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論戰(zhàn)之后,大部分的世家豪門都回到了各自地方,但是徐州糜家的糜竺卻留下來盤桓了起來,對于糜竺的動向,身為青州牧的程昱自然清楚得很,這個糜竺和徐州的陳登都是曹操曾經(jīng)囑咐他要好生關(guān)注的人,陳登還好說,名門之后,名聲顯于鄉(xiāng)里,而這個糜竺雖是出于世家,但其祖上皆是商人,雖然家財巨億,不過仍然算不上名門。只是既然曹操吩咐他注意此人,他也不好敷衍,所以糜竺在城中的一舉一動都被他派的人盯得清清楚楚,沒有絲毫遺漏,而有關(guān)糜竺的消息他也會很及時的傳給留在青州的墨名。
“公子,咱們干嗎不回去,這青州也沒什么好玩的?!泵芋玫臅瘜τ谧约夜恿粼谇嘀萦X得很是奇怪。“小易兒,公子做事要你來教嗎,你要在多嘴,小心我回去叫張管家撕了你的嘴巴。”糜竺的隨行護衛(wèi)瞪了那書童一眼。
“算了,他不過隨口問問而已?!泵芋冒櫫税櫭嫉?,他在這青州已經(jīng)轉(zhuǎn)了多時了,可是卻仍未找到那些青州百姓所說的印刷書卷之所,青州在短短數(shù)月的時間里,就向中原賣出了近五十萬冊書籍,這個數(shù)字實在是很讓他驚訝,在他估算來看光這些書籍就起碼給青州帶來了幾千萬錢的收入,這絕不是個小數(shù)目,商人世家出身的他自然嗅到了其中的利益所在,所以他才留在青州,想要找出青州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印制如此之多書籍的秘密,想從中牟利。只是那么多天下來,他仍舊一無所獲。
“這位公子,我家大人想請您去府上一聚?!本驮诿芋眯纳ヒ庵畷r,有人攔住了他。見來人衣著得體,說話也頗為得禮,糜竺笑道,“我在這臨淄城內(nèi)并無熟人,你家大人卻是哪位?。俊薄肮尤チ吮阒??!薄昂?。”“公子!”那護衛(wèi)想阻止,卻被糜竺伸手攔住了,“無妨,便走上一趟也不打緊?!薄澳菐孜徽堧S在下來吧?!蹦侨嗽谇邦^引路道。
不多時,幾人便到了城中一處府邸前,地方頗為幽隱,糜竺的護衛(wèi)更加擔心,當下往前靠了靠,擋住了糜竺半個身子。“糜公子別來無恙,老夫有禮了。”就在糜竺打量時,墨名跨著步子從大門內(nèi)走了出來道?!澳!泵芋皿@訝了,那日辯會之上,他見過墨名,知道這老人頗受鄭玄和青州刺使程昱的敬重,當是一重要人物。
略微一楞,糜竺立刻上前笑道,“原來是墨公,小子失敬了?!薄肮臃奖愕脑?,便到府中一聚如何?!蹦话炎プ×嗣芋?。“墨公有命,小子豈敢不從。”糜竺作勢道,他心底里念頭千轉(zhuǎn),知道墨名找他必然有事,只是這事情是什么,他到一時間也不甚清楚。墨名拉著糜竺進了門,心中對這富家公子印象極佳,處變不驚,談吐得體,更難得的是年紀輕輕就如此圓滑,顯然是經(jīng)過風雨,見過世面之人,不愧是主公看重得人才。
進入府邸之后,糜竺卻是變了顏色,只見大院里都是往來忙碌之人,而院子里那堆著的正是小山一般的書籍,他多時遍尋無門的制書之所,竟然就是在這里,那面前這老人找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糜竺的心里不停地揣測了起來。見糜竺面色驟變,墨名卻是心中暗笑,任你在圓滑,終究還是太年輕,看來主公說得不錯,只要是利之所在,商人總是無法處之泰然的。
懷著滿腹心思的糜竺跟著墨名進了內(nèi)府,目光卻是被堂中幾樣器具給吸引住了,那些不是別的什么,正是曹操命人作的桌椅,漢時皆以跪坐,后世的桌椅此時還未出現(xiàn),放在此處,落在糜竺眼里卻是成了稀罕之物。
“公子,坐下試試如何,看看舒不舒服。”墨名拉開了椅子道?!岸嘀x墨公。”糜竺依言坐下,只覺得比以往的跪坐舒適了很多,坐在那太師椅上,竟是擺弄了起來,現(xiàn)在他心里想的便是將這些桌椅賣給那些富貴人家,能得多少之利。墨名也不打擾他,只是靜靜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糜竺方才回過神來,“剛才小子第一次見著如此精巧之物,失禮之處,還請墨公見涼?!薄肮臃讲胖e,不過是人之本性,老夫怎會怪罪。”“不知墨公找小子來有何指教?!泵芋貌淮蛩阍倏吞紫氯ィ苯娱_門見山地道。“只是聽聞公子日前在尋找一物,老夫思量了一下,覺得公子想要尋找之物與老夫府上一物很是相象,所以才請公子過來,想賣個好價錢呢!”墨名打著哈哈道,“公子要不要先隨老夫去看看東西?”
