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貨車倒進(jìn)雜貨鋪。司機(jī)下車點(diǎn)上煙。店主邊點(diǎn)貨邊和他嘮嗑。
“老麻子，你一天要跑多少個(gè)鄉(xiāng)鎮(zhèn)？這一天跑下來也夠累的?！?p> “還行。主要是自由。誰愿意在老板眼皮底下被吆五喝六的？”
“我這雜貨鋪也賺不了多少，頂多方便這十里八鄉(xiāng)的村民。抬頭不見低頭見，都是老熟人。生意不好做?！?p> 老麻子往車窗上一靠。“誰說不是？家里賺不了大錢。都是為了老婆孩子。我家那崽子見著我爸爸爸爸的叫。煩都煩死了。這不見著吧，又覺得身邊太安靜，怪不舒服?！?p> 店主笑道:“這才叫幸福，孩子愛黏著你是好事。你還不知足。不把他帶上？”
“太淘了，怕管不住。”老麻子話未說完，覺得屁股涼嗖嗖的。伸手提提褲子。下一刻覺得不對勁，這力道是有人在拽褲子。這該死的小偷，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大膽。握緊拳頭，轉(zhuǎn)身就是一拳。
“這！這怎么是個(gè)娃娃！力氣那么大！”老麻子愣了。店主看見也跟過來說道:
“這孩子拿你錢包！”
“誰教你的？多大點(diǎn)娃娃！”老麻子蹲下來問?！斑@娃娃有點(diǎn)眼熟啊?！?p> 店主也說道:“這不是老許家的崽嗎？冬冬，許冬冬！你怎么干這種事！”
老麻子說:“你媽要傷心死了。幾年前你哥哥沒了，你媽就精神崩潰了。你這孩子！是想要什么??？”
冬冬哭了:“我不知道?！?p> 老麻子暴喝:“你不知道你還偷！欠收拾啊你！”
冬冬縮著脖子，抽泣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去扒這老麻子的包。這頓打罵肯定少不了。交著手指輕聲回道:“我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p> “以前干過沒有？”
“沒有?！?p> “想玩什么？吃什么？”
“玩摔炮?！?p> 老麻子掐滅煙。從兜里掏出兩張大鈔。“拿著！以后不準(zhǔn)干了！這可不是好事！小心被打斷腿！得做好孩子，不能讓媽媽傷心。知道不？”
“知道。這錢我不能要。不能要?jiǎng)e人錢。”
“拿著，叔叔都認(rèn)識你。去玩吧?！倍X，心口狂跳著。一路跑開，跑遠(yuǎn)了，看著手里的錢，想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好像做夢。冬冬扔下錢，走了兩步又撿起來。
“麻子叔叔。我不要錢?！?p> 老麻子卸完貨，朝他揮揮手，小貨車屁股嘟嘟冒著煙。“小娃子，可別學(xué)壞??！”
冬冬看著錢直覺得燙手，這種不勞而獲，被人家贈與的東西讓他羞愧不已。媽媽可是說過閑著不收嗟來之食，更何況自己這是去偷的。
蹲在墻角的謝易心中暗喜，出師還是比較順利，只怪這小孩太笨。自己也還得多練練。
小紙人從帽檐下鉆出來，沿著手臂爬上掌心叼著錢輕飄飄隨風(fēng)飄走。冬冬愣住了。小紙人沒飄多遠(yuǎn)，一張暗黃符紙沖上來，張嘴就搶。搶著搶著就撕咬起來。冬冬張大嘴，完全被這景象嚇住了。瞪大眼睛看著紙人在空中打架。雙方嘴里還發(fā)出威脅地低吼聲。
“你們是誰?。渴蔷`嗎？是財(cái)神嗎？”
