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森何曾見過這等詭異的場面,精神全面崩潰,待秦志冠松開手,便迫不及待地道:“我說我說,陳巧兒是我害死的,”他的聲音中帶著哭腔:“都是天煞的虎頭幫,竟敢陷害于我......”當(dāng)下便把如何被設(shè)計(jì),引誘其對陳巧兒用強(qiáng),最終卻錯手殺人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
秦志冠沒想到其中還有虎頭幫的陰謀算計(jì),恨得其目眥欲裂,拳頭狠狠搗在墻上:“不剿滅虎頭幫老子誓不為人?!蹦罴扒嗝分耨R的未婚亡妻,不禁悲從中來,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馬森顫抖地道:“秦大人,對民女用強(qiáng)確實(shí)是我不對,但我好歹是個讀書人,并無殺人之意,要恨你就恨那虎頭幫,恨那何炳天和馬全,且饒我一命吧?!闭f罷竟翻身跪在地上,不迭聲地磕頭求饒。
秦志冠厭惡地道:“癡心妄想,若非你色欲貪心,也不至失手殺人。馬森,我且等你伏法授首的那一天?!?p> 馬森低著頭,眼神中的殺機(jī)一閃即逝。
秦志冠道:“能起來嗎?老子帶你出去?!?p> 馬森忙道:“能!”
秦志冠將馬森從地上拉起,架住他的胳膊,因?yàn)橛昧^猛疼的他悶哼一聲,兩人在黑暗之中摸索,很快便找到了門口,他將馬森輕輕地推到墻邊靠著。將發(fā)簪取下攥在手里,他從門縫中向外看去,門口左右各有一人把守,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將門拉開,然后猛地竄了出去,不待守衛(wèi)有所反應(yīng),發(fā)簪已刺破其中一人的咽喉,那人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另一人正要高聲示警,秦志冠手掌平削,準(zhǔn)確地砍在咽喉處,守衛(wèi)捂著咽喉發(fā)出呵呵之聲,秦志冠虎撲上去將他掀翻在地,發(fā)簪尖端對準(zhǔn)其心腹猛戳,不過片刻功夫,那人也沒了動靜。
不過幾息時間兩個守衛(wèi)就被解決掉,馬森靠在墻上將秦志冠干脆利落的殺人手段全看在了眼里,他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秦志冠將發(fā)簪在靴底擦凈血跡,回身將馬森架在肩上,四周很寂靜,巡夜的馬賊自遠(yuǎn)處由遠(yuǎn)及近,秦志冠辨識著方向:“這邊來?!眱扇藨{著記憶向來時的路摸去,走不多遠(yuǎn)便有小隊(duì)馬賊舉著火把迎面而來,幸好沿路野草雜生,兩人潛身鉆入草叢中,草叢的縫隙中一雙雙腳紛亂地經(jīng)過。秦志冠待四周歸于平寂,才長身而起,馬森輕聲道:“你的鑰匙從何而來?”
秦志冠沒有理會他,架著馬森走了大概一里地,只見前方燈火通明,大門已近在咫尺。秦志冠道一聲“不妙”,馬森也不禁心下一沉。原來靠近大門一側(cè)圍墻早已堅(jiān)壁清野,無法借助叢木枝葉掩護(hù)翻墻而出,更為嚴(yán)峻的是圍墻上圍滿了荊棘,若是徒手攀爬勢必會被扎得頭破血流。
馬森急道:“怎么辦?”
秦志冠沉默地觀察著四周,最終他搖了搖頭,放棄了在此處逃生的打算,架起馬森沿著圍墻背向大門摸去,巡夜小隊(duì)比后山更為密集,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面前的山路崎嶇又多岔路口,兩人慌不擇路間早迷失了方向,精疲力盡地好不容易走入一片密林,馬森終于沉不住氣道:“放棄吧,這群馬賊也不傻,怎么會給你留下逃脫之路?”
