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紅高粱》早就寫好了
廠里為了迎接國慶,準備排一場文藝晚會,蘆韋還沒正式調(diào)去文學部,被分配了給晚會準備布景的活計,只得上工做事去。王展去找他,看到演員團的人也在禮堂里排演節(jié)目。
他沒在其中發(fā)現(xiàn)岳虹的身影,一問才知道顏學樹要選她做新電影《野山》的女主角,演出時間和拍攝時間重疊了,索性沒讓她上。
得,又是根據(jù)賈平洼的小說改編的電影。
王展倒是很喜歡顏學樹3年前的那部《絲路花雨》,忽記起布告欄里寫了今晚廠里有內(nèi)部放映,就揣著觀摩證約上李健群去看電影了。
李健群前陣剛過來就一心撲在了工作上,她又在西影沒什么熟人,王展覺得是自己調(diào)來的人,怎么也得照顧下,何況是年輕的女同志。
這夜下了點毛毛雨,李健群沒有傘,王展便讓她挨在自己的傘下一同走:“這部歌舞片,可是咱廠的驕傲,完美重現(xiàn)了敦煌風姿和盛唐繁華?,F(xiàn)場版的舞劇都沒我們電影版的來得效果震撼?!?p> 李健群搖頭:“我不信,電影怎么可能比現(xiàn)場舞臺效果好。我在甘省時可是看過很多次現(xiàn)場的?!?p> 王展笑說:“沒看電影版才是你的損失,你今晚過后就明白了。”
正要出示觀摩證,眼角余光卻發(fā)現(xiàn)岳虹正一臉猶豫地站在邊上。
“你到底有沒有觀摩證啊?!睓z查證件的大姐邊磕著瓜子,邊漫不經(jīng)心道,“今天人多,一會兒座位就滿了,來遲點有證的也看不了,你沒證就回去吧?!?p> 王展知這位大姐是廠里一個大編劇的妻子,特殊的時代,廠里很多不重要的崗位都是為了安置家屬而設。那編劇比較花,廠里幾年前起就傳他和廠里某些女演員不清不楚,他妻子又沒抓住具體證據(jù),便對所有女演員都很不友好。
岳虹顯然是被刁難了。
王展便出聲:“她是演員團去年才新來的演員,和我們一起來看電影的。”說罷就亮了自己的證。
那大姐看他是個制片主任,當即滿臉堆笑:“那就都進去吧,下次不允許不帶證了啊?!?p> “誰跟你一起的啊?!”
岳虹不知怎么的,今天火氣很大,白了王展一眼,居然連句謝都沒。
李健群面上不顯,心里卻覺得她不識好人心,太沒禮貌,便有些不高興。
王展倒沒計較,只是向那位大姐道了個謝,便往里頭走。
那大姐仿佛是在幸災樂禍,朝岳虹“嘖嘖”兩聲,反給了她一個更大的白眼。
岳虹尷尬地撇過頭,別別扭扭,到底是跟著王展他們進了廳內(nèi)。
王展也沒為二人互告姓名。
李健群不想和岳虹挨著坐,又閃到了王展前頭,大家坐好,王展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被夾在了中間。王展倒沒什么異樣,津津有味地看看起來電影,完全無視了兩側有氣呼呼的哼哈二將。
散場時毛毛雨變成了中雨,王展把傘留給了兩位女士,自己則淋雨跑回了宿舍。
次日,倒是李健群回過味來了,等王展又來劇組時就指責他竟順著誤會拿自己當擋箭牌。
王展兩世為人,活得大徹大悟,他哪會在意李健群的話:“感情這事,總歸是相互平等地喜歡,自己都覺得不妥,那何必猶猶豫豫耗在上面。”
王展這話其實有一半是說給李健群聽的,他希望她能安心留在西影越久越好。
李健群有個畫家男友,二人感情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對方要求她婚后放棄事業(yè)全心全意當家庭主婦。
