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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夜未央

4、天子的警告

長樂夜未央 易楚 2677 2009-05-18 17:33:16

    “前有虎后有狼?”

  “危矣?”

  金日磾輕輕重復(fù)霍光的話,有些不解。

  他是匈奴人,雖然深得皇帝的寵信,但是,終究出身異族外國,還是俘虜,很時候,他并不多說,卻不表示他不明白,但是,此時,他卻不是完全明白霍光的話。

  “除了趙婕妤還有誰?”對霍光,金日磾?shù)共粫駥ε匀艘粯?,擺出一副忠厚憨實的姿態(tài),兩人都是天子的親信近臣,宿衛(wèi)十多年下來,彼此既無心為敵,便自有默契,哪里會不了解對方的心思?

  霍光看了金日磾一眼,唇角輕揚,手指在席上輕輕劃過,雖然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但是,金日磾還是辨認出他寫的是個“李”字——

  “昌邑王?”金日磾訝然反問。

  雖然皇子生母中不止一人姓李,但是,唯有昌邑王劉髆的母族顯貴,其母早逝卻圣眷優(yōu)容,其舅李廣利為貳師將軍,權(quán)勢顯赫,有可能覬覷儲位。

  霍光不以為然地搖頭:“昌邑王未必有此意,然……”

  金日磾這時就完全明白了:“他們聯(lián)手了?”

  霍光點頭,憂心如焚:“主上不歸,長安的局面……希望是我多慮了……”

  李廣利的女兒是丞相劉屈氂的兒媳。天子幸甘泉,雖然有詔令太子平?jīng)Q政務(wù),但是,終究不是正統(tǒng)。丞相總領(lǐng)百官,一旦有意未必不能架空太子……

  若是以往,這種局面自可慢慢應(yīng)付,畢竟天子無意易儲,這些小伎倆并不會用,但是,現(xiàn)在,江充奉詔治巫蠱……

  霍光幾乎已經(jīng)能勾勒出鉤弋夫人與李廣利合謀的計劃是何模樣了,但是,身處甘泉的他卻無處著力應(yīng)對——畢竟,對方的目標(biāo)是長安……

  大致弄清楚了原委,金日磾卻不似霍光一樣擔(dān)憂,反而無所謂地坐了回去,倒不是因為事不關(guān)己,只是在他看來,霍光有點關(guān)心則亂了。

  見金日磾神色平淡,反應(yīng)漠然,霍光微微皺眉,按捺下心中的焦慮,很認真地詢問:“君另有想法?”

  金日磾放下剛拿起的書簡,抬眼看向霍光:“主上聰明,經(jīng)歷過的風(fēng)雨遠勝你我,這些陰秘左道,君既已察明,主上豈會不知?”

  霍光不由一愣,隨即撫額,低聲呻吟:“仆自亂了!”

  “關(guān)心則亂!關(guān)己則亂!”金日磾似笑非笑地回了他一句,換來霍光無力的一個白眼,不禁輕笑搖頭:“子孟,大漢的皇太子不能永遠被無懈可擊的保護環(huán)繞的!”

  在曾經(jīng)的匈奴王子眼中,大漢的那位皇太子實在被保護過甚了,他的人生順?biāo)斓谩钊瞬话玻?p>  金日磾忍不住搖頭,為自己的想法失笑——誰讓他的背后是霸天下的衛(wèi)家?更別說,他那位貴為天子的父親樂于滿足嫡子的一切愿望!這樣的皇太子如何可能有不順?biāo)斓娜松?p>  ******

  雖然為自己隱約的不安而自嘲不已,但是,當(dāng)?shù)弥熳訙?zhǔn)允江充奏請入宮查驗巫蠱的上書時,金日磾心中陡然冒出了之前那個隱約的念頭——是否天子也覺得有必要讓長子明白挫折與陰謀的意義呢?

  ——畢竟,幾乎所有人都看出江充意在皇后與太子,而且,連他這樣不問閑事的人都聽說過江充對衛(wèi)氏與太子的怨尤,天子當(dāng)真一無所知嗎?

