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聽了趙昚的“處罰”內(nèi)容,心中一琢磨,當(dāng)即明白了這個帝王的真實想法,而今又見得皇帝身邊再無旁人,便小聲嘆了一口氣。
趙昚見得,深知自己此番舉動已被這位老臣識破,當(dāng)即也跟著長嘆一聲。
“哎,愛卿,朕也是無奈之舉,依你看來,他趙汝愚等人能看得穿么?”
“趙大人雖木納,但后知后覺定能做到,那劉渙被罰也好,殺殺他的銳氣。只是……趙挺國公年紀(jì)尚幼,臣怕他一時間承受不起,還有太子殿下,莫名被駁回奏折,還被處罰,難免會有情緒?!?p> “哼!朕這般處罰,已是良苦用心,若朕那皇孫不能理解,便也不配做我皇室之人;太子歷來乖張、為人冷漠,孝道之心漸以銳減,且從立儲以來,他已許久不曾前來請過安了。朕早對他有了意見,更不怕他有情緒!”
“哎,吾皇受累了,還請陛下多多息怒,勿要傷了身子啊。微臣告退!”
“且慢且慢……愛卿你若走了,朕豈不寂寞。還請愛卿稍候片刻,朕所料不錯的話,不多時那劉渙便會寫出一篇文章來,到時你也看看?!?p> “是,臣遵旨!”
“這就對咯,哈哈哈……”
這個帝王看著身旁的肱骨老臣,突然間又眉開眼笑起來,也不曉得是在為何事高興。
卻說劉渙還在那驛館之中,此刻正品著清茶,臨窗看著神仙過路,好不安逸。
他在等著恩師趙汝愚,還有他的小師弟阿挺。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等來的不是恩師,而卻是一場厄運……
趙汝愚邁著沉重的步伐,想來想去,終于想到了皇帝動怒原因。原來盡是那句“合久必分”的論斷惹的禍。
“哎,我真是后知后覺。原來陛下是在氣惱那小子‘分分合合’的論斷呢!哎……虧得我熟讀史書,怎地沒有想到這里……”他終于明悟了,可為時已晚。
皇帝當(dāng)面呵斥,真是正面打臉的舉動??伤f萬想不明白,即使是劉渙論斷惹的禍,他作為劉渙師父被罰也是應(yīng)該??赡勤w挺何錯之有?太子殿下又何錯之有?
“陛下這是怎么了?”趙汝愚或是才華橫溢之輩,但肚子中那點墨水,還不足以揣測出一代帝王的心思和用意。
他本想去接趙挺,可又覺得不合適,想回驛站找劉渙,更是覺得欠妥當(dāng)。
這般那般都不是,所謂進(jìn)退兩難。索性去了外城,找一家酒館要了包房,喝起悶酒來。
“哎……再等等吧,等到天黑,老子回去定要好好收拾那小子一番?!边@是趙汝愚的心聲。
但他的心聲劉渙如何聽得到,那小子見師父沒來,斷然不會想到此刻已然天翻地覆。
正在其百無聊賴之時,見得驛館窗下有一太監(jiān)模樣的人,正帶著一支氣勢洶洶的隊伍而來。
他看得清晰,那些個人的穿著打扮,與州府等大有不同,個個人高馬大,腰佩鋼刀,胯下的駿馬也很張揚……
像極了想象中宮里面的侍衛(wèi)。別看這些個不起眼的人,但凡隨便跳出一個人來,其官職品階都不是尋常地方衛(wèi)兵能夠比擬的。
可這些人來做什么?他還蒙在鼓里。
卻在猶豫之時,眾人下了馬,走進(jìn)驛館正堂……
不多時,就有人來喚劉渙。卻道:“小哥兒可是趙大人的弟子,名叫劉渙?”
劉渙聽得詢問,一陣驚疑。但他心中坦蕩,又有武藝在身,當(dāng)即無絲毫懼意,爽朗道:“不錯!正是鄙人!有何指教么?”
