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突來的一句有感而發(fā),讓劉三江、蘇晴摸不著頭腦。
什么意思?
劉三江知道大奶奶就上過兩年私塾,能認識幾個字,會點算數,后來戰(zhàn)亂,也就再也沒有上過學堂。
“大奶奶,您還會背詩呢?”
“我哪會背詩!”大奶奶回身坐在太師椅上,“這是你三奶奶經常念叨的,聽了上千遍,我也就記住了。哎!你爺爺要是在,仨,怎么可能會出事!哎!不提了!不提了……”
劉三江聽到“仨”這個字,突然覺得,自己的乳名,并不是從父親那里來的。
老一輩的恩恩怨怨有些復雜,確實讓后輩們搞不懂。
到底孰是孰非,那都是他們那一代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作為后輩,只有聽得份,沒有非議的權利。
“奶奶,您怎么傷心了!”
這次換蘇晴拉起了大奶奶的手,安慰著老人家。
“沒事啦!沒事啦!”大奶奶揉了揉眼睛,“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蘇晴就像一個懂事的孫女,貼心地寬慰著老人。
大奶奶畢竟見過大風大浪,情緒很快調整過來,然后抓著蘇晴的小手,“蘇晴,你老家是吳錫的吧?”
“大奶奶,您猜錯了!蘇晴,她是商海人!”劉三江搶先回答。
“商海?”大奶奶又仔細看了看蘇晴模樣,“你父母是吳錫的?”
蘇晴笑了笑,“奶奶,您是怎么知道?”
“我在商海市待過十幾年,在那有個鄰居,就是你這樣的口音?!贝竽棠陶f。
劉三江擔心大奶奶又想起往事,便岔開話題,“大奶奶,要不咱們去我大伯家,吃中午飯?”
“好久沒去了,也正好躲開這個掃把星!”大奶奶表示贊同。
“??!”蘇晴突然驚呼,“怎么辦!我答應我老鄉(xiāng)去送她們,遲到了!”
“她們幾點的車?”劉三江問。
“下午三點的火車!”蘇晴回。
劉三江下意識的摸手機,又摸了個寂寞,然后看著墻上老式鐘表,“這才十一點多,她們去這么早干什么?!?p> “鎮(zhèn)上又沒去彭城的客車,她們先搭農場的拖拉機去蒼南縣城,然后坐客車去彭城?!碧K晴解釋。
從蘭陵公社到彭城開車也就不到兩個小時的路程。她們先往東北,再往西南,多走一倍的路,難怪走得這么早。
“咱不是開車回來的?”劉三江拍拍胸膛,“還去什么縣城,直接送她們去彭城火車站!就算吃了中午飯,也來得及!”
“可是,奶奶不是要去大伯家?”蘇晴說。
“我大伯就在你們農場當生產隊長,他家就挨著農場駐地?!眲⑷忉?。
“仨兒,你先去啟動汽車!蘇晴,你扶我去里屋換件外套!”大奶奶拉著蘇晴,進了里屋。
劉三江臉上掛著笑容,可當他一走出門,看到院子里的郝大媽,立馬把臉耷拉下來。
郝大媽正拿著掃帚清理地上的尿罐子碎片,“小江,你這是去要出去???”
劉三江裝作沒聽著,哼著不著調的小曲,走出了宅門。
等了老一會兒,大奶奶、蘇晴才走了出來。
劉三江見大奶奶身上的衣服,和剛才一樣,“大奶奶,怎么沒換衣服?”
“換來換去這那么兩件,那件還不如這件!”大奶奶在蘇晴攙扶下,來到了車前。
劉三江拉開后座的車門,“這還不好辦,下周,我找人換點布票,咱們去縣里扯一件衣服?!?p> “每年一個人才一尺三的布票,誰能勻給你?”大奶奶白了一眼。
“汽車,咱都開上了,一點棉布,還能犯了難!我給您買一身的確良!”劉三江說。
“得了吧!夏天不透氣,冬天不保暖的玩意,貴的要命,要我說,還不如棉布的料子!”大奶奶又看著蘇晴,攛掇道,“仨兒,你要有本事,給蘇晴扯一身綢緞面的旗袍!以前在商海的時候,你三奶奶的旗袍,天天換著穿,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
劉三江趕緊關上了車門,他還是有點常識的,這個年代尿素袋子都拿來做成衣服。市場上的綢緞面沒有外匯券,想都不要想。
“蘇晴,大奶奶剛才是開玩笑的。”
蘇晴點點頭,咬了咬嘴唇,拉起衣袖,把手脖子露了出來,一個碧綠的圓環(huán)也隨之出現。
“我不要,奶奶非要給我!說是見面禮!”
劉三江盯著蘇晴手上的翡翠鐲子,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泛起一圈圈漣漪。
臥槽!這么綠!
質地這么細膩!
至少大七,不,小八都有可能!
我的大奶奶,咱家還有這種好東西,我怎么不知道!
還有,你怎么不給我??!
一線城市一套學區(qū)房,就這樣送出去了?
真是敗家老太太!
“劉三江?”蘇晴輕聲呼喚。
“嗯?”劉三江回過神來,故作大方,“給你,你就拿著唄!我家多的是!只要來過我家的漂亮小姑娘,我大奶奶都會送她們一個!”
“吹牛!還多的是,這是翡翠!不是鵝卵石!”蘇晴嘟著小嘴,仔細看著鐲子,“這么好的品相,我只在我姨奶奶家見過!”
劉三江從蘇晴眼神中可以看出來,她還是很喜歡的這個鐲子。
喜歡就好,反正不是自己的東西,就怕大伯、二伯會心疼。
就在這時,一輛手扶拖拉機噗噔噔,冒著黑煙從西邊緩慢爬了過來。
“這么巧,是農場的拖拉機!”蘇晴用手遮住陽光,好像發(fā)現又不對,“我老鄉(xiāng)好像在上面,哎,怎么沒看見曼麗姐!”
近了一些,除了坐在前面掌舵的拖拉機司機,車斗內坐著一位男青年,一位中年男人。
“哎!停一下!”
劉三江走到路邊,抬起手,幫著叫停了手扶拖拉機。
司機師傅松了油門,踩下了剎車,手扶拖拉機也停止了拖行。
這玩意真是簡陋的嚇人,一個柴油發(fā)動機,一個大飛輪,三根皮帶,四個輪子,后面拖著一個鐵皮斗子。
一眼看上去,就一個醒目的柴油發(fā)動機。
就這樣配置低得不能再低的農用機械,絕大數公社都沒有一輛。
在這個年代,種地,還處在靠人力輸出的時期。
除了那位男青年,另外兩人,劉三江都認識。
開拖拉機的是農場的陳叔,坐在車斗的中年人是鎮(zhèn)上的孟會計。
按照輩分,劉三江都要喊他們一聲叔。
他拿出一盒大前門,撕開煙盒,先給司機分了一顆,“陳叔,抽根煙!”
司機接過煙,然后熱情的打著招呼,“好哩!娃子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劉三江回應著,然后往后走。
“孟叔,你這是忙什么去?”他將煙連同煙盒直接塞給了車斗里的孟會計。
孟會計也不客氣,直接把煙揣進兜里,然后從拿出自己上衣口袋內掏出自己的煙來,“縣里開會,沒什么正經事!小江,你找我有事兒?”
劉三江指著男青年,“孟叔,我今天不找您,我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