  金日磾相信,因為這個消息,朝廷內(nèi)外必然有一番不安議論——是否天子終于對過于溫和仁厚、毫不類己的長子產(chǎn)生不滿了呢?

  ——或者……

  金日磾不由一凜。

  ——“吾當(dāng)其勞,以逸遺汝,不亦可乎!”天子玩笑式的話語當(dāng)真只是針對皇太子當(dāng)時對征伐過甚的諫言嗎?

  金日磾悄悄瞥了一眼倚在憑幾上的皇帝,卻只見身著青色襜褕的天子閉著眼睛,面色隱隱發(fā)黃,雙眼下方的青黑色陰影比之前兩日更加厲害……病痛已讓這位素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天子變得如此憔悴不堪了……

  ——因此,天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決定是如何的……出人意料……嗎?

  “日磾……”天子忽然出聲,讓金日磾驟然一驚,神色大變,幸好,天子只是出聲,并沒有睜開眼。

  “主上有何吩咐?”金日磾趨近天子所在的玉床,輕聲詢問。

  立于一旁,為天子念奏書的尚書立刻噤聲,低頭不語。

  “上官桀要抱孫子了?”天子的語氣很隨意,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了親近臣下的家事,而向近臣求證。

  金日磾卻不敢大意,依舊很謹(jǐn)慎地回答:“太仆的確是這樣說的?!?p>  天子漫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讓他退下的意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霍光一定是既興奮也擔(dān)心吧?”

  金日磾無法判斷這個問題到底需不需要他回答,幸好,天子這一次立刻就接著說道:“朕記得曹宗出生那天,朕擔(dān)心阿元,一整天連口水都沒有沾?!?p>  “主上素來疼愛長公主。”金日磾垂下目光,輕聲應(yīng)和天子。

  衛(wèi)皇后所出的長公主劉元是天子最疼愛的女兒,只是,深得帝心的她卻沒有繼承天子的長壽。元封六年的歲首十月,三十三歲的長公主在長安的長公主第病逝,從甘泉趕回長安的天子甚至沒能見到愛女的最后一面。(注)

  “天下父母皆是如此……”天子唇角微揚,緩緩睜開眼,看了金日磾一眼,隨即又閉上眼睛,輕輕地道:“當(dāng)日,君也不欲讓朕納君之女入宮?!?p>  金日磾剛想解釋,卻聽天子話鋒一轉(zhuǎn),道:“所以,素來謹(jǐn)小慎微的霍光,也向光祿勛請托,為長婿告假……”

  看似感慨的話卻讓金日磾覺得其中暗藏機鋒,一時間,他只能謹(jǐn)慎地沉默,暗暗思忖。

  “日磾!”天子忽然睜開眼,目光犀利,令金日磾心中一陣顫栗。

  天子微微動了動枯瘦的手指,示意昔日的匈奴王子更靠近一些。

  金日磾俯下身,側(cè)耳湊近天子的又唇。

  “告訴霍光,據(jù)兒還不是天子!他是朕的侍中、奉車都尉!”天子的聲音很輕,顯然是特意為之,不欲讓別人聽到。

  金日磾凜然,挺直腰身,并沒有出聲回答。

  天子也不在意,只是又動了動手指,金日磾了然地走到尚書面前,示意他繼續(xù)念奏書。

  一份奏書念完的空隙,天子淡淡地出聲:“趙婕妤昨日說,江充畢竟是外臣,在宮中行事多有不便,朕覺得其所言甚是……日磾,君以為朕派誰回去協(xié)助江充為好呢?”

  這個問題并不難回答,但是,在剛剛得知天子對霍光的警告后,金日磾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臣……以為,在宮中行動,郎官、期門至關(guān)重要……”最終他給了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答案。

  天子無聲地微笑,抬手示意殿內(nèi)的侍御史草詔:“詔:使光祿勛按道侯說、御史贛、黃門文歸長安助水衡都尉充典治巫蠱事!”

  注:衛(wèi)長公主的名與死亡時間均系杜撰,史書無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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