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討價還價
進了將軍府的第三天,從早上起都快到中午了,我居然一直沒看到平日總像個尾巴似的盯著我的吳小后媽。可憐我呀,拄了根拐杖一瘸一拐的,人又走不快。整個小院三圈轉(zhuǎn)下來,累得我滿頭是汗,居然哪里都沒她的人影。奇了怪了,這丫頭能跑哪兒去呢,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的?
“寶,寶!”豬頭推門進來,第一句話也是,“你看見小婷沒?”
“我也正找她呢!”
豬頭耷拉著腦袋,一臉的不高興,我細(xì)細(xì)地打量他,不對呀,他身上的衣服不對了!“豬啊,你穿的好像是校尉的服飾也,你不會是想升官想瘋了吧,偷人家校尉的衣服穿?”
“什么呀!”豬頭瞪我,一挺胸,“我真的升職了,現(xiàn)在是禁衛(wèi)軍都統(tǒng)準(zhǔn)校尉!”
“啊!”這多好的事啊,怎么一臉的不高興呢?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嫌官小了?”
“不?。 必i頭跺腳,“寶,你不知道呢,今天皇上早朝對抗擊匈奴的三軍論功行賞了!人人都有賞呢,大將軍被封了虎騎大將軍了!我也因為殺蕭涵立了大功,就連那七星覌里的老道一眾都被封了四平關(guān)的土地爺,給重修道觀呢!”
唉,我知道呢,肯定是沒有我呀!翻白眼:“這不是好事嗎?”
“都有賞了,唯獨那吳寒云吳大人,圣旨下來,說什么吳大人臨敵獻城,罪本不赦。念在其因七星樓敲鐘放火示警中箭身亡,功過兩抵。將其革除官職,貶為庶人!其后人永世不用!”
啊,這七歲的皇帝果然是個小心眼那!聽到了這里,我冷汗都下來了。還好當(dāng)初聽了伍老頭一言,不要這勞什子功勞了,要不然,今天恐怕真的會被殺頭也說不準(zhǔn)呢!只是吳寒云真的好冤枉啊,他真的是沒想錯的,若是那兇殘的蕭涵帶著兵殺進四平關(guān),得死多少無辜的百姓啊;況且,那一晚若是沒有他,和他潛伏下來的兩千士卒,王大將軍怎么就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匾灰归g奪回四平關(guān)??!
現(xiàn)在我也不平了:“吳寒云死的好冤枉??!”
身邊豬頭握拳:“不行,我得去找大將軍,讓他再想辦法,去求求皇上!吳大人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太不公平了!”說完了,一扭頭,跑了。
唉,是啊,可不是嘛!可憐他死的那么慘,身后別說功勞了,連個官銜都沒保住,還連累了自己的女兒!哎喲,吳小婷恐怕已經(jīng)知道了吧,我說呢怎么一早上都沒人,不好了,她會不會想不開啊!
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就往小院門出去,怎么也得先找到小婷再說??!這不,剛剛進了竹林,都還沒拐彎呢,就聽見了,有人在低低地哭。我看不清人,但能聽出來是個女子。
“小婷,小婷,是你嗎?”沒想到還走急了,腳下一拌,就栽了下去,“哎喲!痛死我了!”
有雙手把我給扶起來,吳小后媽的眼睛都哭腫了,還沒忘記瞪我呢:“誰讓你出來了,知道自己腿腳不靈活嗎?跌死你!”
“那你呢?瞧你,多沒出息,哭哭啼啼的,眼睛都成泡泡了!”
“要你管!”
“就要我管!你老爹說的,還讓我以后給你找個好婆家呢!”
吳小婷一聽就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了:“他——他——還說什么沒有?”
我想了想,除了吳寒云那廝不停地啐我,能記起的別的話還真不多。偷偷瞄了她一眼,唉,這孩子還眼巴巴地盯著我呢:“他說呀,要你好好地照顧于我,以后無論做什么都聽我的,我說向東不能向西,我說吃飯,不能上茅房!”
“呸!”小婷還真的頗有先父風(fēng)范,“我父親才不會那么說?!?p> “是真的!”我舉起手對天發(fā)誓,“他臨死前,不停地吐血呀,吐一口,說一口,句句是實!我若是騙你,就再被箭——”
沒想到,不發(fā)誓還好,一發(fā)誓,那小婷又哭了,還抽抽搭搭起來。我拉了她半天,居然還不停了。這一下,我可真急了:“哭什么嘛!不就是你以后就當(dāng)不成官家小姐了嘛,當(dāng)不成又怎么了,我不也是普通老百姓,也不一樣活的好好的!你安心跟著我便是,等我傷養(yǎng)好了,我們一起去找老媽和張木匠,你信不信,我們定能過得比那些個達官貴人都自在快活!”
“咳咳——”邊上有人咳嗽,我們倆個同時抬頭。
“將軍!伍軍師!”一邊的小婷一躬身萬福下去,我握著拐杖,剛想行禮,被伍老頭抓住。頭一句話,竟先是責(zé)備我:“好了,好了,金寶啊,你不該在竹園外的,怎么跑出來了?”