秦志冠低著頭沒有回應(yīng)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久他的眼睛明亮起來,他向遠(yuǎn)方瞭望一番:“這廂來!”當(dāng)天空泛起白光之時,忽然馬森一拉秦志冠指著前方,驚喜地道:“快看!”只見前方一顆參天大樹枝繁葉茂,枝干蔓延至墻外,卻是一顆歪脖兒樹。秦志冠臉上透出喜色,忽聽后山處一片嘈雜,隨即鑼鼓喧天,人聲鼎沸,秦志冠一時色變:“壞了,他們察覺了!”
兩人相視一眼,忽然不顧一切地向大樹發(fā)足狂奔,秦志冠嗨一聲一躍而起,抱住粗大的樹干,手腳并用迅速攀到樹冠之上,低頭一看只見馬森在樹下眼巴巴地看著,秦志冠解下腰帶垂到樹下,馬森抬手抓住,秦志冠腰部較力,將馬森一點(diǎn)點(diǎn)地向上拽起。
“找到他們了!”一聲呼喝,一隊(duì)馬賊沿著圍墻向飛跑過來。馬森嚇得臉色煞白,緊緊抓住腰帶,連叫:“快!快!”秦志冠臉上的青筋暴起,他努著嘴吃力地一把一把收緊手中的腰帶,終于將馬森拽了上來,馬賊已奔至近前。秦志冠一把將馬森推向延伸至墻外的樹干:“這條枝干細(xì)小,恐怕承受不了兩人重量,你先來?!?p> 馬森哆哆嗦嗦地挪動著腳步,已有一兩個馬賊奔到樹下,呼喝著:“王八蛋,給我下來!”
馬森的鼻洼鬢角都是冷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路,枝干微微晃動,他穩(wěn)定著自己的身體,秦志冠沉聲道:“沉住氣,莫受干擾!”
樹下馬賊忽然將長刀拋向馬森,馬森嚇得側(cè)身避讓,腳下打滑身體向側(cè)方摔出。秦志冠不及思考,跨前一步攔住半個身子已騰空的馬森,馬森感激地看向秦志冠,話未出口,只聽咔嚓一聲,樹枝折斷。秦志冠喊道:“艸!”兩人的身體直直摔向地面。
馬賊刀劍齊出,架在兩人脖頸間,不多時,何炳天披散著頭發(fā)趕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他喘著粗氣:“將兩人綁了,壓回地牢?!?p> 馬森被從地上拖起,滿臉的血漬,松垮的衣著讓他看起來十分狼狽。他看了看身旁的秦志冠,忽然掙脫開馬賊的控制,抱住何炳天的大腿:“大當(dāng)家的,我舉報(bào)!”他手指秦志冠:“這個人是錦衣衛(wèi),清繳虎頭幫首惡—秦志冠!”
當(dāng)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蔣虎斌已帶著人摸進(jìn)了某處山頭,濃霧尚未散去,四周又是高大的灌木叢,方便其隱匿身形,在他的身后依次跟著高勤培、顧曉陽、馬文彪、陸先生,再之后便是黑壓壓的公門差人,此番錦衣衛(wèi)和青州府快壯皂三班衙役傾巢而出。
經(jīng)過一夜的翻山越嶺,眾人早已衣冠不整,但是精神尚可。蔣虎斌與馬文彪低聲交談幾句,轉(zhuǎn)身吩咐道:“為盡快找到賊巢,救出秦總旗和馬知府之子馬森,現(xiàn)將搜捕隊(duì)一分為二,衛(wèi)所官兵隨我一道向東,府衙眾役隨馬知府一道向西,如若發(fā)現(xiàn)賊蹤,施放響箭為號。山東響馬賊技藝高超,各位切記安全,不可輕舉妄動?!?p> 眾人領(lǐng)了命分頭散去,陸先生攙著馬文彪:“可還撐得???”
馬文彪的眼中的焦灼之色自昨日便沒有散去,昨夜又是一夜未合眼,此時疲憊到極點(diǎn),聞言只是擺了擺手,他借著微弱的天光辨識著方向:“前面那座是什么山?”
