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離和司命往前走了一段路,再回過頭看時,已不見花坊的蹤影了。
只剩初夏的日頭高高升起,赤裸裸地普照萬物,在他們身后,原本該有一座幽靜院落之處,隨著日光落下早已是空無一物。
洛離指了指一旁的窄巷,對著不在狀態(tài)的司命說了句“走吧”,就自顧自地率先進去了。等確定了周圍暫時沒有閑雜人等,洛離終于有時間好好看看自己失而復(fù)得的肉身,順便驗收一下有沒有什么損壞。
這時司命見洛離頭上的簪子不知在何時掉落了,導(dǎo)致發(fā)髻有些散亂,看了看此時街上已經(jīng)有些商販出街了,于是又走了出去,洛離低頭打量自己,倒也沒有注意。
直到一只簪子伸到面前,洛離才反應(yīng)過來。
“你這是?”她不解地看向司命,卻發(fā)現(xiàn)對方目光有些閃爍。
他有些不自然地將頭扭向一邊,然后說:“你的簪子掉了?!?p> 洛離雖然不懂司命這突如其來的別扭究竟是為何,但還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發(fā)髻,這一摸不要緊,更是把本就松散的發(fā)髻扯得亂七八糟。
司命一看,更是無奈,連忙將簪子再伸過來一點:“趕緊!用這個固定一下吧!”語氣里的嫌棄不言而喻。
“哦,”洛離一面對自己的頭發(fā)無可奈何,一面不情不愿地接過簪子笨拙地整理起來。
奈何這纖纖發(fā)絲卻像跟她作對一般,越理反而越亂,而且她現(xiàn)在是個肉體凡胎,雙手高舉過頭頂還要整理那毫無頭緒的青絲,不消片刻就已酸澀地不行。就是之前,她對著離花鏡使個法術(shù)梳發(fā)髻,還要擺弄半天呢!更別說現(xiàn)在徒手抓了,還連個鏡子都沒有,對手上那銀棍棍的駕馭更是不得其法,動不動就戳到頭皮,疼得她是齜牙咧嘴。
司命原本覺得女孩子梳頭發(fā)這種事情,過于私密,出于自身良好的德行,便把頭偏到一邊不去看。結(jié)果等了半天也不見洛離弄好,好奇地回過頭來,就看到了令他深深震驚的一幕。
面前的女子,蓬頭散發(fā),發(fā)髻比方才更亂了。這還不夠,他給的那簪子此時不僅不能發(fā)揮作用,甚至還在不停地往下挑弄散發(fā),而罪魁禍首此時早已急的通紅滿面。
這還是女孩子嗎?司命暗自吐槽一句,干脆自己上手了。
“算了,我來吧!”他很自然地從洛離手中接過那枚銀簪,兩手翻飛,很認真地為洛離整理起頭發(fā)來。
只見他索性將頭發(fā)盡數(shù)放下,重新理了理,接著攏起散落的頭發(fā),又以手指代替梳子,替洛離重新綰發(fā)。
洛離一臉茫然地看著司命走近,頗為嫌棄地從自己手里拿過那根讓她束手無策的銀棍,嫻熟地為自己理起頭發(fā)來。
剛開始她還有些不適應(yīng),但是司命的手法輕柔,每次觸到頭皮都令人覺得莫名舒適,不管了,正好休息下發(fā)酸的手臂,于是她干脆享受地閉上雙眼,任由司命擺弄了。
司命這邊替洛離梳著發(fā)髻,心里卻閃現(xiàn)著另一副面容。也是如此恬靜,低眉垂首立在他面前,任由自己替她梳各種發(fā)髻;只是她的笑容更加燦爛,真可謂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時的他其實并不會綰發(fā),但她總喜歡調(diào)皮地垂下幾縷青絲,每次他看見都忍不住伸手為她攏好,后來她便索性每日都讓他為自己綰發(fā),問她時她總說是因為覺得他梳的發(fā)髻比她梳的好看。而他總會在為她綰發(fā)時,念叨個不停,擔心她以后離了自己該怎么辦,這時她就會生氣地說她才不會離開他,他就會語氣嚴厲地斥責她,卻也會在心里暗暗欣慰,而每次她聽了他的斥責,總是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而他此時,居然在為這執(zhí)筆之人綰發(fā),真是天大的諷刺,想到這,司命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這時洛離正百無聊賴地出神,絲毫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兩眼放空了會兒,忽然注意到了司命近在咫尺的衣襟,不禁好奇地研究起來。
她之前不曾細看,如今才發(fā)現(xiàn),司命的衣襟上,用銀絲繡了些好看的花紋,只是一時看不出是什么花。模樣很是奇特,除了內(nèi)層對開著一圈花瓣,外層還有一圈長長的花須子呼應(yīng)者,不曉得是什么花。因為模樣奇特,洛離便多看了兩眼。