那人見得劉渙身份得以確切,又想及而今臨安城瘋傳的“麻將”一事,神色先是震驚,后又低迷惋惜,道:“原來小哥兒便是那鵝湖山的劉秀才,鄙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小哥兒,那皇家侍衛(wèi)在一個公公的帶領(lǐng)下,前來此處尋你,是叫我來通匯一聲。”
劉渙一聽,心中暗想,“為何宮里的人會來找他?莫不是恩師趙汝愚朝皇帝老兒宣傳了自己,所以那老兒差人來傳自己了么?可這氣勢和氣氛大不對頭啊……”
他道:“敢問高賢,卻不知這宮中之人前來尋小子,所為何事?”
那人道:“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只是而今天子清明,時常親近尋常百姓之家,往時也常有在臨安城親訪平民之舉……或許是好事呢,小哥兒快些下去吧?!?p> “哦,那有勞前輩傳話了,這便隨你下樓?!?p> 二人當(dāng)即不再閑言細(xì)語,三兩步下得樓來。
那傳喚之人朝正堂里公公問了一聲好,又指了劉渙,嘴里叨念著什么……
那公公聞言,雙眼微微瞇成一條縫,復(fù)又張開,朝前兩步走了過來,趾高氣揚地問道:“你便是趙汝愚趙大人的弟子、鵝湖山的劉渙么?”
劉渙道:“正是小子,卻不知公公所來何事,小子受寵若驚!”
“誒喲,灑家是受了皇上旨意前來尋你,可不敢說什么寵不寵的話,你別給灑家戴高帽子。哼!傳皇上口諭!”
劉渙一聽“口諭”二字,當(dāng)即摸不著頭腦,卻還沒有作何舉動,便見得那太監(jiān)身后冒出兩人來,一左一右把劉渙架在中間。
又問那太監(jiān)道:“皇上有旨,鵝湖山劉渙輕狂浪蕩,自以才華橫溢,便出言誹謗咒罵朝廷,實罪不可赦,今特罰五十大板、寫罪責(zé)一篇,就中內(nèi)容必須言及大宋教育一事,若敢有違,當(dāng)即斬首!執(zhí)行吧!”
劉渙聽聞一陣驚愕,激動起來。
“公公,是不是搞錯了?”
“哼!灑家乃圣上身邊的近人,焉能搞錯!廢話少說,執(zhí)行!”
左右聞言,五大三粗地將劉渙摁倒在地……
依劉渙能力,而今若想逃脫,也是輕而易舉,但這是天子腳下,又想不明白事出何因,只得故作驚恐,大叫“冤枉”。
執(zhí)行之人哪里會管他那歇斯底里的哀鳴,也不脫他的褲子,“啪啪啪”的就往他的腰桿和屁股上招呼……
這一幕把一旁的人驚得呆呆的,暗想這天子腳下雖然繁華,但一不小心也會有無妄之災(zāi),以后言辭文章,琴瑟音律之中,當(dāng)要慎言小心才是……
“哎喲……哎喲……”
劉渙算不得皮糙肉厚,也不敢反抗,只有趕緊調(diào)集內(nèi)勁,往身后相抗。
可就算那般,也覺得疼痛無比,那痛鉆心而去,仿佛自己的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也怪不得他難受,而今這些個執(zhí)行之人,全是宮里面的“專業(yè)”好手,做這等事情不知道多少次了,有經(jīng)驗不說,還會察言觀色。他們一見劉渙,卻是一個布衣,時常沒有交往過,當(dāng)然不會顧慮什么“情面”,一出手便是絕招,便是往死里搞!
劉渙數(shù)得清清楚楚,這他媽共計打了五十七下,不是說好的五十大板的么,怎地要多了七下。他心中好生憤怒,若非有所顧忌,早就殺人越貨了……
兩世為人,還從未受過這等責(zé)罰呢,便是小時候被父母親抽棍子,也不見得這般疼痛……他心中怒了,他發(fā)誓,等搞清楚前因后果以后,一定要好好報復(fù)一番……
終于責(zé)罰完畢,他停止了叫喚聲,忍著疼痛站起來身來,義正言辭地問道:“這位公公,你確信今朝沒有弄錯,果然是陛下的旨意么?”
