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哇地一聲哭了。
我見之不忍，想著什么仇什么怨，老王你用得著這樣?？山又趺骱笾苯訌拇采蠞L下去了。
他徑直走到病房門口，許嘉莉嚇得一縮腦袋，王明后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趙管家！”王明后對著門外喊，“把小終帶回去！不改好就別放出來！”
接著就聽到那女孩模樣的孩子悲戚戚的一聲喊：“二哥！”
我的雞皮疙瘩起來了。
趙管家答應(yīng)一聲。
小終哭泣道：“我再也不要見你了！”說罷，沖出門外。
趙管家馬不停蹄地追過去。
許嘉莉看了，也火冒三丈：“有你這么對妹妹的嗎？算我看錯你！”說罷，也奪門而出。
她哪里知道，那不是老王的妹妹，而是弟弟。
王明后也不辯解，他重新回到病床前，頹然倒下，自怨自艾：“我這是穿越到什么鬼人家??？！”
他的抱怨在晚上就消失了。
王明后睡得舒坦，鼾聲四起。
那時候才剛剛八點鐘，月亮攀上樹梢，有種很凄涼的氛圍，讓人心里難受。
我情不自禁地想探出病區(qū)一看，當(dāng)即拿起拐杖，推開病房房門。
這看上去很傻，尤其腿上還打著石膏。來到病區(qū)走廊，人潮聲響起。
這是住院部最鬧的時候，探病的，送完晚餐回家的。焦急的、強顏歡笑的、自暴自棄的……我穿過護士站，出了病區(qū)，來到電梯門口。
段必勝匆匆攀上樓梯，平臺露出他的身影。
“你在這？”他有些驚訝地問，“還好嗎？”
“死不了?！?p> “唔，那就不太好咯！”段必勝搔搔腦袋，“沒想到你們這么不抗揍！”
我心想，抗揍，難道是一種什么了不起的大本領(lǐng)！
段必勝又道：“我們臨江區(qū)的小孩，打打鬧鬧都習(xí)慣了！”
“……”
“警察動手了，人都抓了?！倍伪貏僬f，“看起來他們都不太好，你那朋友家里有背景，打點招呼，大概都要重判！”
我奇道：“難道你還同情他們？”
“那倒不至于！”段必勝搖頭道，“都是混子！做這行前沒想到能抓不被抓，能重判輕判，不過是挨著過日子?！?p> 段必勝嘆口氣，問道：“難道你每做一件事，都要想想，這是件好事，然后去做它？又或者想，這是件壞事，不去做？”
“那我可要累死了！”我說。
“可不是！”段必勝笑道。
“你也是混混？”我問。
這話有點失禮了，好在段必勝也不以為意。
“不是，只是這種人見多了，有些感慨?！倍伪貏賴@口氣。
“你有什么事想告訴我？”我說。
“通知點之后處理的情況?！倍伪貏僬f。
“老王他爸肯定不會放過那些人?！蔽艺f，“他有錢，體面！也不怕打官司……我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不會容忍?！?p> 天底下貪財?shù)母改付啵c子女安全比輕重，那絕對是少數(shù)?！斑@些人要在牢里待很久?！?p> “恩，我知道?！倍伪貏僬f，“龐記者也回電視臺了?！?p> “他沒事？”
“沒！”段必勝笑道，“中誠電視臺鬼著呢！可以說，是官腔打得最重的電視臺！可這也是本事……如果是東風(fēng)、百盛，死個把記者也算不上事?！?p> 段必勝忽然一陣沉默。良久，他說：“他們都是好命人?！?p> “……”
我不搭腔，隨意望著夜空，月亮明晃晃的，勾住了樹梢。
“龐記者回去了，那家‘娛樂公司’就拆了，也沒什么，本質(zhì)就是一家傳銷公司?！倍伪貏俚?，“也是最近事多，奇奇怪怪的人都出來了！”
我想了一會兒，又問道：“我記得白天還有你朋友吧？戴著鴨舌帽的那個，他一路跟著我們，各種打聽消息，問龐記者，那又是怎么回事？”
“哦，你說他呀！”段必勝說。
“對?！?p> “龐記者被抓后，他懷疑是你們把人出賣的！”段必勝說，“那小子的父親有時接接線人的活，他無意中聽到的，說有天看到龐記者找胡偵探，你們也在那！”
我：“……”
我：“……線人的活也能有時接接？”