“你這衣襟上繡的什么花???之前倒從未見過?!?p> “這是彼岸花,生于冥界,你不曾去過,自然未見。”司命語氣平淡地敘述著。
“原來如此……”洛離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眼睛還在繼續(xù)打量著衣襟上的花紋,繡的可真好啊,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這時司命卻猛地后退了一步,把洛離弄得一頭霧水。
司命毫無波瀾地平視著前方,淡淡道:“好了。”
“哦,”洛離說著就想伸手去摸發(fā)髻,想看看司命弄了個什么樣的,因為沒有鏡子,鬧市之中也不好隨手變化,所以想憑著雙手的感受大致確認一下。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的發(fā)髻似乎很是錯綜復(fù)雜,惹得洛離連連皺眉,手更是在腦袋上胡亂摸索,眼見著原本精致好看的新發(fā)式又要毀在洛離手里了。
司命有些不耐煩起來,正想開口催促洛離,就恰好看到洛離的一只手,正停在腦袋上唯一的一根簪子上方,蠢蠢欲動。
他想都沒多想,眼疾手快地上去一把抓住了洛離的手,眼中蘊藏著暗涌的怒意:“你又想干嘛?”
“我……”被司命強大的氣場壓制,洛離只有諾諾地回應(yīng),“我想……看看……”一邊還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意思是她想看看發(fā)髻怎么樣。
“別亂動了,我可不想又重新梳一遍。”司命在確定發(fā)髻沒有弄亂之后就松開了手,同時往后退了一大步。
“哦,那我不動了?!甭咫x依言將手放下,還不忘偷偷拿眼覷著司命。
這個司命,今日這是怎么了?脾氣如此之大。不過話說回來,他的手倒是真巧,不像她。
想到這兒,洛離便將雙手抬起,上下翻動地看了看,不由得在心里嘆氣:如此天姿國色的仙子,居然沒有一雙巧奪天工的手,真是天妒英才?。?p> 這邊司命早已抬腳走了,洛離仰天長嘆完,連忙跟了上去,一邊雀躍地追上司命,一邊還不忘興致高昂地稱贊他:“不過話說回來,司命啊,你的發(fā)髻是梳的真好??!”
完全不受司命低沉的氣場影響,一邊說著還一邊用力搖搖腦袋,一副顯擺的模樣:“你看,我怎么跳都不會散呢!”
司命無奈地停下,定定地看著她,洛離見狀也停下了:“怎么了?”
司命努努嘴,示意她看自己的腦袋:“不暈嗎?”
“有點……”洛離悻悻地笑了。
正當司命嫌棄地翻白眼時,她又笑嘻嘻地開了口:“我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逗逗你,讓你開心嘛!”
聽到這里,司命猛地怔住了。事實上,當他看到《芙蓉錦》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糾結(jié),自己還要不要按計劃行事,可是望著眼前的離神,他似乎總是很難與那個高傲冷血的女子聯(lián)系到一起,甚至總時不時會動惻隱之心。
大約是時間太長,讓他忘了當初的痛了吧!看著眼前的女子,他總是恨不起來。
如今她說出這樣的話,更讓他覺得,自己是不是需要改變計劃了?
再不濟也要幫她恢復(fù)記憶再說啊,總不能向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復(fù)仇吧,那樣,就好像真的是在傷害一個無辜之人。
可是,她還在凡間受苦,他又如何能放下仇恨去寬恕呢?罷了,為了她,就算重回地獄,也是他該受的!至于離神,難道她又是無辜的嗎,以為忘了過去,就妄想獲得新生?簡直可笑!
若是如此,他們這些名字被寫上離緣冊的人,千萬年來所飽受的離緣之苦,又該向誰去訴呢?
于是他轉(zhuǎn)過身,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我不曾心情不好,仙子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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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上岸岸
感謝古朔很禮貌的收藏~瞬間動力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