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畫得真好。知了十指撫過畫面，落在秋千上。畫里正是家門前那顆大榕樹。榕樹下女孩發(fā)絲隨風(fēng)飄動(dòng)。那些人只用簡單幾筆勾勒出背影來。
“姑姑，阿豪說他認(rèn)識(shí)了一個(gè)小女孩。就快把他當(dāng)爸爸了。哈哈。他還說要把她介紹給我當(dāng)媳婦呢?！?p> “就你？混小子，也不怕人家看不上你。”知了收起那幅畫把它壓在枕頭底下。一瞬間有些悵然若失。愉悅從窗外探出頭來憨憨笑道:
“白菜晾好了?！?p> 憶香抱怨道:“扔地上怎么吃啊。這得晾架子上?！毖垡娐渎浔е⒆邮Щ曷淦亲哌M(jìn)院子。趕緊躲進(jìn)柴房里，現(xiàn)在她不敢見落落。更是愧對小桂。
“莽子回來了，你還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遇到什么煩心事了？”知了問。
落落靠床臥著，懶懶道:“我不知道，總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說著眼淚無聲落下。憶香偷偷看著，眼眶逐漸濕潤。和以前相比，落落消瘦了許多，整日郁郁寡歡。
“他對孩子怎樣？”
“好是好，不過……那種近在咫尺，卻又十分遙遠(yuǎn)的感覺你懂嗎？”
“我懂，就像他站在你面前跟換了個(gè)人似的。這期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找大仙問問。”
大仙一見苗頭不對，悄悄越過屋頂跑了。
“落落你去洗臉，哭的跟花貓似的。不管怎樣為了小桂你也得好好過?！敝溯p輕接過孩子看著熟睡的嬰兒。
“我?guī)メt(yī)院，醫(yī)生說小孩愛睡覺很正常，可我總覺的怪怪的?！甭渎淇粗R子里那張憔悴的臉微微失神。
趁她洗臉這會(huì)，小骨架偷偷溜進(jìn)臥室，爬上床。
“噓?！敝祟D覺頭大。
愉悅從窗臺(tái)爬進(jìn)來，一腳絆住電線，跪在知了面前。
“嘿嘿！”小骨架大笑。笑聲刺耳。
“誰？”落落沖進(jìn)臥室，小骨架一頭扎進(jìn)被窩里。
“是愉悅摔了?！敝粟s緊按住被子防止小骨架亂動(dòng)。
“落落你還是早點(diǎn)回去吧?；厝ズ煤眯菹?。我還有很多活呢。今天實(shí)在忙不過來?！?p> “我就睡這，你忙你的?！?p> “這不行啊。我被子很久沒洗了，對嬰兒皮膚不好。”知了怕把她嚇出個(gè)好歹來。只得催促她趕快離開。
“被子……”愉悅剛伸手指向被子，知了就伸手捂住他的嘴。
“落落你明天過來，我明天去看你也行。這床太臟了，我今天就洗?！币娪鋹偛欢樕焓志鸵票蛔?。知了用力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愉悅嗷嗚一聲，不敢再動(dòng)。
“好吧。我明天再來。只是家里太壓抑了?！甭渎渚o緊抱著孩子。
知了頓覺心疼，叫住落落道:“你先在院子外等我一會(huì)，我換床被子?！蔽堇?，愉悅和小骨架隔著被子打得雞飛狗跳。棉絮滿天飛。
“愉悅！滾出去！”
知了努力平復(fù)心情，柔聲道:“團(tuán)團(tuán)不可以亂來噢。團(tuán)團(tuán)是好孩子，聽小娘的話先躲起來別嚇著落落和小孩。過兩天小娘找你玩?！?p> 小骨架沉默不語，片刻，黑眼框里蹦出一團(tuán)霧氣?！膀_子！你們都不喜歡團(tuán)團(tuán)！我才不愿做好孩子?！敝四X袋嗡嗡作響，這家伙脾氣上來了，她也不知怎么辦才好。
“騙子！”小骨架撞開她，扛著被子滿院子跑。嘴里咯咯笑著。
“停下！快停下來，團(tuán)團(tuán)！”知了不知他哪來那么大的力氣，她躺在被子上竟被這小東西扛著跑。
“把被子拽下來！他就不跑了。”憶香給愉悅示意。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落落站在院門口，看著知了躺在被子上滿院飄，愉悅跟在后面追。心里頓感怪異。
“落落，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來找你?！?p> “看你往哪跑！”愉悅一把扯下被子，小骨架一陣慘叫，捂著冒煙的四肢往屋里跑。
落落臉色蒼白，后退幾步，幾欲倒下。
