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快瞧!有這么多玩具呢!”
蘇錦諾一大清早兒睜開眼,就看到隔間兒炕榻上那一大盒子的玩具,聽姐姐說這是大伯那邊的一個侄女兒送來的,心里很是歡喜,連早飯也不耐煩吃,便興沖沖的挨個拿起來看,若不是有姐姐在一旁虎視眈眈,他才不要洗臉梳頭呢!蘇錦諾偷偷瞥了姐姐一眼,用自認(rèn)為不易被發(fā)覺的力度,悄悄的把他那個肉圓肉圓的小屁股往里面挪了挪。
因為錦歌并未如常那般管他,錦諾玩了一會兒便忘乎所以,直舉起胖乎乎的小肉爪子沖姐姐招呼:“姐姐你看!還有會動的小火車呢!”
“呦!十三少爺竟知道什么是火車呢!”紅繡笑意吟吟的撩起簾子走了進(jìn)來,她沖著錦歌行了禮,笑著問錦諾。
錦諾小眼兒向上一翻,小眉頭皺起來,一副很是不滿被別人看輕的樣子,他抗議道:“小諾都懂!”說著也不用錦歌吩咐,自顧自指著榻上的玩具一一辨認(rèn)道:“這個會唱歌會說話的玩偶是小妹妹!”
那是一個金發(fā)碧眼、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兒模樣的玩偶,約么一尺來高,看上去胖胖呼呼、肉肉嘟嘟的還挺嬌憨可愛。這個娃娃后背上有個開關(guān),若是打開閥門兒,她就能發(fā)聲說話或者唱歌;若是將她背后的發(fā)條上緊,她還能跳舞走路,那搖頭晃腦的樣子,特別生動。
“這種玩具是誰發(fā)明的?。俊卞\歌見弟弟得意,便出言考了考;因前幾年海外寄過來幾件類似的玩具給她,錦諾自小就見過,她還專門用這個教過他好多衍生的東西,因此這個問題并不十分難,當(dāng)然,前提是這個小胖子沒有將它們就著點心吃進(jìn)肚子里。
錦諾將頭側(cè)到一邊,轉(zhuǎn)著烏溜溜的眼睛,露出可愛的表情,打算蒙混過關(guān),許是福靈心至,小家伙突然正過頭來,突兀地大聲說道:“愛迪生!”他見姐姐點頭贊揚,又怕被再問,便忙不迭的指著旁邊的小火車道:“它叫電動小火車,可以在軌道上跑,一跑起來就會‘嗚——!嗚——!嗚——!’的叫?!闭f著,他在榻上學(xué)著火車鳴笛的聲音繞著圈兒的跑。
“十三少爺可真聰明!”
錦歌聽到紅繡夸贊,笑道:“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她知道紅繡前來肯定有事,便問:“紅繡姐姐這時前來,可是祖母有何吩咐?”
紅繡笑答:“十小姐好聰慧,果真和老太太連著心呢。老太太遣我來跟您說一聲,您且慢慢兒用早飯,待過一個來時辰再到正院兒便可。到時候,老太太會和您好好說說咱們各房老爺夫人們的情況?!?p> 錦歌笑道:“還是祖母心細(xì),今兒我還想著到幾房叔伯那里回禮呢。要不是祖母早有安排,恐會失當(dāng)。”
紅繡搖頭:“十小姐是個精細(xì)人兒,自然事事妥帖?!?p> 這時,到了用早餐的時間,錦諾在錦歌的注視下依依不舍的暫別一眾玩具,磨磨蹭蹭的蹭到姐姐身邊用餐,紅繡在一旁搭手照顧。
用過早餐,錦歌問起話來:“這些玩物是今兒早上大伯那里來人送來的,我一看,都是精致至極的好東西,還都沒拆封呢,看著竟是直接從海外帶來的?!?p> 紅繡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回道:“大老爺家的銘婳小姐原是在法蘭西出生的,只是年初才來府中,這些都是給各位少爺小姐們準(zhǔn)備的禮物。我若記得不錯,當(dāng)日見禮時,銘婳小姐還專門和老太太說,給六老爺一家也準(zhǔn)備了禮物呢?!?p> 錦歌聞之,稍稍一怔,隨后嘆道:“我竟沒想到,她小小的年紀(jì)心思如此細(xì)致?!?p> 紅繡很贊同此話:“十小姐說的不差,銘婳小姐自歸家起至今,極得長輩們的歡心。這一年下來,咱們蘇府各房老爺夫人少爺小姐的偏好習(xí)慣,就沒有銘婳小姐不清楚不在意的。上到老太太,下到孫少爺孫小姐,兩府內(nèi)外沒有一人不喜歡她?!?p> 錦歌秀眉皺了一下又展開,快的連紅繡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沉吟一會兒,又問:“說來大哥哥……他們是怎么一回事?”
