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馬蹄聲踢踏，一陣喧吵，顯得馬車?yán)镌桨l(fā)安靜，馬車的搖晃很輕，素月迷糊著快睡著了，康熙擱下書嘆氣的聲音喚回了素月的理智。
素月迷蒙著眼睛，看著康熙，恍然發(fā)現(xiàn)康熙開始漸漸的改變了，變得越發(fā)深沉，以前的霸氣，狂肆，如今全然內(nèi)斂了。眉目間的狂傲變成了疲憊，眼角竟然有了皺紋。素月有些恍惚，這些改變?nèi)舨皇墙袢胀蝗话l(fā)現(xiàn)，素月都快忘記了，康熙已經(jīng)快五十了，時間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已經(jīng)流逝了。
素月手撫上了康熙的眼角，這些年，她陪伴著這位君王，可直到如今才真的明白，他其實也是人，會老，會累，會疲憊，以前的素月，總是把他當(dāng)成康熙，字里書頁間，記載的那個千古明君。如今才真的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她孩子的阿瑪，會老，會死，會牽扯她的情緒。
“怎么了”康熙看著凝視自己發(fā)呆，眼眶已經(jīng)微紅的素月，手輕柔的覆上眼角的纖手。
“我一直忘記了，時間于你.......”素月鼻頭酸澀，低頭不敢再看康熙，忍著眼眶的溫?zé)?。她終究錯了，原來她一直不曾融入他們，他們于她一直是過客，若不是此刻看見康熙眼角的皺紋，她會一生如此，永遠(yuǎn)不會醒悟。
“朕老了，對嗎”康熙閉上眼睛，無限苦澀。
素月猛的搖頭，歷史上記錄的康熙的一生，快速的閃過素月的腦海，如今已經(jīng)康熙三十九年了，時間變得好珍貴。
“萬歲爺不會老，永遠(yuǎn)不會，對嗎”素月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穩(wěn)住動蕩的心緒。想著康熙會離開，會再也看不見，素月一陣心驚。這些年素月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康熙對她好，一次次試探康熙的底線，一次次的安心，直到現(xiàn)在全然的相信，這條路走得艱辛卻也安心，并沒有想過改變，而如今，她開始正視了。
“朕.....不會老”天子終究不是神，生死是人的開始終結(jié)，誰也不能逃，可是此刻看著那雙眼睛，他說不出這樣的話。
素月贊同的點頭，自欺的選擇相信這句話，如此，才能安心。
“你這些日子可是有心事，朕看你近日老愛發(fā)呆”康熙背靠著，微微挪動身子，擁著素月。
素月顯然沒想到康熙竟然如此敏銳，呆愣了一會，想說卻不知道怎么說，悶了一會，也不答話。
“你若是不想說，朕不勉強(qiáng)你，可朕不喜歡什么，你心里明白，別犯了朕的忌諱”康熙說完，閉上眼睛。
素月心里一冷，她當(dāng)然不敢犯，可是有些事情，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多說無益。
因為這段插曲，兩人心中各有所思，緊緊相依的身體，溫暖了彼此，卻也無限惆悵。
永定河的工程進(jìn)度讓康熙頗為滿意，大加贊賞胤禛，素月隨侍在康熙身邊，看著康熙贊賞胤禛，心底發(fā)笑，胤禛也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接受康熙贊揚，面無表情，唯有看著素月的時候，眼神才有一絲波動。
當(dāng)夜，康熙召見永定河的各位臣工，商議永定河方案，并親自制定修永定河方略，等商談結(jié)束，已經(jīng)近三更了。
康熙正看著地圖，李德全掌燈跟隨著康熙的目光，素月端著銀耳羹進(jìn)來說“萬歲爺，三更了，萬歲爺進(jìn)些東西吧”
“擱著，你先來看看這個”康熙招手叫來素月，指著圖上永定河說“永定河的竣工將會改變永定河在夏季多暴雨、洪水，冬春旱地的情況，對于百姓來說，實在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
素月?lián)屵^李德全手里的燈，將其擱在一旁，少了燈光，使得地圖有些模糊，康熙微怒，卻壓制了下來，看著一旁的銀耳羹，微微嘆氣“朕并不想用”
素月卷起地圖，將其擱在畫缸里，抬頭跟康熙解釋“萬歲爺近來總是晚睡，容易上火，銀耳羹滋補(bǔ)，萬歲爺勉強(qiáng)用些吧”
康熙看著空置的桌面，眉頭緊皺，永定河是他心中的大事，他不想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此事必須萬全，若然有紕漏，他原本想修永定河，造福百姓的心愿便成了害之，如何能讓他安心。只是此刻，案頭已無圖紙，唯有熱氣盈盈的銀耳羹。
素月隨康熙多年，自然知道康熙的心思，何況如今的康熙比起以前更注重青史名聲，手下的事也越發(fā)的謹(jǐn)慎。永定河多年來變幻無常，使得多少人遭受其無常的苦楚，如今康熙重視的程度，素月明白，只是自從那日之后，素月開始關(guān)注康熙身子，只盼能讓康熙有生之年，過得安康，故而有此一舉，雖不適宜，但卻是素月唯一能做的。