“我——”我指指小后媽,“還不是她!我怕她想不開,去跳崖!”
“誰要跳崖了!”
“咦?不是有一句話嘛,叫夕陽西下,斷腸人在跳崖!”
一邊王子楚老大瞪了我一下:“寶,你給我閉嘴!”
我一縮,立刻就決定了,好吧,給他面子!
沒人說話了,王子楚才靜靜地開了口:“小婷,皇上圣諭難違,替吳大人正名一事怕得從長計議。但吳大人功勛不隕,救城之恩,王某深感五內(nèi),感激涕零,大恩不報,日夜難安!吳大人遺孤,王某怎能坐視不管。當(dāng)下與伍軍師商議,伍軍師膝下無兒,正與你同音而姓,又見你聰明伶俐,早想將你收做螟蛉,同住于我府中,來日方長也好彼此有個照應(yīng)。不知你可愿意否?”
一邊伍老頭也幫腔:“就是委屈了小姐了,做我這孤老頭的義女!”
那伍老頭官居四品,根本就不比吳寒云的官當(dāng)?shù)男“?,吳小婷可乖巧了,?dāng)下噗通就跪下了,“義父在上,請受小女一拜!”
平白得個漂亮的女兒,可把這伍老頭美得啊,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線了,一把抓了小婷的手:“快快請起,好女兒。來,為父正有一事相求呢!”
“義父不必為難,但說無妨,女兒便是赴湯蹈火——”
“不,不!”伍老頭笑啊笑,就是怎么看怎么還是陰陽怪氣的,“不必赴湯蹈火!這外堂上啊有一個人為了你生父之事,正在吵鬧呢,任誰都勸不住啊,再下去怕是要把將軍府給拆了,我猜呀,也就你能了!”
這小婷一聽,臉居然就紅了,低了頭,“那孩兒立即就去!”
兩人一前一后,跟我們舉了舉手算是告別,拍拍屁股,親親熱熱地走了!
我站在那里看著那兩人的背影,不知怎么了,感覺有點酸酸的不是滋味。手臂上被人抓了,才想到王子楚還在身邊呢。他也不說話,皺著眉頭默默地扶著我走,一路走回了竹園,把我放小塌上了,二話沒有,轉(zhuǎn)身就走。
我趕緊叫他:“將軍!”
“什么事?”
唉,我是走了這一路,到了坐塌上了才想通了,為什么我會那么酸。你看看哈,這周圍所有的人,都有封賞,升官的升官,得閨女的得閨女,沒有封賞到的也都有了著落依靠了。你再聽聽剛才人家將軍怎么說吳寒云的,深感五內(nèi),感激涕零,大恩不報,日夜難安。輪到了我呢,雖然當(dāng)初是我決定的不要功勞了,可我畢竟吃了那么多箭了,這王老大別說送金給銀的了,連個謝謝兩個字都沒有?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可這讓我怎么跟他王老大提呀……“大將軍,呃,您想得真周全啊,好像所有的人都被照顧的很好!”只除了我!
他看了我一眼:“但凡愿意跟隨我之人,我絕不會虧待于他!”
“這個,呃,那,我呢?”
“你愿意跟我?”
“是啊!”要不先說說你怎么個不虧待我吧,“將軍啊,我愿意啊!”
他又看了我一眼,卻一甩袖子要走人:“心不在我這里,我留你何用?”
我眼明手快,把他的袖子趕緊抓住:“在啊,我在的!將軍,這是誰啊,在背后說我壞話呢?怎么不在!在的!在的啦!”
“哦?”他轉(zhuǎn)身,眸子亮亮的,“當(dāng)真愿意留在我的身邊?”
“愿意,愿意啊!”這廝怎么這么看我,看的我心虛得緊,趕緊賣力想詞拍馬屁,“將軍啊,您乃天朝第一將,真是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年少多金,神勇威武,天下無敵,宇內(nèi)第一,寂寞高手,刀槍不入,金剛不壞,英明神武,俠義非凡,義薄云天,古往今來,無與倫比,名震四海,真好比……”
就是他也不聽我說完,一挑眉,把我給打斷了:“好吧,既然你說的如此有誠意,我身邊正缺一個小廝,等你傷好了,就來前院我這邊吧!”
“啊,還當(dāng)小廝啊!”
“怎么,不樂意?”
“可,連豬都當(dāng)了校尉了呢?”
“準(zhǔn)校尉每月不過三兩月錢,小廝嘛——”王老大一抬頭,看著我,眸子里波光流轉(zhuǎn),“會多些個!”
我的耳朵豎起來了:“哦?多多少?二十兩?”
哇,他居然翻我白眼!“五兩!”
我站起來了:“十五兩!”
“六兩!”
“將軍啊,討價還價嘛,你得取折中價還啦!”我都快哀求他了,這什么人嘛,連討價還價的規(guī)矩都不懂!“十兩吧!這可是最低價了!不能再低了!”
他也不考慮了,一沉聲:“好吧,那就十兩,但得做滿一年一付!”
“行!”
他肯定是知道自己吃虧了,也不說話,一撩袍子,走的頭也不回!
我一直等他走得沒影了,才樂出了聲,哈哈,我發(fā)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