沒人回答他，空中不時(shí)有紙屑掉落。幾番廝打下來。符紙竟然把小紙人腿給撕下來了。小紙人一聲慘叫，附身低飛想要逃跑。符紙可沒打算放過它，騎在它身上三兩下撕成碎片。
“這玩意哪來的？該死！”謝易暗罵。
符紙圍著冬冬轉(zhuǎn)了兩圈，呵呵笑著，叼著錢朝不遠(yuǎn)處的雜貨店飛去。
“你是誰呀？”冬冬問。這笑聲很熟悉。他在游樂場聽過，在家里也聽到過。很奇怪，有些尖銳，他并不覺得恐怖。甚至無數(shù)個(gè)瞬間從媽媽眼里看到思戀的淚水。
他是哥哥，他會是哥哥嗎？
雜貨店老板聽見呼呼風(fēng)聲在耳邊吹，抬頭一大塊黑影壓來。他本能的閉上眼護(hù)在胸前。睜眼，手里抓著兩張大鈔，冬冬站在面前。
“你是要我還給他？”雜貨老板問。
“嗯?！倍c(diǎn)頭。
“這才是好孩子。偷摸的事干不得。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媽，可不得有下次。”雜貨老板塞給他一把糖囑咐道。
冬冬抬頭望啊望。脖子望酸了也沒看見那張符紙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地上破碎的小紙人也不見了。
“你人精靈，腦瓜子也好使，就是心思歪，我可不敢教你?！?p> “我這不過是惡作劇，是心急了些。可我本性不壞?。∥衣犜?，尊老愛幼，勤奮上進(jìn)。師傅讓我往東絕不敢往西。”謝易跪在地上虔誠說道。
“那是你本事不大，要是你是那九天鳳凰還不攪得天翻地覆的？”
“不敢不敢！徒弟全仰仗師傅。自愿肝腦涂地忠心不二。”謝易跪著，磕頭如撞鐘。內(nèi)心敬畏又上升一層。
“這下相信了？是不是很神奇？”
謝易瘋狂點(diǎn)頭，笑道:“很神奇，很好玩。就感覺打開了一個(gè)全新的世界?！?p> 張道長淺然一笑:“好玩的，往往在后頭。”
“知了姐，喂豬呢？我?guī)湍恪！敝x易充分發(fā)揮熱情好進(jìn)的本領(lǐng)。進(jìn)門就忙前忙后，也不管知了樂不樂意，一口一個(gè)姐叫的熱情洋溢。
“你是落落家那小幫工？謝易。你不在店里忙，跑我這做什么？”
“店里忙完了。過來看看姐?！?p> “看我？奇怪了，我跟你不是很熟，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沒錢上網(wǎng)了，跑我這借錢來了？”
“沒那回事，姐你想哪去了。我就單純的來找你們玩。那個(gè)蠻子在不在？”
“你想干什么？教他上網(wǎng)？”
“不是。摸魚，這不天氣暖和了，河里有魚?！?p> “他跟阿豪和愉悅出去玩了?！?p> “得了，謝謝姐?！敝x易一溜煙跑沒影了。
謝易想，用什么辦法才能讓他們上鉤了呢？他看著不遠(yuǎn)處的三人，咬咬牙朝河面走去。撲通一聲扎進(jìn)薄薄的冰水里。河水冷得他牙齒直打架，后悔想出這么個(gè)餿主意。
“救命啊！快！救我！冷死了！”謝易雙手撲騰著，張嘴大叫。
阿豪把蠻子從河邊提起來，三人朝謝易跑去。
“謝易！你小子不在店里，跑河里摸魚。落落家的魚沒吃夠嗎？”
“快！快救我，我快掉下去了，冷死我了?！敝x易撲騰著，身子離隔岸越來越遠(yuǎn)。冰層被他大力撞開，他的臉色越來越白。
“等著！”阿豪跳下去朝他游去。河水又冷，水面很深。阿豪的四肢被凍住了。他還是抓著謝易往岸邊拽。
謝易像只八爪魚纏在他身上，死死摟住他脖子，嘴里念著:“救救我！冷！”
