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中,肖讀盛拒絕吃午飯。
“不想復(fù)仇了?是要餓死自己叫敵人笑的更開心?”我從字里行間猜測他和林尉的所遇所求,估量著,不知對不對。但也知道定然會冒犯到,果然他頭也不回出了院門,只留下一句“不要自以為是?!?p> 一片空白與沉默之后,我坐下來悶聲吃飯,后悔自己管得太多,自作多情,也幸好只有林尉在旁邊,不算丟人。
“宋青,你不要怪他,他也是…”林尉開口。
“沒關(guān)系,的確是我自以為是,不過明天真的得下山,在這里我確實也幫不了什么,還挺礙眼的,而且,再不回去上班,單位該踢掉我換新人了?!蔽野侵肜锏娘?,并不感到委屈。
肖讀盛說的對,我自以為能體會別人的傷,便一副我是為你好的架勢,倒真的成了自己也討厭的樣子。
“對不起,我代舅舅跟你道歉?!?p> “多大點事,還道歉,實在沒這個必要。下山也不是因為我賭氣,我的心眼兒沒你想的那么小?!?p> “可是舅舅的傷還沒好,你不能就這么拋下他?!?p> 我看眼林尉,覺得他不可理喻。
“為什么不能拋下?你訛我?我沒錢,而且傷勢見好,我留在這里也沒了用處。之前也是你們命不該絕,才活著回岱海。不要一定覺得就是因為我你們才見好?!比绻钦f我救過他們,那林尉也該知道肖讀盛救過我一次,兩相算是抵平。
當(dāng)然人情不能這樣計算,但我真的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一定有用的,否則舅舅怎么會讓你繼續(xù)留在山城。這里是我們的棲身之所,他人若是想進(jìn)來既是找不到,更不會輕易就能出去。而你卻能看到山城全貌,進(jìn)而離開,難道不是因為舅舅解除迷障對你沒有防備嗎?”林尉端起湯碗,一口喝完,看著我,等我答復(fù)。
“別人出不去會怎樣?”我有些驚奇。
“困死在這里。”
“為什么?什么人會來?”
“自然是敵人,這里常常變幻方位,房屋樓宇,溪水流向,即便陽光照射也不按城外常規(guī),所以僅憑你一人怎么可能出的去。舅舅對你沒有戒心,又下山救你,你以為他閑著沒事干?所以我猜你的作用不只是幫他擦洗傷口那么簡單。以我對舅舅的了解,在幾十年前,他也許會不計得失的幫助毫無瓜葛的人。可是,現(xiàn)在他沒精力也沒時間去顧及一個凡人的生死?!绷治鞠袷且呀?jīng)不拿我當(dāng)外人,開始在我面前猜測他敬愛的舅舅的目的。
我不知該笑還是無奈,他未免太信任我。是覺得我聰明到可以分辨出別人是不是在算計我,也誠懇到不會因此對他們舅甥產(chǎn)生芥蒂?
“你是說他有目的?可也沒見他怎么著啊,難不成準(zhǔn)備養(yǎng)胖了吃我的肉?”未見山城里異常,還以為這里如同山下,只不過氣候不同,日出日落,花開葉敗。
“你的肉太柴,我們羌人愛吃肥瘦相間的那種。所以養(yǎng)胖了再吃倒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至于是不是要利用你,也許是。但他并不愿與你交好,相反來說,冷淡更多,這一點是不合常理的。不過,他有自己的處世之道,也許就是反其道而行呢?你聽說過一種病癥沒?叫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林尉盡量斟酌詞句,但作為聽者的我著實出了冷汗。
“知道,你還真是你舅舅的好外甥,難道不怕我聽完你的分析轉(zhuǎn)頭離開,畢竟你說的可能,無論哪一種于我來說都不是好事?!?p> 林尉貌似恍然,我們對桌而坐,望著對方,相視苦笑。
肖讀盛的遭遇想必林尉也經(jīng)歷過,雖不知到底有多傷人,卻也為他心焦。
“所以你還走嗎?不知為何,我極度信任你,把你當(dāng)成自己的親人?!绷治驹囂降男⌒囊硪?,叫人不忍拒絕,他年紀(jì)若是再大些,說不準(zhǔn)還真是位良配。
不過,情商感人,前天剛對我表達(dá)過不滿,這會兒又打起虛假的感情牌。
“若是實在需要,你們可以再下山找我。”
“主意不錯,但市區(qū)雜亂的氣息對舅舅的傷勢沒有半點好處,所以我才求你上山。他胸前的傷是白域的羌人所致,非常人能忍受,因此也需要絕對純凈的場所才助于恢復(fù)?!?p> “你們讓我很困惑,如果十分之七的話不便說與我,那另外十分之三最好也都憋在心里。不要云里霧里的說半截,我聽了腦仁疼?!庇檬秩嘁蝗嗵栄?,深覺他們的生活離我太遙遠(yuǎn),而我的生活是極度平凡的。
“宋青,你是真心關(guān)心舅舅的,所以我也不愿讓你受到太多牽連。”
夾根青菜送到嘴里,嚼幾下,食之無味,沒意思,人生沒意思,林尉沒意思,肖讀盛也沒意思……最近脫發(fā)加重,看著落發(fā)深覺頭皮殘忍。
“我謝謝你!”心中也不是不快,只是覺得想要走近某些人和事時,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人和事都在極力避免和自己有過多牽絆,不論是不是冠冕堂皇的因為可能遭受不好待遇的原因,我總歸有了一絲失落。
這種失落來自于人類天生追求其他同類的重視,即便嘴上說著不想,可心里還是要再思量幾番的。
林尉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長,經(jīng)常在說話間發(fā)流遮到眼睛,他并不把它們撩到耳后,任它們在臉上游蕩,胡茬也長出來,血絲布滿雙眼,鼻子上爆了皮,口唇也干燥無光。
坐在面前,努力提著精氣神認(rèn)真地和我說話。衣服許是幾日未換,牛仔褲上沾著污漬,襯衫的袖口已經(jīng)發(fā)黃。
“宋青,你說活著的人是不是應(yīng)該承擔(dān)比死更多的東西?”
聽他問完,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樊木子消失后,我覺得怎么樣也得找到他,后來,我就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
媽媽生病的時候,我覺得哪怕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她的,我都心甘情愿并感恩戴德。媽媽病愈,我覺得人活得安穩(wěn)既是好的。
我沒有大義大德,不會想著造福誰,更沒有能力去引領(lǐng)誰。所以像我這樣普通的人,活著是不是比死要痛快呢?
回過神,林尉已經(jīng)躺在屋內(nèi)的長椅上睡著。我輕笑,既是凡人,何必想那么多,這些問題哲學(xué)家早就思考過,網(wǎng)上也遍布著各種不同的答案。所以我們可以找一些現(xiàn)成的心靈雞湯讓自己頓悟,不要再花心緒思慮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