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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河山錄

第十七章 悲痛

錦繡河山錄 老山辰芒 3064 2022-02-22 20:35:08

  一股涼意自田守業(yè)心底升起,他喃喃道:“若不是親身經(jīng)歷,實在難以想象?!?p>  閆亮譏笑道:“害怕了?若是這般膽小,還怎么去京城當錦衣衛(wèi)?”

  田守業(yè)撓撓頭,嘿嘿一笑:“即便我膽小如鼠,但有師傅在,進北鎮(zhèn)撫司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閆亮目無表情地點點頭道:“北鎮(zhèn)撫司仍有我眾多故舊,且待這一劫順利渡過,我便向司內(nèi)保薦于你。”他轉(zhuǎn)向田守業(yè):“你考慮好了?遠離家鄉(xiāng)和親人,孤苦無依像條豺狗一樣生活在陌生的地方,這種辛酸你做好準備了嗎?”

  田守業(yè)的目光扶搖直上,頭頂上星河廣闊:“除了你我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如果能出人頭地,我便背井離鄉(xiāng)又如何,至不濟我也能離開這個混亂枯燥的地方?!?p>  兩人順著當晚閆亮逃脫的路線折回,手腳并用地爬上山丘,傷口扯動使閆亮的頭上冒出了微微冷汗,他轉(zhuǎn)動著身子看著四周,同時腦子在飛速轉(zhuǎn)動。

  閆亮道:“這附近十里之內(nèi)遠離官道,可有客棧、大車店或者其他可以歇腳的地方?”

  田守業(yè)調(diào)動著自己的記憶:“要說豐鎮(zhèn)內(nèi)倒是有幾家熟識的客棧,但是遠離官道意味著一旦發(fā)生風險將陷入無援的境地,對于大同這種邊城來說,戰(zhàn)事一起將是致命的,因此店家一般不太會將店開在偏僻之所,”他有些跟不上閆亮的思路,問道:“您的意思是?”

  閆亮道:“襲擊我的人是韃靼人,溝通不暢又攜帶武器,為了避人耳目肯定會找個客流較少的地方休息。況且事先在縣城外埋伏的那伙人夜間行動不便,為了能夠形成高機動戰(zhàn)力,估計不會只是靠兩條腿來轉(zhuǎn)移的。”

  田守業(yè)想了想道:“所以他們可能會騎馬?”

  閆亮道:“有這種可能,至少會使用工具降低轉(zhuǎn)移時造成的暴露風險。按照這個思路往下想,馬匹的目標過大,所以他們一定會有隱匿之所。

  田守業(yè)點點頭:“所以我們把范圍放大到十里,就是為了找出這個地點,”閆亮點點頭,田守業(yè)為終于能跟上師傅的思路得意地一笑,忽然靈光一現(xiàn),脫口而出:“將軍祠!”

  青州府,馬車緩緩行駛在街上,轎廂內(nèi)馬文彪攏在袖中的拳頭緊攥,默默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只是太陽穴青筋凸顯還是暴露了他此時的心境。陸先生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近日陸先生已經(jīng)拜訪了青州府有數(shù)的幾個糧商,結(jié)果這幾位都借故推脫避而不見。情急之下馬文彪今日率人直奔糧會,陸先生認為在這種局面未明的情況下,由一府之尊直面對方頗多不妥,若是起了沖突基本失去了轉(zhuǎn)圜空間。馬文彪倔脾氣上來,執(zhí)意親自來糧會拜訪,接待的下人倒是很客氣,茶水點心殷勤服侍,但主事的一個也沒見到。馬文彪苦等不至,終于曉得是人家的算計,不禁惱羞成怒,喚過下人道:“去跟張大財說,若是三日之內(nèi)不給我個滿意的答復,休怪我翻臉無情?!绷塘司浜菰挘餍涠?。

  陸先生隨著馬車的顛簸有節(jié)奏晃動著身體,他注視著身邊的馬文彪。在他的眼中,馬文彪像一塊石頭,沉默冷峻,公事中不茍言笑,生活里除了養(yǎng)鴿基本沒有休閑愛好。他遵從著從書本中學到的為官之道,兩袖清風、剛正不阿,一板一眼地為民謀福,與奸惡斗爭。

  但囿于個人能力及自身性格,總是不能將事情處理圓滿。就拿這次事情來說,如果以陸先生的觀點,張大財?shù)慕ㄗh并非不可協(xié)商,今日之青州府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就是軍餉問題,平息民怨,保障民生才是首要任務(wù)。張大財即便貪婪成性,但將部分灘地以租借給張大財,強加約束,不致發(fā)生水災(zāi)也不失為一招良計。但經(jīng)此一鬧,雙方形同于針尖對麥芒,較勁之勢已起。兩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不會輕易服軟,事情解決起來也會棘手得多。

  他輕輕將身側(cè)的轎簾揚起,轎內(nèi)陡然明亮起來,馬文彪回過神來抬起頭,陸先生柔聲道:“透透氣。”