“落落！”知了飛身跑近。
“你家里有這東西？你們，你們都在騙我！都想害我！對不對？”
“落落，你想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樣！”知了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這下解釋不清了。
“我想多了？這東西害我孩子，差點(diǎn)要了我命！結(jié)果你們還在一起打打鬧鬧，還故意把我支開！知了，我錯(cuò)看你了。莽子走了，我連可以信的人都沒了。”
“落落，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也拿他沒辦法，我也想著能讓他變好。”
“我知道，別說了，我不想聽。我真的不想聽！我累了！”落落抱著孩子，搖晃著離去。這世間還有誰值得她信呢？她的靈魂已經(jīng)隨著莽子離去了。
知了心下黯然，此后，這是一根刺橫在了她和落落之間。
冬冬貓進(jìn)臥室，媽媽靠著墻背對著他。慘白的光打在她的臉上，她的目光虛無的望著某個(gè)地方。冬冬有些心疼，爬上床趴在媽媽耳邊輕輕說:
“媽媽，我看見哥哥了！”
“媽媽，我看見哥哥了！”冬冬見媽媽沒反應(yīng)，又重復(fù)了一遍，指著桌上的相框，那里有個(gè)小男孩趴在媽媽肩頭笑容滿面。
“你看見了？”冬冬見媽媽終于有了反應(yīng)，瘋狂點(diǎn)頭。
婦女的目光緩緩落在孩子身上，冬冬衣服上的泥塊已經(jīng)干了，衣服褲子破了好幾個(gè)洞。那張稚嫩的泥臉笑呵呵的望著她。
“哪能呢？我天天去看他，都沒見到他?！眿D女低下頭，驚喜的神色轉(zhuǎn)瞬即逝。捏緊手里的廢紙。紙上畫著一男一女，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本來面目。上面寫著:狗男女。左下角寫著:夏知了，小白臉。
“大人的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婦女囔囔著，這張紙是她從村頭告示欄上撕下來的。她認(rèn)得這是冬冬的字跡。
冬冬看著母親的眼神有些害怕，從床上溜下來。諾諾道:“媽媽，我真的看見哥哥了。”
婦女神色突然暴躁起來，冬冬越是頑劣，她越想起她那死去的孩子。那乖巧可愛，整天跟在她身后叫她媽媽的孩子。
“該死！你又去哪打架了？弄一身泥！你還在墻上糊這廢紙，人家的事跟你一個(gè)小屁孩有什么關(guān)系？”冬冬見媽媽發(fā)火，想跑，婦女一把抓住他，巴掌接連打在他屁股上。
“你還氣我！你哥哥已經(jīng)死了，他死了！你還用他來氣我！你連他一半都比不上！他比你懂事多了！”
“媽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搗亂了！”冬冬哭喊著，本以為媽媽會(huì)夸獎(jiǎng)他，沒想到招來一頓暴打。
婦女聽著孩子的哭聲，握緊拳頭，跪倒在地，摟著冬冬低聲啜泣?！皩Σ黄鸲菋寢尣缓?，我知道你疼媽媽。媽媽對不起你哥哥，早聽醫(yī)生的話留院治療，不該聽那瘋婆子的，你哥哥就沒事了?！?p> “媽媽不哭?！倍襾砻磉f給她?！皨寢專艺娴目匆姼绺缌??！?p> 婦女身子一僵，輕聲問道:“他在哪？”
謝易正在網(wǎng)吧上網(wǎng)，鼠標(biāo)還未點(diǎn)下去，手掌被人一撞，屏幕上噼噼啪啪暴雷聲。他正想破口大罵，是誰擾了他雅興。被人一把拎起來，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睛。
“聽說你能看見我兒子，他在哪？”
謝易心里暗罵:老瘋子。臉上嬉笑著指指她身后說:“你兒子不就在你身后嘛?！?p> “少裝蒜！我說的是冬冬的哥哥！”婦女一把把他摁在椅子上。
“是你說能讓我再看到我哥哥的?！倍遄斓?。
“呵呵。阿姨，我這不是逗小孩玩嘛。怎么能當(dāng)真呢?！?p> 婦女見他嬉皮笑臉，氣不打一處來，甩手就是一耳光?！澳憔褪沁@樣逗小孩？叫他去偷東西，去打架，去做見不得人的事？”
媽的。謝易摸摸火辣的臉頰賠笑著說:“阿姨，我真沒叫他做什么，是他自己想做的，怎么能賴我？”見婦女?dāng)]起袖子又要打，趕忙起身跑開。“真的，我真的沒教他什么。小孩的話你也信?！?p> “最好別讓我遇見你！我見一次打一次！”婦女威脅道。