段必勝嘆口氣道：“不然呢？長期線人那叫什么？不直接成為警方放在犯罪團伙中的臥底嗎？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我的腦袋有點懵。
段必勝拍拍我的肩，同情道：“你要接受現(xiàn)實！”
我接受現(xiàn)實了。
但沒想到，一個人前后也會有兩種面孔——見到段必勝的第二天，龐德也來了。
那時候老王情緒剛好一點——本來一覺醒了，情緒大好。主要是因為帶早點回來時，電梯口有個小男孩在不停按開關(guān)，電梯門開開合合的，小男孩是樓下病區(qū)的，瞎了一只眼。
王明后在這個微妙點遇到龐德，自然沒啥好臉色。
不料，龐德臉色更是不快，仿佛我們沒有共患難過，卻是有恨無愛。
龐德快步走進病房，兩手空空，不帶任何禮物。他道：“你爸和郭臺認識？”
“啊啊，郭臺……”王明后有點懵。
他也不知道啥鍋臺灶臺，但王業(yè)華認識些人物，他也管不著！
“大概認識吧？”王明后有點尷尬地說。
“那真了不起！”龐德冷冷道。
王明后瞬間被他這語氣給惹怒了，當(dāng)即回道：“那的確了不起！”
這一下子輪到龐德愣了。
王明后沒好氣地說：“有話快說，沒話請回吧！”
他有些不高興，把被子往上拎了拎，他傷了左手，很是不便。
“別以為你爸認識臺長，你就能為所欲為！我不怕他！”龐德說。
我瞬間明白了。
原來是王明后父親和中誠電視臺的臺長認識，私下打了聲招呼。
龐德聽了吩咐，便來找我們。
只是這趟差事，他可是不情不愿的。
只見龐德怒極反笑：“好好，我就是個傳話的，管那么多做什么？郭臺說了，他要我告訴你，給你找一份事做，要你先考慮清楚想要做什么……”
他這話說的時斷時續(xù)，咬牙切齒：“你可考慮清楚！”
他加重語氣，這便含有威脅了。
王明后裝作聽不懂，道：“你們現(xiàn)在哪部門還缺人？”
“缺人？都不缺！”
龐德猛然聲音拔高，十分尖銳。
王明后嚇了一大跳，忍不住退縮一下。
龐德冷冷瞧著他：“我話帶到了！你們還年輕，好自為之！”說罷，扭轉(zhuǎn)身子，關(guān)了門而去。
王明后呆呆地望著病房門幾秒，怒罵一聲。
“怎么回事？”我問。
“還不是我那老爹！”王明后沒好氣地一揪枕頭，朝門口砸去。
“大概是趙管家跟他說的！”王明后稍稍平息怒氣后對我解釋，“說我最近跟周律師交往密切，再一牽扯，就把我想‘創(chuàng)業(yè)’，搞廣告的事都吐露一遍了！”
他滿腹牢騷。
看來王業(yè)華雖然常年在國外，也管不到王明后，但對這二兒子打心眼里是關(guān)心的?，F(xiàn)在乍聞王明后對娛樂行業(yè)感興趣，就托老朋友，照拂一番。
“那你打算怎么回復(fù)？”我問。
“怎么回復(fù)？”王明后罵道，“他是我爹！”
他拿沒受傷的那只手拍著大腿，直拍得噼里啪啦響。我聽到后，朝后縮了一縮，倒覺得自己腿痛。
“我說郭臺！”我說。
“……我說我爹！”王明后沉默片刻后，怒道。
這一天，無論王業(yè)華還是郭臺，都在等王明后一個消息。
而老王卻對著筆記本電腦不亦樂乎。他找了個腳本，編了段劇情，叫趙管家把我們之前搜到的繪圖給掃描導(dǎo)入，請人摳圖，然后制作個游戲。
我冥思苦想，左右思索。
王明后說他不管別的，先做個文字游戲預(yù)熱。
可我們私下分析過一番。單純靠純文字游戲，壓根賺不了錢——又不是戀愛游戲，可以騙騙小女生。這游戲做得好，沒宣發(fā)，沒資本，一下子就被碾壓了，哪來的成功？
這道理老王再明白不過。
可被龐德一氣，他犟勁上頭，腦子便發(fā)昏，非得要做點其他事。他頭腦發(fā)熱，做了一章游戲上傳，便甩手了事，在病房里團團轉(zhuǎn)。
王明后這里說說。
然后他又說說那里。
那效果啊，和網(wǎng)絡(luò)論壇里的差不多，我差點沒叫他上論壇寫故事了。
王明后心情漸漸舒緩了。到了晚上，他都保持著亢奮的狀態(tài)，直到再次打開電腦，上了論壇，來到他那個發(fā)游戲的帖子下。