  馬文彪感受到他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僵硬地笑笑:“讓你擔心了?!?p>  陸先生搖搖頭:“東翁今天不該來的?!?p>  馬文彪嘆道:“我心里著急啊。你可知自洪家村一事至今,府衙接連收到民訴,樁樁都是關(guān)于催糧引發(fā)的官民沖突,有的甚至演變成了流血械斗,林林總總已達二十多起?!睋鷳n迅速布滿了他的臉龐,他望向轎簾之外:“你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嗎?民間積怨極大,如今的青州府已經(jīng)變成了火藥桶,沖突在升級,隨時都可能演變成暴動?!?p>  陸先生看著路過的街上顯然已經(jīng)沉寂了許多,來往的行人臉上大多沒有什么笑容,他似乎能感受到那種肅殺,心猛地一抖。

  兩人沉默良久,聽著馬蹄踢踏之聲。馬文彪沉痛道:“說服本地糧商與官府合作共渡危機乃是我能想到的最佳的解決之道,只可惜如今看來也走不下去了?!睆埓筘斠鈭D以財勢逼迫馬文彪答應(yīng)其所求,他能等但馬文彪等不起。即便他能等得起,青州府的百姓也等不起。

  陸先生眼見東翁深陷兩難境地,沉吟一番,悄悄附在馬文彪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馬文彪斷然道:“此舉太過下作,非君子所為,傳出去有損官府體面?!?p>  陸先生似乎早料到他有如此反應(yīng),輕聲道:“張大財既然有意趁火打劫,在短時間內(nèi)勢必不會就范。此時若不施行霹靂手段,恐怕青州府再無寧日。想想這里的百姓吧,到那時流血犧牲、生靈涂炭,是大人想看到的嗎?”

  這話擊中了馬文彪的軟肋,他沒有立即回答,陸先生也沒有催,留給他思考的空間。

  轎子在府衙不遠處停下,過不多時轎夫貼著轎簾稟報道:“知府大人,前面的路被封了?!?p>  陸先生皺皺眉:“亮明身份讓對方讓路?,F(xiàn)在連這種事都不知道怎么做了嗎?”

  轎夫惶恐道:“前面巷中死了人,快班的爺們把現(xiàn)場封鎖了?!彼麑⒋蚵牭降南⒏嬷蠣敚骸奥犝f死者乃是劉守備的獨子劉健。”

  “什么?!”馬文彪一撩轎簾,從轎中走出,臉色已是一片鐵青。他當先向前方人群走去,陸先生怕他有閃失急忙帶著轎夫跟上。巷口有捕快把守將圍觀人群隔開,陸先生率人擠開圍觀的人眾將馬文彪讓進巷口,那值守捕快識得馬文彪,忙要見禮,陸先生一扯他衣袖搖搖頭,捕快會意閃身將馬文彪讓進場內(nèi)。

  只見地上橫尸兩人,現(xiàn)場血跡斑斑,一個中年男子伏在其中一具尸身上痛哭。劉班頭帶人在巷中游走,搜撿可疑之物。見到馬文彪前來,劉班頭快步走過來,施禮道:“大人,您怎么來了?”

  馬文彪沉著臉:“怎么回事?”

  劉班頭輕嘆一聲:“今晨郭府的下人出門倒夜香,哪想到離府門不遠便見地上躺著兩人,身上均有血跡——已是死透了。咱們的人中有認得劉公子的,便知會了劉守備。”

  馬文彪問道:“可找到兇手?”

  劉班頭搖搖頭:“仵作查驗過,案發(fā)應(yīng)為昨夜晚間,不可能存在目擊者。巡夜兵甲我也問過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之處。”

  馬文彪繼續(xù)問道:“能判斷出殺人動機嗎?”

  劉班頭道:“死者身上財物并未丟失,可以判斷不是為財而來。目前動機仍不明朗,但根據(jù)現(xiàn)場勘察所得,雙方曾經(jīng)歷過激烈的搏斗,所以我懷疑…...”

  “尋仇。”劉守備嘶啞的聲音自馬文彪身后傳來,痛失愛子的悲傷布滿了他的臉。馬文彪心有戚戚,安慰道:“你要節(jié)哀啊。”

  劉班頭卻道:“守備大人,您怎么知道是尋仇?”

  劉守備指著另一具尸體道:“這人叫廖永志,曾在東南水軍服役與倭寇糾纏多年,身手了得,尋常人近不得身。后來退伍回到老家青州在我巡檢司謀的職。”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這樣一個勇猛漢子,即便是喝了酒,也不是普通人能打敗的?!?p>  劉班頭不曾想到死者中竟還有技擊高手,轉(zhuǎn)念一想當即灰了臉。只聽劉守備說道:“能夠殺死廖永志的,身手必然了得,這樣的人悍然襲擊官員親屬,不是尋仇是什么?”

  劉班頭招手喚過仵作,將一柄短刀取出,只見刀身十寸遍布鮮血:“這把刀是在廖永志手中發(fā)現(xiàn)的。刀身入體十余寸,可見對方也未討得了好?!?p>  馬文彪向劉班頭道:“速回府,開具火簽,全城緝拿兇手?!?p>  劉守備感激道:“謝大人,”他抹了把淚:“下官僅有這一子,如今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深感心力交瘁,近日下官恐怕無法履職,暫將城防要務(wù)交與黃韋林副守備,大人有事可喚黃守備。”說到此處,不禁悲從中來,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馬文彪心中也是一陣酸楚,將頭扭向一邊,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不其然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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