“不必了,既然墨公說是,那就一定是了。”糜竺并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淡淡道,現(xiàn)在他已恢復了一個商人的本色,談生意的時候,決不拖泥帶水,“墨公,請說個價錢,只要小子能接受,小子一定如數(shù)照付?!蹦麤]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糜竺。片刻之后,墨名仍舊氣定神閑,糜竺卻是有些急噪了。
“墨公,一億錢如何?”終于耐不住的糜竺開口了?!肮佑X得此物如此不值錢嗎?”墨名搖了搖頭道。“三億錢。”糜竺咬了咬牙道,這已經(jīng)是他所能開出的底線條件了,再多,他糜家還有其他產(chǎn)業(yè)也需要錢財周轉(zhuǎn)。
“公子,這東西要賣于公子,并不難,只要公子答應我家主公的一個條件即可?!蹦α似饋怼!爸鞴慵抑鞴呛稳??”糜竺心頭一震,起來道。“公子莫不是在開玩笑,難道連這北地的主人是誰都不知道了嗎?”“你是曹公的人,那北庭刺使?”“正是老夫?!甭牭侥f話,糜竺卻是想起一人,他一直還以為眼前的墨名與北庭的墨名是兩人,哪想到墨名不在北庭府鎮(zhèn)守,竟是留在了青州。
“曹公想要我糜家什么?”糜竺又坐了下來,當今天下,有實力者在他眼中不過曹操與袁紹而已,現(xiàn)在擺明是曹操盯上了他們糜家,只是他卻想不通,他們糜家雖然家財萬貫,但是并不為世人所重,士農(nóng)工商,他們商人一向是最末一等,如今曹操這一方雄霸竟是找上了門,不知道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不知道公子對這天下的大勢如何看,是否覺得漢家還能復起嗎?”墨名沒有回答,只是問道?!皾h室失德,當為有能者代之?!泵芋脹]有考慮,回答道,如今天下,像他這般想的人怕是占了多數(shù),只有少部分人還在做著漢室中興的白日夢?!澳枪佑X得這有能者會是誰呢?”“唯曹公與袁公耳!”略微思索了一下,糜竺答道。“不知公子家族屬意哪位,是我家主公還是袁公呢?”墨名的嘴角笑了起來。“我糜家商人出身,對這些并不懂,只要能安穩(wěn)地討口飯吃便不錯了。”糜竺回避了這個問題。
“既然糜公子如此說了,老夫也不便多問。”墨名看向了糜竺,“我家主公的條件很簡單,只是希望貴家能與我們一起行商,將我北地的物件賣到中原與江南去,不知如此,公子能否做主?”“曹公要與我糜家一起做生意?”糜竺簡直都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堂堂一方霸主,竟然要去逐利,這不是玩笑話吧?“既然公子不信,那么便當老夫沒說過吧?!薄澳腔钭钟∷ⅲ壹抑鞴囊馑际且粌|錢賣給公子,不過公子日后所得,我們要抽去三成。”墨命說起了另外一樁,他現(xiàn)在就是要讓糜竺心亂如麻,無暇思慮全局,逼他做出選擇。
不知過了多久,糜竺方才抬起頭來,“不知曹公想與我糜家做多大的生意?!薄肮佑袥Q定了?!蹦首鲶@訝道,然后才說了起來,“我們北庭的新鮮玩意兒很多,像公子現(xiàn)在所坐的椅子便是一樣,而我北庭工匠的手藝很是不錯,還有其他很多,老夫無法一一道盡,只是不知公子有無興趣否。”“小子斗膽問一句,曹公為何找上我糜家,而不是別人。”“我家主公曾言商人大多逐利而無義,而公子家不同,貴家三代為商,信義卓著,是商人中的楷模,這合作要么不找人,如果要找的話,也只有貴家才是我們的考慮。”“曹公真地如此說。”糜竺雖然面上沒什么,但是心里對墨名的這番話還是很受用的。
“不知曹公對我們的要求是什么?”瞬息間,糜竺已是有了決定,“可否讓小子知道,回去也好稟報家中長輩,好做個決斷。”“很簡單,四成利?!薄皼]有其他的嗎?”糜竺心中盤算了一下問道?!皼]有,就這些?!蹦c了點頭?!鞍茨裕峙虏芄纳夂艽?,不知這通運之法,如何解決?”其實糜竺已是認可了墨名講的條件,只是如今曹操與袁紹對立,而徐州現(xiàn)在名義上歸屬朝廷,想要運輸大宗貨物,殊為不易啊!“這個簡單,陶刺使為人,想必公子也清楚得很,這路上雖不好走,但是咱們可以走海路,從青州起可以直接到徐州,比之陸路要方便許多,只是這造船所需費用要公子先花費一點了?!?p> “而且我家主公說過,只要貴家肯同意,日后我北庭大軍入徐州,仍舊保貴家富貴,日后朝中也為貴家留一爵位。”見糜竺不語,墨命又下了一劑猛藥,商人為世人所輕賤,縱然家財巨萬,但還是是被那些士人所看不起的,這爵位對他們而言的誘惑絕不是那么簡單就能擺脫的?!昂?,我便回去與家中長輩商量一下,一定盡快給曹公一個答復。”過了半晌,糜竺方才抬起頭道?!昂茫俏冶愕裙拥南⒘??!蹦玖似饋硭涂?,他知道這糜竺恐怕是沒心思再與他說下去了,今天他說的已經(jīng)足夠讓糜家好好的考慮一下了。“那小子就先告辭了。”糜竺施了一禮,已是大步走了出去,他現(xiàn)在想做的就是盡快回徐州,然后和老父及家中長輩相商,其實在他心中,他是極其屬意曹操的,雖然中原那些世家將曹操說得有多么殘暴,但是就他在青州所見,青州的大戶都未受什么侵擾,反倒是不少名聲不錯的做起了地方大員,渾然不似朝廷說的曹操每到一地,必定屠戮大戶,逼迫士人,心底里,糜竺已是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說服家中長輩,同意這樁買賣,不過在抵定一切之前,他還要找一個人詢問一下。因為這可不是普通的買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