“神經(jīng)病啊，一看就知道是現(xiàn)實中泡不到妹子的LOSER！垃圾！”
“妹子太丑了吧？大兄弟，你口味有點重?。 ?p> “煉銅實錘了呀！繳槍不殺啊！”
“HHHHH，報警唄！”
“求免費資源！可刪！”
“打個廣告啊，XX號：$%^&^#&！誠意買賣，款到必付！”
“垃圾！”
……
滿評論區(qū)的罵聲。
王明后抓狂道：“我明明發(fā)的是正常游戲！”他拖動滾輪，我一眼掃到下面一條。
“制作方腦子白長了，連玩家想玩什么游戲都不知道，這年頭哪有人在網(wǎng)絡(luò)上尋求正常小游戲的？是XX不出名嗎？還是XX不香啊？呵呵，做這種游戲，我是制作人的爹！”
王明后默默掃了一眼。
他端起筆電沖到窗臺。
“四樓，小心高空落物！”我拋下一句。王明后適時收回手，沖進洗手間，開著水龍頭對著還亮的筆電一頓猛沖。
“我覺得這臺機子有點老了，想再換一臺！”王明后冷靜地對我說。
我看著那臺本子一下子熄燈了，然后對老王說：“剛我看到有個評論，說他是你爹！”
“滾！我是他爹！”老王說。
“……”
王明后報廢了這臺筆電后，用手機打電話給趙管家，叫他再買一臺最新款的。
我招呼老王，叫他把手機給我。
“怎么了？”王明后把手機遞給我，嘀咕道。
“用手機上上你那論壇?！蔽艺f。
“……你把手機還我！”王明后說，“它有點臟了，要去洗洗！”
我不搭理他。在網(wǎng)絡(luò)上一片搜索。不出片刻，我便發(fā)現(xiàn)個竅門。
“老王，你被人整了?！蔽艺f。
“??？”王明后有點懵。
“許多一模一樣的評論，水軍洗的！”我也不給他看評論，免得他惱火上頭，真淘汰這手機了?！澳汶y道就不覺得奇怪？你是多牛的人，這么多人回你？正常邏輯，不是一周都沒人回嗎？”我冷靜極了。
文娛界共同的特色，沒營銷，沒流量，哪來罵名？上傳個游戲又不是做了天怒人怨的大事！毫無波瀾，靜若死水，這不挺正常的嗎？安安靜靜、循規(guī)蹈矩，網(wǎng)絡(luò)上有人搭理？
王明后：“……”
我快速瀏覽下評論區(qū)，點出個ID?！斑@個叫‘心舞’的鬧得最兇，還有點帶風(fēng)向。我看又不是注冊的小號，你要不要查查看？”
“它做什么了？”王明后問。
“說是你爹的那個！”
“靠！”
我又掃視了一眼，仔細分析它的語氣和出發(fā)點。“我懷疑是個妹子?！蔽艺f。
王明后這么一聽，心緒平靜許多。他一個大男人，肯定不制作那種女生喜愛的偶像戀愛游戲啊。受到以前一些小作坊游戲的影響，老王制作的偏向泛亞文化點?？伤€算有底線。主要怕被網(wǎng)管查，從此顏面落地，再無出路。
他想了會兒，嘆口氣道：“早知道這樣，標題上打個‘女生免入’，說不定會好點！”
“我估計會被罵得更兇?！蔽艺f。
“為啥？”
“徹底讓期待成人的玩家失望了唄。”我吐槽道，“不過，你也可以往好處想想，說不定那樣上傳沒五分鐘，就被管理員給刪了！”
王明后上傳的游戲論壇網(wǎng)站，還算是國內(nèi)比較大的自創(chuàng)游戲交流網(wǎng)站。許多游戲制作新人在此上傳，希望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和獨具慧眼的雇主。即使如此，也不乏一些劍走偏鋒的小游戲，因而評論區(qū)風(fēng)氣十分不好。
王明后遲疑片刻，輕輕罵了一聲。他有些意興闌珊。
“要不找人查查吧！”我說，“有ID，而且是老賬戶，找到IP地址估計沒那么難！”
王明后猶豫后，道：“算了吧！”
“不追究？”
“那可是妹子！”
和妹子吵架其實最占不了便宜，吵贏了吧，有持強凌弱的嫌疑，沒多大的臉。吵輸了吧，那就更沒臉了。
王明后一下子沒有興趣了。
“要不換形式，做點受眾廣點的，不容易引起矛盾的，比方，密室逃脫可以做一波。”我說。
老王再次提起精神。
忽然我靈機一動，說道：“‘疑案追聲’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