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聽聞仲夏此言都嚴肅地點點頭,連晚秋都是一副認真地樣子,絲毫沒有因為談及自己的婚事而露出什么害羞的樣子。
實在是自從兩年前仲夏做出了一系列的判斷決策之后,家人對仲夏的話都有一種盲目的信服。
兩年多以前,于致遠詔令天下封原賢妃張氏為后,一時間朝廷局勢波濤洶涌,晦暗不明,京郊受到波及也頗大。
仲夏一家住在白鹿鎮(zhèn),白鹿鎮(zhèn)正是因為地處全國聞名的白鹿書院而命名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古之亦然。何況白鹿書院中的書生都是朝廷中的未來砥柱,爭斗更是不能避免。
當然這些事普通的小老百姓是不可能聽聞的,但是在權力核心處長大的仲夏則不然,要知道,于致遠沒有當上皇帝的時候,很多時候都依仗了仲夏的祖父給他分析局勢出謀劃策,而仲夏又是祖父一手教養(yǎng)長大的,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很多。
從封后這一個事情,聯(lián)系到京城物價有輕微地上漲,仲夏就看出了一些不同尋常。
外戚干政是自古以來皇帝最為厭惡的事情之一,仲夏不認為單憑對于一個女人的喜愛于致遠就會立后,要知道,皇后嫡子是最容易聚集朝中勢力的,若沒有什么政治目的,于致遠怎么可能會容忍?
怕是,仲夏猜測,張皇后一生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吧?還有已經(jīng)成為外戚的太后的娘家孟氏,宮中德妃也應該不能生下皇子的,于致遠作為一個帝王,是不能允許任何一個家族做大的。
正是因為如此,在知道于致遠要封后的時候仲夏就警惕起來了,當看到京城物價有所上漲的時候,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京中有識的豪門世家感到不對必然約束家人減少外出,這么一來囤積貨物成為必然。根據(jù)供需關系,糧食等物品的價格必定有所上升但不會很明顯,因為看的出來局勢的人畢竟還是少數(shù),但只要稍有波動就可以有8成的把握了。
因此只憑很不起眼的變化,仲夏就猜測到了未來局勢可能變得詭譎難測,而京中權貴必然首當其沖。
是時恰逢白鹿書院一年一度的招生,原本14歲的柳初春想要去考,被仲夏死命阻止了。
說到這個,當時家人都很不解,并不想要理會仲夏的話語,但是因為初春被仲夏拖住,錯過了白鹿書院的考試,家人無奈也沒什么好辦法,只好一心先讓初春考上秀才,再謀后算。
但是仲夏直覺于致遠一定會有一番大動作,硬是不讓初春去考,并且單獨拉出初春將京中局勢和自己的猜測隱瞞了部分告訴了他,只是說很多世家和高官一改之前的作風,白鹿書院內的氣氛也變得十分緊張,猜測朝廷會有大動作,擔心他此次考試會出事,讓他下一屆再考。
原本初春和家人都不相信仲夏,無奈仲夏要死要活,加上初春當時學的也不是很好,家里無奈只好同意了。
后來柳榮華和初春無比慶幸當時聽了仲夏的話,原因有三:
一是當年朝廷確實來了一趟大換血,連普通百姓都知道很多高官權貴被奪冠奪爵流放。
二是白鹿書院中很多學子攀附各個派系,很多人被牽累。
三是當年京郊院試被舉報有官員受賄學子舞弊,當時參考的學子大多被剝奪了考試資格,要輪空一屆才能再考,部分學子甚至被判永不錄用。
三件事情一發(fā)生,柳榮華一家看仲夏的眼神明顯不一樣了,之后在家中仲夏獲得了明顯很高的話語權,家人發(fā)現(xiàn)按照她的話行動,明顯是趨利避害的。柳初春更是感嘆可惜仲夏不是男兒身,否則定能光宗耀祖,官運亨通。
當時聽到柳初春的感慨,仲夏心里笑道那算什么,當年于致遠也是感嘆自己不是男兒身,否則定能出將入相,裂土封侯。但是當時想到于致遠,仲夏心里又一下子黯淡起來,怕就是因為自己太厲害,他才容不下自己吧?
后來仲夏一直在想,家人讓自己代替晚秋進宮,是不是看出自己的本事比晚秋那個馬虎粗心的丫頭更能在深宮中存活下去,畢竟以晚秋的炮仗一樣一點就著的性格,要是運氣不好分到伺候脾氣不好的主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原本的柳仲夏和家人關系算是不錯,但遠遠不算受寵,是否是因為有了兩世的記憶,所以無法完全接納這一世的父母,或者是因為太過懂事了?常人都知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父母總是比較容易忽略懂事的孩子而更加偏疼讓他們操心的孩子,所以無論是之前那個穿越的柳仲夏還是如今這個重生的柳仲夏,都不夠受寵的原因吧?