紅繡嘆道:“大少爺實在是可惜了……”說著,她便將蘇府大房的一段家事講了出來。
這蘇府大老爺蘇懷清的長子蘇錦恪生于光緒二十一年,那時蘇懷清的祖母尚在人世,并隨長孫居于新府邸,這蘇錦恪作為第四代的嫡長子,自小就深受一家老小的寵愛,十幾年如一日的錦衣玉食,一養(yǎng)就養(yǎng)到了十六歲。
到了這個年齡的小少爺,漸漸開始向往外面的世界,那時正好他也剛出了曾祖母的孝,于是便合計著出去留洋,開開眼界。經(jīng)過幾番周旋,蘇錦恪便揚帆遠(yuǎn)行,到法國里昂大學(xué)留學(xué)去了,而這一走就是十來年。
蘇銘婳便是在里昂的一個小鎮(zhèn)出生的,她的母親是蘇錦恪學(xué)校的一個學(xué)妹,出身于蘇家老家的一個富戶。
民國十年的時候,蘇錦恪聽說中國地質(zhì)學(xué)會要在京城成立,便攜妻帶女,準(zhǔn)備歸國。誰料想,飛機(jī)起飛沒有多久,竟遇到氣流墜落到海里……可憐京城蘇府這邊一家老少還都踮腳等著盼著這一家三口回家呢,結(jié)果等到的卻是那一紙噩耗。
蘇錦恪夫婦倆人被尋到時,已然遇難;然而他們唯一的九歲女兒蘇銘婳卻杳無蹤跡。為此,大老爺夫婦悲痛攻心,一時沒支撐住,竟同時病倒,尋人之事,便全靠了府中剛剛二十歲的二少爺錦拓。他和九老爺、十老爺四處奔走,到處尋覓,卻苦無線索,每每有點兒動靜之后,便是大失所望。時間一久,府中之人便漸漸有些灰心。
直到民國十一年年底,有一個游商帶著一個小姑娘找到蘇府,自稱是蘇家大房的孫小姐回來尋親了。
起初,大老爺一家聞聲又驚又喜,喜的是長子唯一的骨血又有消息了,驚的是不知是真是假,怕又是空歡喜一場。好在那個游商為人實誠,上來就遞上大少爺一家三口的照片,大老爺對著辨認(rèn)一番,看著相似。那小姑娘接著口述了他們一家在法國的細(xì)聞,這些倒也能和大老爺大太太所知之事相對上。最后,小姑娘從脖領(lǐng)里拿出一塊兒沁色古玉,那玉是大老爺祖母的陪嫁物,是老人家在蘇錦恪出生當(dāng)日給他帶上的。當(dāng)下,蘇大老爺不再猶疑,歡喜得四處報喜。也就是從那時起,蘇銘婳正式入住蘇府,待拜過祖先后,便成為了大房名正言順的孫小姐。
這蘇銘婳因是大房第三輩兒中唯一的女孩兒,亦是兩府第四輩兒中唯一的姑娘,遂被眾人捧在手心兒中,極得寵愛。又因她身世可憐、自小失怙、還孤身流浪了一段時日,便是府中歲數(shù)相近的兄弟們,也都被長輩囑咐著要謙讓于她,因此,蘇銘婳在蘇府的日子竟比她的好多姑姑都自在許多。
紅繡講完這段事,便嘆道:“銘婳小姐前些日子得了風(fēng)寒,要不早就跑來您這里,和您們親近一番呢!”
蘇錦歌聽完,心里默默嘆氣,這銘婳侄女兒如此得意于長輩跟前兒,尚且小心翼翼,可見寄人籬下、孤苦無依終是短策。
想到這里,她精神一振、暗下決心:她和小諾一定要舒舒心心的生活,對于阻擋她姐弟享受幸福生活的人,她都要讓他們感到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