jīng)見過血的，最多皺了皺眉。
唐無病吩咐留下五十個人，挖個大坑將尸體全埋了。唐無病領(lǐng)著其他人回到村里。此時祠堂外已經(jīng)聚集起了全村的人，黑壓壓地站滿了整個街道。
唐無病率領(lǐng)青壯穿過人群，走到祠堂里，朝上面幾位鄉(xiāng)老鞠躬行禮，抬起頭后看到二爺詢問的目光，唐無病點點頭。其實剛才村外傳來的慘叫，祠堂內(nèi)外的人早已聽到，每個人無不面面相覷。
二爺擺擺手，對著下面人群喊道：“肅靜，都肅靜。下面聽秀才郎的吩咐?！闭f著重新猥到椅子上；九爺唐保樹坐在椅子上把著一把解手尖刀剔著指甲里的黑泥；五爺唐保莊雙手扶著膝蓋，綠豆眼睜開一條線；八爺唐保路抄著手蹾在臺上，四個鄉(xiāng)老眼睛都盯著唐無病的背影，看他有何話說。
唐無病一手提刀，一手舉著火把，身上血跡斑斑，就如黑暗中一座煞神。鄉(xiāng)親們的眼光十分復(fù)雜，恐懼、感激、異樣的都有，平日里大家都見慣了秀才十八郎，都聽慣了十八郎的讀書聲，無論如何都無法將眼前的煞神和平日里的唐無病聯(lián)系起來。
唐無病人生中第一次面對如此多的人群，大家仿佛都渴望著自己說點什么。他運足了氣：“鄉(xiāng)親們安靜……”聲音在黑夜的村落里傳出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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