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菱和孟倩云葬了荊紫蕓。
葬在了岳家祖墳的旁邊。
荊紫蕓墳前,亦菱和孟倩云并肩而立。西下的夕陽把那墳頭和她們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投得很長,很長。
亦菱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那是不久前她從閑庭苑中拿出來的卻塵之毒的解藥,她握緊手指,緊緊地攥住了瓷瓶。若是之前她就將解藥帶在身上,那么二姐也就不會死了。
旁邊的孟倩云似是猜出了亦菱此刻的想法,開口輕聲道:“岳將軍犧牲,二姐定然不會獨活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七妹,不要自責(zé)。”
亦菱點點頭,望著荊紫蕓的墳,堅定地道:“二姐,等三哥把大哥接回來了,就把你們葬在一起?!?p> 一陣風(fēng)吹過,吹得兩旁樹上的葉子沙沙的響。風(fēng)過后,一切又重新歸于寂靜。
亦菱收回視線,轉(zhuǎn)身對孟倩云道:“五姐,走,我們?nèi)ヅc三哥會合?!?p> 孟倩云點頭道:“好?!?p> 兩人騎馬向城郊軍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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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軍營。
大帳。
亦菱和孟倩云走進來。
亦菱道:“五姐,先坐下歇歇吧,三哥大概很快就回來了。”
“好?!泵腺辉朴行┎蛔匀坏匦α诵?,那笑容卻掩不住臉上的憂色。
亦菱給孟倩云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孟倩云接過茶杯,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亦菱,“七妹,你三哥去做什么了?”
亦菱一頓,“我也不知道啊,五姐。余下的寧軍都是曹將軍他們帶回來的,三哥只領(lǐng)著幾名隨從就走了,走的時候什么也沒說。我們都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孟倩云聞言,點了點頭,臉上卻依舊滿是憂色。
亦菱壓低聲音問道:“五姐,以前你與三哥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三哥他們在秘密地謀劃著什么?”
聞言,孟倩云仔細地想了一下,方抬頭看向亦菱,“是有在謀劃什么。不過并不明顯,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我的感覺罷了。但是我記得有一次,”說到此處,孟倩云壓低了聲音,亦菱忙湊近孟倩云,“有一次,我晚上經(jīng)過祉的書房,無意中聽到他在和誰談話,另一個人的聲音聽上去很像言相?!?p> 言相?言熙明?三哥和言熙明么?
“那時我就覺得有些奇怪,他和言熙明怎么還會有聯(lián)系,而且還這么神神秘秘的?!泵腺辉评^續(xù)道,“現(xiàn)在仔細想來,那時他確實在與岳將軍、安先生他們暗中謀劃著什么?!?p> 亦菱聞言點點頭,低聲道:“五姐,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三哥要奪皇位,大哥、言相、九王爺他們都在幫他?”
孟倩云聞言,一臉驚愕地看著亦菱,半晌點了點頭,“還真有這個可能。據(jù)說,祉的母妃就是元帝害死的。”
“那三哥現(xiàn)在豈不是……?”亦菱蹙了蹙眉,心中不禁擔(dān)憂起來。
孟倩云嘆了口氣,臉上的憂色又重了幾分。
兩人都未再說話,大帳內(nèi)陷入一陣沉默。
亦菱心中一陣緊張。倘若真如自己所想,三哥正在逼宮奪位,那勝算又能有幾分呢?大哥、二哥已經(jīng)不在了,元帝那一派又有睿王、上官絕塵,還有容卿,三哥能贏么?
許久,亦菱忽然聽到了馬蹄聲,從大約距城郊軍營不足百米的地方傳來。亦菱不禁從椅子上跳起來。孟倩云一臉擔(dān)憂和緊張地看向亦菱,做為濯玉宮第六代圣女中的五圣女,她的聽力與武功自是極佳的,顯然她也聽到了那向著城郊軍營而來的馬蹄聲。
亦菱忙對孟倩云道:“五姐別急,你先在這里歇著,我去看看。”
孟倩云點點頭。亦菱兩步奔出了大帳,一直跑到城郊軍營大門處,正好看到三哥皇甫祉騎馬而來,跟在他身邊的人竟是吳銳。
亦菱不禁感到奇怪,吳銳不是玄衛(wèi)副隊長,元帝的人么?怎么此時會和三哥在一起?
亦菱再仔細一看,三哥和吳銳身后有十幾名之前同三哥一起離開的隨從,還有十幾名黑衣人,身上的制服與玄衛(wèi)很相似,但是又不同于玄衛(wèi)。
難道這就是……?亦菱腦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明白了什么。
一行人行至城郊軍營大門處停了下來,皇甫祉對吳銳道:“吳隊長先回去吧,就此別過了?!?p> 吳銳拱手道:“告辭了,王爺?!庇謱σ嗔恻c頭致意。
亦菱也頷首回應(yīng)。吳銳帶領(lǐng)著那十幾黑衣人策馬離開了。
原來吳銳并不是元帝的人,那皇宮那邊豈不是……?忽然亦菱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她眼中浮現(xiàn)出了那個賢政殿中金冠束發(fā)、黃袍加身,卻優(yōu)雅溫和、氣質(zhì)清華的男子。
亦菱望著吳銳等人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涌出一絲莫名的擔(dān)憂。
亦菱收回視線,看到皇甫祉躍下馬,向自己走來。
皇甫祉看著亦菱,笑了,那笑容中竟有一絲釋然。
亦菱心中一陣焦急。三哥為什么會釋然呢?贏了?輸了?