“我去！我小子是要害死我?。∽ナ郑∧闫也弊痈墒裁?！”阿豪身子逐漸下沉，見謝易直翻白眼，隨時(shí)都會昏死過去。只得拼命往岸上游，腳下卻又一股力量把他往河中心拖著。
“愉悅！傻著干嘛！幫忙?。 ?p> 愉悅跳下河，河水淹沒他半個(gè)身子，快速朝他們走來。阿豪有些傻眼，這個(gè)水少說也有兩三米深吧他就這樣輕輕松松走過來了？愉悅拉住他用力往身前一拽，另一只手把謝易推了出去。
“救我??！快救救我！”謝易絕望喊道。
愉悅看了片刻，伸手掐住他脖子拽上岸。謝易吐出一口水，咳嗽著:“謝謝，我快死了?！?p> 阿豪嘆道:“可以啊！愉悅，深藏不露。你水性那么好，又不怕冷。就看著我們在河邊撈了半天魚？”
蠻子說:“愉悅，你那么厲害還不如下河去抓?！?p> 愉悅笑道:“回去阿豪會挨打?！?p> 阿豪怒道:“你就會告狀！”
這會謝易能喘上氣了。抱著阿豪又哭又笑，連連磕頭。“哥，大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啊。謝謝你救我，不然我今天交待在這兒了?！?p> “你要謝就謝愉悅，要不是他我今天就和你一起做水鬼了?！?p> “大哥，我冷，你有衣服穿么？”
“家里有，去我家吧?！?p> “多謝多謝！”謝易一蹦三跳，水猴子似的，牙口只跳舞。
還沒到家，蠻子就開口告狀?！傲?，他們掉河里了?！?p> 阿豪說:“你啥也沒學(xué)會，竟學(xué)會告狀了，跟愉悅一樣賤?！?p> 柳玉芝罵道:“你個(gè)兔崽子！滾河里沒淹死你！說，是不是你把他們推河里了?！闭f著把愉悅和謝易拉進(jìn)門。
“你看看，把誰當(dāng)兒子就沒把我當(dāng)兒子?！?p> 謝易說:“他還救了我?！?p> “進(jìn)去吧，去屋里暖暖?！?p> 謝易裹著毯子蹲在網(wǎng)吧里。這一計(jì)不成，反倒把自己弄感冒了。他煩悶點(diǎn)燃一只煙。想著那張符紙，要是能為自己所用，干起事來得心應(yīng)手。要找著這符紙看來得從冬冬下手。謝易出了網(wǎng)吧，圍著附近找了一圈也沒見著冬冬身影。
“姐姐。知了姐姐?！?p> “誰叫我？”知了抬頭不見人影，大仙也不在。這叫聲聽著聲頭皮發(fā)麻。
“是我，我在這，菜葉上。”白菜葉子上，躺著一張符紙。
“你，你誰啊？”知了從菜地站起身，握著刀的手一緊。
“我是……符靈……落落姐認(rèn)識?，F(xiàn)在冬冬在游樂場快凍僵了。你能不能送他回去？”
“能。你又是從哪來的？”知了放下背簍，沿著山路走上去。她這離廢舊游樂場不遠(yuǎn)，走過一個(gè)山路就到。
“我是他，哥哥。”
“你是冬冬的哥哥！許國智！你怎么變成這樣了？”知了掩飾不住內(nèi)心驚訝。冬冬的哥哥死了幾年了。面前這張符紙說是他哥哥。她怎么不驚訝。
“我，我也不知道。你別告訴冬冬?！?p> “我不告訴他就是了，他怎么一個(gè)人跑這來了？”
“昨天他聽見我聲音了?！?p> 冬冬趴在一個(gè)斷了尾巴的木馬上睡著了，小手小臉，一片淤青。
“冬冬?！?p> 冬冬睜開眼，迷糊叫道:“哥哥?！?p> “我不是哥哥。我是知了姑姑?！?p> “那哥哥呢？”
“哥哥在家等著你呢。乖，回去睡?！敝吮成隙?。小家伙渾身冰涼。知了只覺得背上像塞了一塊冰。
“為什么找哥哥呢？”
“我好像見到他了，他叫我不要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