陸先生從懷中取出地圖,端詳了片刻:“雞冠山?!?p> 馬文彪加快了腳步:“先從雞冠山開始吧?!?p> 陸先生知其心憂馬森安危,雖然心中也不確定,還是出言安慰道:“公子爺聰慧機(jī)敏,相信他一定可以抓住任何活命機(jī)會,逢兇化吉?!?p> 草籽山虎頭寨,聚義廳前巨大的石臺之上,秦志冠和馬森被五花大綁地捆在石柱上。何炳天僅著單衣在石臺上游走,二當(dāng)家盧占奎三當(dāng)家齊興泉坐在椅中,不遠(yuǎn)處幾個刀斧手紋絲不動地站著。何炳天的目光在秦志冠和馬森兩人間游走,忽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他走到秦志冠身前停下:“你們這是唱的哪出???”
秦志冠閉著眼睛充耳不聞,他看向馬森,馬森小意地陪著干笑。何炳天收斂了笑容,他定定地看著馬森,馬森的臉漸漸垮了下來,他走到馬森身前:“馬公子,您給說說?”
馬森道:“不敢欺瞞大當(dāng)家的,這人確是錦衣衛(wèi)總旗秦志冠,這兩年間戕害虎頭幫幫眾,摧毀大小山寨,負(fù)責(zé)行動的罪魁禍?zhǔn)妆闶谴巳??!?p> 何炳天玩味地看著馬森:“如此重要的消息,為何此前不說?”
馬森的臉上又浮起干笑道:“許是昨日受驚嚇過度,腦筋轉(zhuǎn)不過來,說了些胡話?!彼诤伪斓谋埔曄侣曇魸u低,說到后來幾不可聞,所幸何炳天并未與之計(jì)較。
他走到秦志冠面前:“秦總旗久仰了,老子惦記你很久了,沒想到抓小鬼竟然請回了尊神,真是命運(yùn)弄人,你當(dāng)年殺老子幫中弟兄時可想到有今日,”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轉(zhuǎn)厲。秦志冠閉著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緒變化,他的平靜深深刺激了何炳天,何炳天猛地道:“我知道陳巧兒是馬森殺的?!?p> 秦志冠猛地睜開眼,看向何炳天,馬森則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大當(dāng)家的,你,你這是......”
何炳天又道:“害死陳巧兒這件事完全是出于我的授意,”他欣慰地看著秦志冠胸前愈加強(qiáng)烈的起伏:“何光霖早已調(diào)查出陳巧兒是你的未婚妻,他在馬森的茶中下手段催其情欲,有意將馬森引向陳巧兒,抓住馬森的把柄迫其就范?!?p> 秦志冠喘著粗氣,雖然早幾個時辰前聽馬森說起,但仍然壓抑不住心中滔天的恨意,忽然他拼命地掙扎起來,身體一聳一聳地?fù)湎蚝伪?,嘴里爆發(fā)出不似人聲的慘嚎:“??!??!”馬森嚇得一哆嗦,何炳天則不為所動,他咬著牙:“老子辛苦經(jīng)營數(shù)十載才有今日之規(guī)模,被你這個黃毛小兒毀我大半基業(yè),老子不會輕饒于你!”越說越氣,手掌揚(yáng)起,耳光猛烈地扇向秦志冠。
秦志冠嘴邊鮮血直流,恨得睚眥欲裂,眼中一片猩紅,他咆哮著:“但叫我有半口氣在,定要將你碎尸萬段!”
何炳天道:“有種!但你沒有機(jī)會了,”他回身吩咐刀斧手:“置法臺,將這兩個人給老子剮了!”
馬森驚得色變:“何大當(dāng)家的,我還有一事稟報(bào),但求饒我一命?!?p> 何炳天不耐煩地道:“有話說有屁放?!?p> 馬森道:“此事事關(guān)虎頭幫生存大計(jì),大當(dāng)家的須得保證我的性命,我方能說?!?p> 何炳天氣笑道:“要挾我?你口氣不小,且說來聽聽,若是真如你所說,我便饒你一條狗命?!?p> 馬森道:“昨夜有人潛入囚室,暗助秦志冠脫困,你們幫中出了內(nèi)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