皇甫祉笑道:“小妹,都結(jié)束了,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p> 亦菱一怔。都結(jié)束了?輸了?贏了?
皇甫祉繼續(xù)道:“我和大哥、二哥計劃好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替他們完成了剩下的事?!?p> 那就是說我們贏了?亦菱心中一喜,笑道:“真的么?那真好?!币嗔廪D(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三哥若是成功奪位,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在懷遠城中的皇宮里么?為什么還在這里呢?亦菱問道:“三哥,你現(xiàn)在不回懷遠么?”
皇甫祉笑道:“三哥不用回去,余下的事就是九皇弟和言相的事了。”
亦菱不禁又是一怔,“九王爺?言相?”
皇甫祉不禁笑了,“對了,我差點兒忘了,從今往后就不可叫‘九皇弟’了,應(yīng)當(dāng)叫‘皇上’了?!?p> “皇上?”亦菱不禁驚呼,“九、九、九王爺是皇上了?”
皇甫祉笑著點了點頭,“走,小妹,我們進大帳再說。”
亦菱心中依然滿是震驚,她望著皇甫祉走向大帳的身影,心中暗想:三哥,等你進了大帳,看到五姐,就顧不上說這些事了。
果然,皇甫祉走到大帳門口,一只手掀開了簾子,看到了帳內(nèi)的人,那只手就頓在了半空中。許久,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叫了一聲,“倩云?”
孟倩云哭了,她叫了一聲:“祉?!比缓蟊銚涞交矢淼膽阎?。
皇甫祉伸手抱住了她。
帳簾輕輕地落下,遮住了兩人相擁的身影。
亦菱微微地笑了,轉(zhuǎn)身離開了大帳門口。把時間留給三哥和五姐吧,一年多不見,他們一定有好多話要說。
亦菱獨自走出了城郊大營,走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山丘上,她坐下來,靜靜地望著已經(jīng)要落下的夕陽。晚風(fēng)吹起了她的發(fā)。原來不是三哥要奪皇位,是九王爺皇甫祾。她解下了背在背上的濯玉劍,打開布包,露出青玉一般的劍身。她輕輕地撫著劍身,想起了藍汀染,想起了白芷,想起了林晚晴。奶奶,大姑姑,七姑姑,她們可還好?亦菱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帶著些許想念。她又想到了荊紫蕓。二姐走了,其他人大概還不知道吧。亦菱臉上浮起一片悲傷。她又想到了還葬在李橋鎮(zhèn)附近的岳悠然和趙子安。大哥、二哥,我要為他們報仇。她不禁握緊了手中的劍。
許久,天色已經(jīng)暗沉下來,亦菱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
“趙將軍!趙將軍!”
她回過頭,看到一寧兵正向小山丘這邊跑來。
她把濯玉劍用布包好,背到背上,站起身,迎上前。
“趙將軍,”那寧兵跑至亦菱面前,抱拳行禮道:“宮里來人了,王爺請將軍回軍營?!?p> 宮里來人了?比她預(yù)想的要快。
亦菱點點頭,“好?!?p> 城郊軍營。
大帳。
亦菱掀開帳簾,見到皇甫祉正在與一人交談,孟倩云坐在一邊。
皇甫祉見亦菱進來,對那人道:“鄒太尉,趙將軍回來了?!?p> 鄒太尉?亦菱一頓,以前的太尉不是姓陳么?這么快就換了?九王爺,哦,不,皇上還真是動作迅速。
那鄒太尉轉(zhuǎn)過頭來,亦菱一看,竟是原來的兵部侍郎鄒敬賢。原來鄒敬賢是皇甫祾的人,難怪。
亦菱抱拳道:“末將參見鄒太尉?!?p> 鄒敬賢笑道:“不敢不敢,大將軍,你我同為一品官員,我怎能受你參拜呢?”
???亦菱一怔。什么同為一品官員?
鄒敬賢繼續(xù)道:“皇上有旨,我就不宣讀了,趙將軍自己看吧?!编u敬賢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卷黃帛,遞與亦菱。
亦菱結(jié)果黃帛,打開一看,竟是封她為正一品鎮(zhèn)國大將軍,皇甫祾這人開什么玩笑?她才參軍幾個月啊,就封正一品鎮(zhèn)國大將軍?