況且晚秋并不精于女紅廚藝種花弄草中任何一項,更不說是識字了,無論是掃灑之類的還是樂姬舞姬都不會是什么好出路,著實是比自己讓人擔心。
其實當初就算家人沒決定入宮人選,仲夏也許也會代替晚秋入宮,畢竟當年柳榮華和鐘氏都為家中生計奔波,柳初春又要上學堂讀書,晚秋相當于是仲夏看著長大的,從小和仲夏感情最好,仲夏也很是舍不得晚秋入宮,但只要一想到于致遠,仲夏對這個皇宮是萬分厭惡,根本不想要接近,如此這般怪到家人身上,也不知算不算是遷怒了。
至于入宮第一天家人關系尷尬的表現(xiàn),也都是仲夏的設計,希望自己入宮之后他們不要太過牽掛自己,但是血濃于水,朝夕相處的感情不是幾天的冷戰(zhàn)就能磨滅的,今天看到家人那一霎那仲夏就明白無論自己如何,他們都會一樣牽掛自己,所以自己也不用故作冷漠來傷他們的心了。
當初柳榮華家避過了所有麻煩又小賺了一筆,就引起了鄰里的側目,家人也很懷疑,一個足不出戶的女孩為什么有這樣的本事。仲夏謊稱自己在事情發(fā)生之前有強烈的不好的預感,家人對于仲夏的詭異直覺抱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敬畏的態(tài)度,自然是言聽計從,無所不依。
唯一有所懷疑的是一直都很聰明的柳初春,但是沒有什么證據(jù),再說除了這個解釋以外,是沒有理由能夠解釋為什么仲夏會有這般見識,能夠對柳初春自己都看不清的局勢洞若觀火,所以柳初春也就勉強接受了。
仲夏并沒有想過要幫助家人發(fā)家致富什么的,這年頭,沒有足夠的實力,有錢反而是禍事,所以縱然仲夏有這個能力,家里還只是溫飽水平。這也和仲夏重生有關,這一世,仲夏只希望能夠家人團圓,小富即安,所以當時打算讓柳初春考上舉人之后再經(jīng)營一些鋪子作坊什么的,自己再嫁個家境小康的老師人過一輩子,平安喜樂,余生靜好就心滿意足了。只是沒想到,一紙詔令入宮服役,就讓自己打打算落空了大半。
只說仲夏交代了自己認為很重要的事情,還剩大約小半柱香的時間,便和家人說了一些自己的處境和不太重要的事。
“我現(xiàn)在在宮中的司花坊,專門負責種植宮中御花園里的花草,活計還算輕省,也沒什么會得罪貴人的機會,你們放寬心就是?!苯淮藘删渥约旱奶幘常傧挠洲D到叮囑家人的話題之上,“爹爹的茶館如果有人來盤,只要價格不太過分,租出去就是?!绷鴺s華的茶館里去的白鹿書院的清貧書生多,有些貴人就喜歡開家茶館刺探消息,堅持不租出去,是會得罪了別人的。又轉頭對柳初春說:“哥哥在院中選好派系就站定了,不要搖擺不定,關鍵是忠于圣上?!庇谥逻h春秋正盛,最忌諱的就是朝臣拉幫結派,然而拉幫結派這種事情每朝每代都會發(fā)生,皇帝能做的無非是平衡各方勢力罷了。這時候,態(tài)度就很重要,不能在派別中搖擺不定,上位者最厭惡的不是敵對派別的人,而是那些墻頭草。同時,最重要的是表現(xiàn)出對于皇帝的忠心,一個忠心于自己的人,皇帝是不會隨便拿他開刀的。
仲夏一段話悄聲緩緩地說完,時間也快要到了,五人之間也是一時靜默無語,晚秋更是小孩子心性,拉著仲夏的袖子不放手,嘟著嘴一副舍不得的樣子。
侍衛(wèi)來催仲夏時間到了,柳榮華才咳嗽兩聲對著仲夏說:“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家里?!?p> 說完和和柳初春鐘氏一起沉默的望著仲夏轉過身去,晚秋在邊上不停地喊著姐姐,仲夏朝前走了幾步,回頭看著家人一直目送著自己,深深地望了一眼,終是轉過頭去大步向宮里走去,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便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