“哼!灑家還會說謊不成。當(dāng)時你那恩師趙子直便在一旁,不信你可以問他……”
“好,小子記住了!這位公公,你很好,但凡小子查明此事,若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哼哼……”
“誒喲,你在威脅灑家么?哼!這事兒還沒完,陛下叫你好生反思,寫出自己的罪狀來,同時要對我大宋之教育提出看法,你且行動吧……筆墨紙硯我等都已準(zhǔn)備好了的,當(dāng)場便寫,快點!”
“好!小子寫就是了,你等且等著,等著!”
劉渙雖不明白這趙昚老兒的目的,為何要在罪狀之中言及教育一事,難不成是赤裸裸的土匪行徑,他趙昚也有江郎才盡的時候……
“哈哈,好啊,寫就寫,老子且寫出一些驚世駭俗的東西來,看你趙昚有何反應(yīng)?!眲o心中憤慨。
他坐也坐不下,一只手扶著腰,一只手拿起筆,蘸墨提筆,手腕一動,龍飛鳳舞的草書全部躍然紙上。
不過寫到一半,他突覺得不對頭,當(dāng)即把那寫好的扔掉,重新開始。
旁人看了熱鬧,還以為他劉渙是寫不出來,在做掙扎。
那曉得劉渙心有計較,按理而言,皇帝動怒,且不論是真是假,但都不可大意。而今不過是打了他五十大板而已,萬萬不能因此而耍性子,還是要寫正楷!
是的,劉渙就是要表現(xiàn)出那一份“猝然加之而不怒”的氣勢來,要給皇帝老兒展露一副胸懷,氣也氣死那老頭……
寫什么呢?
劉渙想想,自己斷然沒有過錯,無非是表現(xiàn)得有些囂張罷了,他深知自己得氣焰過于高漲,連恩師趙汝愚也時常責(zé)怪他。
故而他開始胡言亂語,說了一些個大道理。搞得自己很慚愧,很對不起“黨和人民”一般……不肖片刻,關(guān)于對自己罪責(zé)的認(rèn)識就寫完。
接下來,他開始言及大宋之教育。
開篇寫了幾個大字——“百年大計,教育為本”。
他先分析了而今大宋的客觀情況,毫不客氣地一一指出,循序漸進(jìn)地娓娓道來。
可寫著寫著的,盡把后世的教育體制寫了出來。
“教育是以知識為工具教會他人思考的過程,思考如何利用自身所擁有的創(chuàng)造更高的社會財富,實現(xiàn)自我價值……”
教育應(yīng)該而且必須為國家政治服務(wù)——這是劉渙的精辟論斷。
他又把教育之體制分成三六九等,將科舉分成幾個階段、將教學(xué)內(nèi)容分成了若干內(nèi)容……
其實無非是后來的小考中考和高考;以及語文算數(shù)地里政治等學(xué)科,大抵還是憑借后世經(jīng)驗,抄襲而已。
可他心中真誠,在言及教育一事之事,從未有半點私心。越寫,心中越是澎湃,連了身上的疼痛也漸以忘記了……
他要做的,不單單是對現(xiàn)實的剖析,還有方法論,如何去抓落實的問題。
對的,再好的政策和法規(guī),也要能夠落實才好。他劉渙前世就是公務(wù)員,深知落實的重要性,也深知各種體制之間的權(quán)衡利弊……
這可苦了那些個等著復(fù)命的人,他們只見得劉渙筆勢不停,臉上全是陽光燦爛的表情,有些后悔,是不是剛才下手太輕了。
眾人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得天色漸沉,華燈初上,打了哈欠,心煩意亂之時,劉渙才把毛筆往地上一扔,道:“拿回去復(fù)命吧!”
帶頭的太監(jiān)長身而起,往一旁的桌子上一看,我的個乖乖,這還得了,堆了厚厚的一大疊。
劉渙哪管他們驚疑不驚疑,拖著疼痛的步伐上樓去了。
話說那太監(jiān)走時,把那劉渙的“罪狀”分成了三疊,每一疊得有二十公分厚。
呵,本來嘛,這用心寫來的東西,又是言及一個國家的大事情,多點也是正常。關(guān)鍵是用毛筆寫的,字跡又大,故而篇幅龐雜,也屬正常。
幾人真是見了鬼,有些疲乏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