鄒敬賢笑道:“恭喜趙將軍。”
亦菱收好圣旨,對鄒敬賢笑道:“不敢不敢,以后同朝為官,還請鄒太尉多多關(guān)照?!?p> 鄒敬賢客套道:“不敢不敢,相互關(guān)照,相互關(guān)照。”
鄒敬賢又對皇甫祉道:“王爺,皇上還恭請王爺和將軍回懷遠?!?p> 皇甫祉笑道:“好,本王和趙將軍還要先把軍營這邊的事處理一下,請鄒太尉先回吧。”
鄒敬賢道:“也好,那就不與王爺、將軍一道了,告辭?!?p> “鄒太尉慢走?!被矢淼?。
送走了鄒敬賢,大帳中只剩下亦菱、皇甫祉、孟倩云三人。
皇甫祉看到亦菱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不禁笑了。
亦菱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了,三哥,這個……”她從懷中摸出岳悠然給她的兵符,遞與了皇甫祉。
皇甫祉看了一眼那兵符,并未接過來,只是笑道:“小妹已是大將軍了,這兵符小妹就拿著吧?!被矢韽男渲心贸鲆粯?xùn)|西,遞與了亦菱。
亦菱接過來一看,竟是皇甫祉的那塊兵符。亦菱一驚,疑惑地看向皇甫祉,“三哥,這……?”
皇甫祉道:“小妹,我和倩云要走了,以后這些寧軍就都交與你管了,三哥相信你能做好?!?p> 亦菱問道:“走?去哪兒?九……不,皇上不是要我們回懷遠么?”
皇甫祉并未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亦菱。
亦菱看著皇甫祉的眼睛,片刻,什么都明白了,她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兩塊兵符,“好,三哥放心,我會盡力的?!?p> 皇甫祉點點頭,“三哥相信你。”
“對了,三哥,”亦菱想起來之前皇甫祉交與她的任務(wù),從懷中拿出那一疊書信,遞與了皇甫祉,“這是你讓我回去取的?!?p> 皇甫祉接過那一疊書信,隨手翻了翻,翻到其中的一封時,他的手不禁一頓,眼中流露出一絲思念與哀傷,他抽出了那封信,遞與了亦菱,“小妹,這個給你,聽倩云說,你與濯玉宮的人有些交情,還請小妹幫我把這個轉(zhuǎn)交給濯玉宮的宮主。”
嗯?亦菱疑惑地看向孟倩云。
孟倩云在皇甫祉身后,對亦菱使了個眼色。
亦菱方才點點頭,收好了信,道:“好,等我遇到了故人,一定交與她?!?p> 皇甫祉笑道:“好。小妹,我們這就走了,你安排好這里,也盡快回懷遠吧?!?p> “嗯?!币嗔恻c頭,心中涌出不舍,卻未曾表現(xiàn)出來。
孟倩云道:“我還有幾句話,要與七妹說?!?p> “好,”皇甫祉看向孟倩云的眼中滿是愛意,“我先去備馬,在外面等你,你與小妹聊吧?!?p> 皇甫祉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大帳中只剩下亦菱和孟倩云兩人。
孟倩云走過來,拉住亦菱的手,道:“小妹,你聽五姐說,那封信你收好。方才祉問起我是怎么遇到你的,我對他說是在定南王府門口遇到的,順便問他你回去做什么,他說是他要你回去取一些重要的書信,他還提起其中有一封是他已故的母妃臨走前交與他讓他轉(zhuǎn)交給濯玉宮宮主的信,所以方才我就對祉說你與濯玉宮的人有些交情,不如讓你幫忙轉(zhuǎn)交?,F(xiàn)在信已經(jīng)給你了,你什么時候回濯玉宮的時候就交給大姑姑吧。”
“嗯?!币嗔恻c點頭。五姐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就是新一任的濯玉宮宮主。亦菱看著孟倩云,眼中滿是不舍。
孟倩云也十分不舍,她握著亦菱的手,“七妹,五姐走了,你要保重。若是有什么事,就與五姐聯(lián)系,還是用我們的老方法,五姐有事也會與你聯(lián)系的?!?p> “好?!币嗔恻c點頭,聲音中有一絲哽咽,“五姐,你和三哥路上要小心?!?p> “會的,七妹放心。”孟倩云點點頭,握著亦菱的手又緊了幾分。
亦菱送二人至軍營大門,望著兩人共騎遠去的身影,心中不免感到一陣孤寂。大哥走了,二哥走了,二姐走了。如今三哥和五姐也離開了,只剩下自己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亦菱輕嘆口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兩塊兵符,那兩塊兵符已被她手心沁出的汗水沾濕,她彎回手指,握緊了手中的兵符,再抬眼時,已不見了兩人的身影。她轉(zhuǎn)身眺望不遠處的懷遠城,城樓上已經(jīng)燃起火把。自己也該回去了吧。
亦菱把兵符放入懷中收好,牽過自己的戰(zhàn)馬,她把背在身上的包著濯玉劍的布又系得緊了緊,跨上戰(zhàn)馬?!榜{!”戰(zhàn)馬會意,馱著主人奔馳起來。一人一馬沿著官道,向懷遠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