“你變了”康熙看著素月，若有所思，以前的素月雖然也會送上湯水為夜深忙碌的自己，可從來不曾強(qiáng)迫，有時他不用，素月也不會說什么。批閱折子到雞鳴，素月見之，也不過是對他多幾分敬佩或是嘆息，絕不會有現(xiàn)在的樣子。
素月有些尷尬，也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面對此事的處理方式，可今時不同往日，素月自問，她辦不到以前的灑脫和不上心“萬歲爺覺得變，是好是壞”
康熙倒是沒想到素月會反問，低頭沉思，手無意識的攪著湯羹“好，也不好”
素月本想問這話何解，門外傳來李德全的聲音“萬歲爺，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巡視永定河呢”
兩人談話不知時辰，此時被李德全提醒，才發(fā)現(xiàn)三更已過很久，銀耳羹已經(jīng)涼了。
“萬歲爺，就寢吧”素月上前收了湯羹，李德全帶著人進(jìn)來侍候康熙就寢，室內(nèi)只有放低聲音的腳步，素月轉(zhuǎn)身離去。
明月已西斜了，天地間披著銀白色朦朧的月光，素月看著碗中的晶瑩銀耳，有些走神。
侍衛(wèi)正在巡邏，看著素月忙著應(yīng)禮。如今素月已經(jīng)是乾清宮一等掌事宮女，兼待詔宮女，算是宮女的盡頭了，品階正四品，比起這些護(hù)衛(wèi)，身份自然尊貴，何況素月侍候御前，身份更是不言而喻。素月自來對自己的身份沒什么自知之名，看著別人行禮收斂了飄忽的心思，忙著還禮。倒是侍衛(wèi)有些微楞，卻還是沒敢言語，繼續(xù)巡邏。
膳房較遠(yuǎn)，膳房的人對于素月來此已然見慣，行禮后就各自忙碌，素月一路都有心事，擱下碗就離開，方向有些盲目。
“你在躲本宮”湖渠的假山后傳來一男子聲音，語氣頗有怒氣，聲音卻很輕，素月微微皺眉，覺得熟悉。
“奴才不敢”小利子的聲音傳來，讓素月大驚，忙著找了地方掩藏住自己的身影。這些日子專注康熙，素月似乎都忘記了要與小利子談?wù)劦氖虑?。如此突兀的在大半夜，聽見小利子和別人談話，倒讓素月有幾分局促。
“你最好不敢，否則...”男子的語氣帶著強(qiáng)烈的威脅，聲音壓低。
素月看著假山后傳來的腳步，忙著后退，看著那明黃色的靴子，心里咯噔一下，總算是想起那聲音是誰了，能穿明黃服飾，口口聲聲本宮的，只有太子。太子似乎很生氣，離去的步子很大，讓衣袂飄飛，那個素色的錦囊隨著太子的步子晃動，素月目光一直追隨著那香囊，突然想起在哪見過，素月差點驚呼出聲，忙著用手掩住口鼻，靠著假山蹲下。
直到確定太子和小利子都離開后，素月才松手讓自己呼吸，臉已經(jīng)被憋紅，早已忘記呼吸，差點悶死自己。
小利子和太子見面，那話語的熟絡(luò)讓素月心里有些驚訝，但還是不及那個素色香囊所帶來的震撼。太子這些年動作頻繁，即便不是出自他本意，也略微有些過了。前些日子萬歲爺賜太子著明黃服飾，不過早間的旨意，下午太子已然在自己宮中穿了起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要知道，即使太子著明黃服飾，也應(yīng)該是康熙下旨后，命內(nèi)務(wù)府制作，這中間速度再快，也要幾日，可太子下午便穿上了，明顯是早就做好的，私自制衣，迫不及待，加上康熙親征葛爾丹時流言和密折說太子私自試穿龍袍，制黃袍這些。無端的又被挑了起來，配合著太子的舉動，竟然有幾分真有其事之感。
而如今太子深夜秘見小利子，還有送那香囊的人，都是康熙身邊或親或有聯(lián)系之人，太子是要做什么呢？在萬歲爺身邊安插親信，透露萬歲爺?shù)氖?，這些都是康熙最厭惡的，即便是太子，也不會有好果子吃，現(xiàn)在的康熙還是很疼愛太子，多少密折彈劾太子都被康熙壓下，即便是太子在宮中無度，康熙也是暗中處置了太子身邊的人，故而小利子他們之事被知曉，太子不一定有大事，但是小利子他們必死無疑。這宮中的事康熙沒有不知道的，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素月是被冷拉回了神志，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假山這蹲著思考，腿有些麻，素月扶著嶙峋的假山站著，好一會才恢復(fù)知覺，返回房中。
素月一夜未眠，腦里全是此事，想著到底是太子強(qiáng)迫小利子，還是其它什么。還有那個錦囊，那鴛鴦戲水圖本就是給心悅之人，太子隨身佩戴，是不是說明他們相悅。還有太子的下場，他們的出路，煩擾了素月一整晚。該怎么處理此事，千頭萬緒，讓素月坐立難安，直到晨昏破曉，素月依然不知道該怎么才能妥善處理，這件事牽扯的是自己身邊的人，讓她無法冷靜，她經(jīng)受不起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