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青年瞇著眼,上下打量著劉三江。
“這位同志,我好像不認識你?!?p> “以前不認識,現(xiàn)在認識了!你好!我是蘇晴的男……”劉三江伸出右手,一口大喘氣,“性-朋友,我叫劉三江。”
聽到他是蘇晴朋友,男青年眼睛也睜圓了,然后露出陽光般的笑容。
“你好!王東城!”
王東城站起身來,在車斗內(nèi)居高臨下,伸手右手,
兩手相握,劉三江也趁機仔細觀察了王東城。
一位文質(zhì)彬彬的青年,皮膚白凈,寬長臉,鼻子堅挺,雙眸清澈見底,
穿一件十分考究的毛呢大衣,露出里面白色的襯衣。
整天在農(nóng)場勞作,襯衣領(lǐng)子還能保持的這么有型,這么白,一看就知道,王東城是一位愛干凈的人。
整體看起來還是很帥氣的,要不是瞇瞇眼,這副皮囊可以趕上自己一半。
蘇晴走了過來,“東城哥,曼麗姐怎么沒和你一起?”
“蘇晴,是你?。 蓖鯑|城瞇著眼,跳下了車,“曼麗的申請沒有批下來,我先回商海,然后再想辦法,幫她申請下來?!?p> 柴油機的動靜震得耳朵疼,劉三江將王東城的行李包拿了下來。
“孟叔,陳叔,你們先走吧,我去送他!別耽誤了你們正事!”
“好!”孟會計拍了拍車斗,“老陳,咱們走吧!”
三人趕緊后退幾步,躲避著柴油機冒出的滾滾黑煙,然后目送這個大煙筒離開。
劉三江將行李遞到了王東城手中,然后指了指副駕駛作為,“上車,別耽誤了吃午飯!”
看到王東城關(guān)上了車門,劉三江便開口問:“蘇晴,王東城怎么老是瞇著眼睛看人!”
“瞇著眼?”蘇晴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著副駕駛上的王東城,“我說感覺哪不對勁,東城哥沒帶眼鏡,他是個近視眼?!?p> “難怪老是瞇著眼,我還以為他對我有意見!”劉三江笑了笑,“戴眼鏡的都是好學生,咱么也上車吧!”
吉普車拐上了大路,向西駛?cè)ァ?p> 車一走,郝大媽就從劉氏老宅內(nèi)探出身來,看看向東去的拖拉機,然后看看向西去的吉普車,嘀咕起來。
“孟會計,這是要去縣里?”
“劉家的小子,這是要去鎮(zhèn)公社大院?”
“那個穿得人五人六的白面小子,難道是市里來的?”
連續(xù)的自言自語,郝大媽心里也越來越發(fā)虛。
“難道房子,真的要被收回去了?”
就在這時,東廂房的陳副主任搬著自行車,走了出來。
郝大媽猛地一回頭,雙方都嚇了一跳。
“哎呦!我的媽耶!”郝大媽反應(yīng)十分夸張,雙手拍打胸脯,“我的娘哎!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不等緩過神來,便先發(fā)制人,“我說陳副主任,你屬貓的,怎么連個動靜都沒有!”
陳副主任被那郝大媽尖銳的慘叫,嚇得渾身一哆嗦,自行車直接脫手,砸到了腳面子。
“哎!陳副主任,你怎么不當心一點!”
自行車眼看要摔倒在地,郝大媽想要伸手扶一把。
可陳副主任以為郝大媽想要碰瓷,強忍著腳疼,趕緊搬起自行車,向旁邊趔趄退后幾步,還好穩(wěn)住了身形。
然后滿臉緊張的說:“你想干什么!不要過來!這可是大白天!”
看著陳副主任害怕的樣子,郝大媽哈哈大笑,臉上盡是得意之色,“陳副主任,我還能吃了你?”
陳副主任望著眼前咧著嘴,露出后槽牙的婦人,緊張到了極點,就像一個怕狗的人,在街上看見一只了得了狂犬病的野狗,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人在極度恐懼之下,身體會迸發(fā)出驚人的潛能。
陳副主任明顯處于這種狀態(tài)。
瞅準一個機會,他抱起自行車,沖了出去。
他成功了!
跑到外面的大路,將自行車放下,左腳放在腳蹬子上,右腿猛地一蹬地,然后快速的騎上車,向東逃向。
郝大媽看著落荒而逃的陳副主任,并不打算放過他,在他身后肆無忌憚的開著低級玩笑。
“陳副主任!你來俺們這,都多少年了,怎么連個孩子都要不上,你是不是不行??!”
惡語傷人六月寒,顯然郝大媽的嘲笑聲,在這寒冬臘月,威力倍增。
陳副主任聽了,差點直接從自行車上摔下去,“瘋婆娘!真是個瘋婆娘!”
郝大媽卻開心極了,自信回來了,感覺自己還是那個在蘭陵公社說一不二的女人。
轉(zhuǎn)念一想,蘭陵公社才多大面積,連南方來的陳副主任,見了她面,都不敢站直腰板說話。
“我應(yīng)該是蘭陵公社和南方最厲害的人?!?p> “對,就是這樣的!”
她如同村口的大白鵝,伸長脖子,張開雙臂,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tài)回去了。
當她看見院子里的垃圾堆時,她又開始自我懷疑。
“我這么厲害,劉家小子,怎不怕我?”
“想起來,就來氣,他還敢罵我生不出孩子!”
“我讓你,不怕我!”
郝大媽想一腳踢開垃圾,沒成想踢空了,整個人側(cè)著身子摔了下去。
咔嚓一聲,骨裂的聲音。
“哎吆,我的胳膊!”
“快來人??!誰來幫幫我!”
……
蘭陵農(nóng)場駐地大門兩邊貼著醒目的標語——農(nóng)業(yè)學大寨,工業(yè)學大慶!
馮曼麗手里拿著一副破鏡框,在門口路邊發(fā)著呆。
她想起了小時候的記憶——
那時,七歲的馮曼麗,還是商海市提籃橋區(qū)21號弄堂里的大姐頭。
有一天,同樣七歲的王東城在弄堂口,被幾位別的小朋友欺負了,就在他哇哇大哭,不知所措時,馮曼麗站了出來,替他出了頭。
自從那以后,王東城就成了馮曼麗的小跟班。
小學,初中,高中,一直到五年前,來到這里下鄉(xiāng)插隊。
形影不離,出雙入對。
王東城幫著馮曼麗學習文化課,馮曼麗幫著王東城完成勞動課。
在鄉(xiāng)下勞動滿三年,就可以申請回城工作。
馮曼麗申請了很多次,都沒拿到指標,王東城卻截然相反,每次申請都能通過。
馮曼麗總是用命令語氣要求他,“王東城,留下來陪著我!”
王東城也總是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嗯!”
上個月,兩人第四次郵寄了申請。
這一次,馮曼麗還專門讓在商海的同學去街道上問過,得到的回復(fù)是,她的申請已經(jīng)通過了。
苦等了半個月,返城的掛號信終于來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還是只有王東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