謝易捂著臉跑了很遠(yuǎn)，見婦女沒追上來。眸子一下子變得陰狠起來。“敢打我？等著，等我把你兒子變成玩偶?！?p> 圖書館內(nèi)。阿豪找了個(gè)安靜的地方，手里拿著書望著窗外發(fā)呆。對面的室友輕咳幾聲，見他沒反應(yīng)。用胳膊推他。
“咳咳，兄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窗外有美女，但不是你的?？炜纯炜次疑砗?，有美女看上你了。”
阿豪回過神，淡然一笑，回書中找顏如玉去了。室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拜托，身后這美女可是找了好幾次讓自己牽線搭橋?？蛇@傻子不來氣啊。
幾人低聲調(diào)，笑間。圖書館廣播突然響起:“各位同學(xué)，各位書友。很抱歉打擾大家。有位小女孩走丟了，請各位書友轉(zhuǎn)告一下。這位叫阿豪的書友請到一樓大廳認(rèn)領(lǐng)你的女兒。謝謝?！?p> “臥槽，我以為你是唐僧轉(zhuǎn)世，沒想到啊，孩子都有了。深藏不露啊！”
另一室友說?！昂冒?！哥們！喜上加喜！可以加學(xué)分了！愛情事業(yè)雙豐收，人生巔峰?。 ?p> 阿豪在眾多驚嘆，詫異的目光中站起身，疑惑走下樓去接自己未成謀面的女兒。
“你出來啦！”黎雁見到他又蹦又跳。仰著腦袋對前臺(tái)的管理員說:“謝謝姐姐。我找到爸爸了?！?p> 那女孩搖搖頭，提醒道:“圖書館是不可以帶小孩的?！?p> 阿豪把她領(lǐng)到外面，輕聲問:“為什么說我是你爸爸？”
黎雁摸摸自己的馬尾，看得出來是她自己扎的，蓬松凌亂，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斑@不方便找你嘛?！?p> “你怎么找到這的？”
“上次你說你要來這圖書館，這圖書館離我家又不遠(yuǎn)，就幾條街。我就來試試噢。”
“你爸爸媽媽呢？”阿豪很頭疼，看來這小女孩纏上他了。
黎雁努努嘴，立馬變得不高興了，反問起他來:“說好的你送我上學(xué)呢，后來你怎么不來了。我等了你好久，我遲到了，小紅花也沒了。你賠我小紅花?！闭f著抹著眼就要哭。
阿豪哭笑不得?！案绺绾髞砻Π?。再說，你有爸爸媽媽，還有保姆呢。”
“不，我不喜歡她們！”
阿豪嚴(yán)肅道:“黎雁，你要回去，要聽爸爸媽媽的話。要是哥哥是壞人，你就完了！聽話！”
“嗚！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爸爸要把我關(guān)起來！我不回去！”黎雁張嘴大哭?？蘼暣潭?，整個(gè)大廳都是她的回音。見阿豪不為所動(dòng)竟然在地上打滾起來。
阿豪抓不住她，無奈道:“你再這樣，我把你送警察局去了。”
黎雁愣了一下，淚眼眨巴著，見管理員小姐姐過來，哭著抱著她的腿說:“姐姐你要幫幫我。爸爸不要我了，他只想著他的事業(yè)，要把我送警察局去?！?p> 阿豪雙手一攤，感覺自己被這小孩吃定了。
小孩都這樣吧，誰對她好，就纏著誰。
管理員臉色也不好看，任誰對著這么乖巧可愛，軟糯的小孩都沒幾分抵抗力，更何況她是一個(gè)母親?！澳銈冞@些男人整天就知道工作事業(yè)，要孩子干什么？要了也不管。圖書館你還是別進(jìn)了，帶著你的孩子回去！”
黎雁躲在管理員身后，眼淚滴溜溜轉(zhuǎn)。跑過來抱著阿豪大腿說:“爸爸還要賺錢養(yǎng)我呢。他要工作，我陪著他?！?p> “看看，這樣的孩子多懂事。你還不知足！”
“姐姐，你就讓我進(jìn)去嘛。”黎雁拉著她撒嬌，說著在她臉上吧唧一口。
“可是，圖書館是不讓小孩進(jìn)的。不能吵?！?p> “姐姐，我知道，我不會(huì)吵的，我保證。我很乖的。我就像看著爸爸工作。好不好嘛，姐姐。”
阿豪刷卡，站在進(jìn)口處等她。他知道這女孩鬼機(jī)靈。有的是辦法跟著他進(jìn)來。
果不然，不一會(huì)，管理員心軟了。囑咐道:“跟著你爸爸。你要是吵鬧，我就把你趕出去！你再也進(jìn)不來了！”
“知道了！”黎雁笑呵呵朝他跑來，太興奮，一頭撞在門檻上。阿豪哭笑不得，領(lǐng)著她去見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