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家二爺近期即將來江州接姜姑娘上京的消息,已是傳遍各院,白蘅苑自晨起就熱鬧的很,不斷有人或是親自造訪或是遣身邊人送來別儀。小梁氏更是推遲了理事的時辰,一早就帶著沈香緣來到此處,既送來了禮儀,又關(guān)切接下來的行程瑣碎,母女倆表現(xiàn)的十足熱忱,當(dāng)然也免不了話里話外探聽一些消息。期間又說起了和田家的親事。小梁氏自是希望姜璜日后能多“教導(dǎo)”這個妹妹。姜璜應(yīng)對有禮,既未透露絲毫口風(fēng),又讓人挑不出一絲絲錯來。
香思自也是知道了姜璜即將離開的消息,一早便俯在案上邊思邊寫著什么,可卻寫了撕了,撕了再寫,直到白蘅苑一個小丫頭過來替扈娘子送東西。
那丫頭也不是個伶俐的,只問了個好,便將東西交與了元桂,就急匆匆的離去。
元桂看著到手的東西,轉(zhuǎn)遞給了香思。弩機!香思欣喜的伸手接過。正是在扈娘子處把玩過的弩機,想來是做為臨別贈物送予香思。
“姑娘,一起送來的還有您素日用過的弓箭和靶子,林林總總的,那丫頭都交給了外頭的婆子?!?p> “好,還是把那些弓箭收到我房里,靶子么就在咱院子里找個地方立起來,即使扈娘子不在,也可以在自己地盤練練手?!?p> 元桂低頭應(yīng)下,苦笑著出去了,對自家姑娘突然著迷上射箭一事實在是難以理解,怎么就不能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迷個正常點的東西,比如刺繡啥的呢!
香思終于擱了筆,腦袋從桌案上提起來,將寫好的東西移到一旁晾干。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姜璜也是個妙人,前番收了人家那么好的東西,臨走了總也要表示表示。器物太俗,她既未必放在眼里,自家也未必送的起,還不如手上這個......
【白蘅苑】
“姑娘,二姑娘來了!”錦珊進來稟報的時候,姜璜剛吃完午膳坐下沒多久,一上午時間皆是在應(yīng)付林林總總的人,僥是她人情練達,著實也神思疲憊,幸好這回來的是香思,對這丫頭倒是可以隨意些,不是個計較的主兒,所以雖看到香思進來了,卻是未起身相迎,只笑笑的道:“你也來湊什么熱鬧,又不是今日就走了!”
“我是覺得熱鬧差不多該走了,才來!”說完自顧自找了張椅子坐下。抬頭瞧向姜璜,自沒忽略她笑容下的難掩的疲色。家生子出生的支蓮八卦起來,能是個四通八達的主兒,所以關(guān)于姜璜上京的那點子去向傳聞自然或多或少也傳到香思耳朵里,對眼前這個深具好感的女子將來要面對的生活或者說生存難題確實是內(nèi)心嘆息,但這是別人自己的選擇,她也無心去多說什么。
“今兒來的可都不是空手的,怎么你?”姜璜說著佯裝對香思一番上下打量,又“噗哧~”一聲笑出聲!
這香思這些時日練箭為由白蘅苑跑的多了,與姜璜之間的相處倒是放下了客套,習(xí)慣了直來直去,說兩人之間產(chǎn)生了幾許惺惺相惜的友誼火花也不為過。
“姐姐還指望從我這里得些好東西么?恐怕翻遍整個晨景苑都沒有姐姐能看上眼的。更別說有什么從長輩處得的私家秘制......”
“前兒送給扈娘子的馬鞍可是不錯!”姜璜故意說道。
“雅明繡坊的馬鞍也就這一副,送給扈娘子倒是能物盡其用!”
“看著你這丫頭平素冷冷清清的,其實嘴皮子比誰都厲害?!?p> 香思抬起茶水飲了一口,伸手從手筒里扯出一卷紙來,遞于姜璜。
“喏,拿著”
“是什么?”姜璜略微欠身接過,邊問邊展開。
“你自看。”
姜璜先是不經(jīng)意的眼睛轉(zhuǎn)向紙面,未幾笑容斂去,驚色漸濃,最后居然立起身急匆匆往琴臺那邊走去。坐下后,將那紙置在前面,先是素手調(diào)了幾下音域。宛然一笑后,便有一陣陣清揚的琴聲流淌而出,淙淙錚錚,似幽谷之寒流,冷冷清清又飄忽不定,讓人不知覺愿息心靜聽,其韻悠揚,若流水行云。卻猛然極沸騰澎湃之觀,具蛟龍怒吼之相,驚心動魄,令聞?wù)咚瞥宋V圻^巫峽,群山如鑄,激流驚心,目眩魂移,險中求生,萬般艱難。熬到心神俱焦,孤舟已殘,生意頓失之時,卻突然音勢大減,分明艱險已過,余波激石,有霞光破萬丈,生機迸發(fā)。越到尾音,越是清悅,反復(fù)流水之歡歌,如頌如贊!曲已了,奏者聞?wù)呷越猿两浞阂艟眠h,洋洋乎!
姜璜終于幽幽的嘆了口氣!起聲道:“不想妹妹竟是擅樂之人,得來如此好曲,蕩氣回腸,生平僅見?!?p> “我不若姐姐熟通音律,論樂,是不敢的,只有一回聽一琴娘和一老者合演此曲,當(dāng)時雖不及姐姐彈的酣暢淋漓,卻也深有感觸,便央那倆人留下曲譜。我不擅樂,便強記了,也只能置之一閣,今日權(quán)當(dāng)給姐姐贈別了!”
“此物甚合我意,當(dāng)初妹妹所聞此曲合演,以何樂?”
“琴簫和鳴!”
姜璜點了點頭,細(xì)致的卷起了那曲譜。
“姐姐若是有暇,倒可設(shè)法給配上詞兒,想必錦上添花?!?p> 姜璜雙手一頓,旋即又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是易事!”言畢回到剛才的座位上坐下?;剡^神來的丫頭們早已替兩人續(xù)上茶水。姜璜抬起茶碗淺嘬了一口,略微遲疑后道,“妹妹想必風(fēng)聞了我此番上京所謂何事!”
“姐姐保重!”香思說的極為淡然,既沒有佯裝不知,著意打聽,也沒有恭維關(guān)切,籠絡(luò)距離。
“談何容易!”又是一聲輕嘆!
“姐姐既已擔(dān)了這份責(zé)任,即使前路驚濤駭浪,想必也不會輕易退卻。妹妹只想說,心可大可小,擔(dān)得了就擔(dān),擔(dān)不了就棄,置之險地最要緊的是能保全自己,路到舛處能回頭!”
“此處估計也就你能和我說這話了!‘路到舛處能回頭’我記下了。日后我若真到了那里,妹妹可愿仍同我往來?”不知為何,姜璜總覺得香思不若旁人那般視青云為正途,甚至?xí)幸稽c鄙棄。
“姐姐哪里話,日后若是無人能說話,多書信便是。”
“便是如此約定。”
“嗯,我且去看看扈娘子,也與她道個別!”說完便站起了身子。
姜璜也是立起身點了點頭,目送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