王展來甘省借調(diào)她的時候,她正處于這個抉擇的關口,一度很失落很掙扎,甚至打算先把婚結了,再看能不能磨著她對象向她妥協(xié)。西影突如其來地給她提供了個難得的機會,讓她得以短暫逃避這個選擇,又能更近一步發(fā)展事業(yè),讓她有了退路,哪怕放棄了這段婚姻,至少也能在事業(yè)上得到更多的補償。這些小打算又讓她心虛,覺得自己愧對男友,便覺得自己更該做完這個電視劇就回去跟他結婚。
王展的話提醒了她,這將是段不平等的婚姻,她從沒要求別人為她犧牲,對方卻那么對她,她憑什么成全一個并沒那么愛她,還傷害她的人。她會為了結不結婚而掙扎,說明她已經(jīng)對這個婚姻有了排斥,她早已有了答案。
這個小插曲并沒被王展放在心上,也不知自己徹底改變了好幾個人的命運。
王展此刻的煩惱還在于他要不要找老謀子導《棋王》,導了《棋王》會不會因破壞了老謀子《紅高粱》處女作即拿金熊獎的傳奇性開局……
之前王展幾經(jīng)周折,聯(lián)絡到了李桉,又奢侈地用聯(lián)邦快遞(84年已進入國內(nèi))給他寄了小說。正當他煩惱時,李桉回復他了:他自新約克大學電影學院導演系研究生第一名的成績畢業(yè)后一直無戲可拍,收到小說后很激動,可以不要報酬與人合拍這部電影,但他過不來內(nèi)地。
王展又經(jīng)朋友聯(lián)絡到了被特招入軍藝上大學的墨言,詢問他近期的寫作情況。
墨言上半年時因發(fā)表了《透明的紅蘿卜》而成為了備受矚目的青年作家。這幾年文學界和電影界也最為密切,可謂是相輔相成、互相成就,有電影界的朋友想認識新紅作家并不奇怪,當即也把自己的寫作計劃全盤托出:他這幾年一直在寫個名為《紅高粱家族》的系列小說,84年冬天時便完成了其中的第一部《紅高粱》,打算把后面寫得差不多后,在明年起陸續(xù)于雜志上發(fā)表,后年直接整個系列集合出一本書。
也就是說,《紅高粱》其實已經(jīng)寫好了。
王展感慨一聲天意,看來還是得先有《紅高粱》。
當即請墨言帶上稿子,國慶假期來西影玩。
轉眼國慶到了,王展接待也頗為用心,自掏腰包花了一個月工資買了對來回機票,卻對墨言說是廠里報銷。老鄭知道王展又瞄上了別人的小說,便知他們很快又有新劇本了,他顧及墨言沒接觸過電影人,又是新作家在西京沒有認識的朋友,便做了個好人,邀《人生》的原作者陸遙、《野山》的原作者賈平洼也來認識認識。
吳天鳴也看過《透明的紅蘿卜》,對墨言很欣賞,聽說他要來,就叫上了至交好友陳中實一起也加入聚會。
人脈在文藝圈極為重要,后世影壇所謂的西北圈和京圈影響力巨大,純論電影,西北圈還更甚一籌,因為不乏一些京圈大導演同時也能算是西北圈成員,這都是吳天鳴時期的西影大量招攬了北平的人才打下來的底子。而文壇也有西北圈,大作家極多,傳奇性不輸影壇的西北圈,兩者又有很多合作及交集,也都是這時期,大家都初出名氣之時結的緣。雖然后世兩個西北圈都因強勢的抱團問題而被詬病,但此刻團結還沒變質(zhì)成地域保護,這點倒不算壞處。
墨言就被這撲面而來的集體熱情給整懵了,兩三天假期就和所有人都成了好友,非常干脆地和西影簽署了合同,將自己還未發(fā)表的《紅高粱》電影改編權以800塊的高價賣給了西影,西影將會保密地先進行劇本改編,在《紅高粱》小說于雜志正式發(fā)表后開始組織電影的拍攝制作。800塊錢本就是公道價,要知道他的小說都還沒發(fā)表呢,而且800塊,可以在他老家農(nóng)村買一頭最健壯的公牛還有找了。
此時國慶假期只有3天,墨言也在最后一天下午踏上了返程航班。
王展開心不已,帶著《紅高粱》的手稿復印件,于次日跟《老井》劇組返回了太行山下的那個小村……張亦謀的電影處女作有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