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疲乏不堪,深覺已經(jīng)不能快樂的熬夜。
早上天還未亮就被叫顧憲的男人嚇到,一時半會不能恢復如常,到現(xiàn)在都心悸不已。不過看林尉入睡,自己也困意來襲,也和衣躺在另外的長椅上。
安睡幾小時,醒來后,林尉又不知去了哪里。
沒他照應,看來還是要自己下山了?桌上已經(jīng)擺好餐食,邊吃邊拿起昨日未看完的《百年孤獨》,文筆引人入勝,欲罷不能,忘了時間。
手機響起,是我媽與我的日常閑聊,幾句結(jié)束,打斷了看書的思緒,不能一下設身處地,又胡亂想起來。
林尉說這里的景致房屋時常變換,那么是以什么樣的方式?是實體移動還是變幻投影?若是實體,我住了這幾日竟是沒有絲毫感知。若是投影,實體屋宇建筑本就復雜,來犯之人確實不能在短時間內(nèi)離開…
突然,一聲巨大的碰撞聲傳來,將我從胡思亂想中拉回現(xiàn)實,我的心又開始狂跳...
只見院門被肖讀盛重重推開,力道之大,甚至叫院門又反彈到他身上。
他跌倒在地,滿身紅色粘稠的血液,臉上還有凝固了的血痂。我慌忙跑過去摻起他,可他太重了,我根本無法支撐,雙雙摔倒。
肖讀盛的重量完全壓在我身上,我無法動彈,連呼吸也極度困難。他身上的血很快沾滿我的衣服,又順著我的臉頰流到脖頸,冰涼,我恐慌不已。
而他似是沒了心跳,世界忽然安靜的出奇。我張開嘴用力喘息,幾秒后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迅速打電話求救!
可是我無法支撐起肖讀盛,手機就在不遠處的餐桌上,身上的男人像一座山,把我禁錮在院子中的草地上。他的胸膛壓在我臉上,我的鼻骨似乎在剛才倒下來的頃刻間就被壓斷,左臂也在攙扶時被他壓在身下,僅剩的右手竟是徒勞無功。
而肖讀盛,如同真的死了一樣,恐懼連帶著窒息感全部涌來,幾分鐘后我因為缺氧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眼前已是一片新景。
我回到了村部小學?
腳下的土地老邁,風吹日照了太久,加之雨霜沖擊,原本不成型的細土凝結(jié)成塊。不遠處的深坑溝壑里積聚著枯草余暉,踩踏而上,那土地失了昔日溫柔。
望著遠處的舊校,衰敗死寂。不過校外沙坡而下,棉土軟白,卻又粒?;顫娞S,柔情似水。
小時候的春天里,不知從何而來的流水穿沙而入,匯聚成沙中湖泊,久而久之,湖泊上的綠藻成熟,蓋了湖泊的風頭,與邊緣的沙土連接。
泊子不深,孩子們調(diào)皮不堪,可也沒人打破這副美景。似是心照不宣的喜愛,也或許是因為孩子們豐富的想象力,以為長滿藻子的泊子里必然藏著吃人的怪物。若是不小心戳破了泊上的藻網(wǎng),那怪物就從泊子里鉆出來危害人間,所以我們會離泊子遠遠的。
學校在離家不遠的沙山上,離泊子自也不遠,由綠草大樹圍著,坐在學校圍墻上向下看,透過層層樹葉,那泊子竟和軟白的沙土來回翻動,像是波浪涌過,混成一體...
可是...我為何會在此處?是夢?
徒步走近學校,翻墻而入,兒時覺得高不可攀堅固不已,此時竟也是破磚爛瓦,遍地倉皇。門窗老舊,漆粒迎風,露出銹鐵,玻璃臟污,像極了殘羹剩菜。
教室內(nèi)的桌椅留下被使用過的痕跡,上邊有白漆刷出的編號,還有當年調(diào)皮同學畫上的飛天豬。想推門而入,抬頭才發(fā)現(xiàn)鐵絲纏繞在兩片鎖扣上,作罷。
心中不覺悵然若失,雖全景收入眼底,可仍想再次親自踏到那片如今孤傲的教室地磚上,感受遺失良久的無邪,但那回憶真的成了遠方。
只記得上課前同學們笑鬧著,相互追逐,我干脆躺在低矮的校墻上,校墻仍是并排的紅磚堆砌,夏天被太陽曬過,余溫晞晞,那時候的我也從來不知道那種日子會有結(jié)束的時候。有同學踩著凳子跨上校墻,興奮的指著不遠處泊子上的飛鳥,飛鳥時高時低,來回穿梭略過彼此,春風蕩漾。轉(zhuǎn)頭看同學,笑眼明媚,我亦跟著笑起來,嘴角似是能咧到耳后,好像只要再悄悄用力點,全世界都會跟我們一同笑起來。
此刻已然物非人非,腳下的枯枝敗葉踩上去發(fā)出叫人難受的爆裂聲,我有意避開,可經(jīng)年累月的掉落,地上積了厚厚一層,某處露出灰白的地磚,也讓人遺憾。
教室門前種的楓楊,刻著我名字的那棵,也因為干旱失去生機,我摸著上邊歪扭的字跡,搖頭悔笑自己年幼時太殘忍,竟生生的用小刀刺在幼軟的木皮上。
不過那時孩子們以擁有自己姓名的楓楊驕傲,樹苗有沒有長出新的枝杈,木皮顏色是不是深青,誰的樹苗澆水澆過了頭……
可這刻,景色是蒼黃的,以至于看久了我的胸口也跟著一起蒼涼起來。我不明白原由,只知滿眼的蒼黃叫我愈發(fā)難受,肺臟像要慢慢裂開...我急需新鮮的空氣,而不是這校園里沉積多年的陳舊腐敗之氣,一瞬間,再也不能忍受,我急急的攀到墻上,跳下,跑著離開。
只一剎那害怕襲來,像是死亡在追逐我。
那個曾經(jīng)在我十二歲時出現(xiàn)在深夜自家院外的流浪漢,再次伸出臂膀,污黑的雙手,尖長的指甲刺到我的脖頸皮膚。我轉(zhuǎn)過頭,在那瞬間,男人的臟手完全掐緊我的脖子,他想要我死。
我用盡全身力氣揮拳向眼前的男人狠狠砸去,男人居然應聲倒地,胸腔也隨之失去壓迫,瞬間自如??聪蛑車宀康木吧?,我回到熟悉的山城房間...
是醒過來了?恍惚間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躺在地上,身體酸痛。不知何時,肖讀盛已翻落在我右側(cè),仰面躺著。我調(diào)整呼吸起身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覺不到溫熱氣流,又貼耳趴在他胸前,時間緩慢沉重,他沒有心跳。
心中暗叫不好,馬上做起心肺復蘇,希望不晚,希望有用...
雙手重疊在他心前區(qū)起伏按壓,又吸氣將他口唇掰開吹氣進去,來來回回。
倘若這只是無用之功,我又該如何是好?
林尉去了哪里?誰還可以幫他?心肺復蘇做完一組又一組,肖讀盛還是悄無聲息,手機也完全沒有任何信號,我絕望的坐在他身旁,無力感沉積在胸口,我竟如此愧疚。
不知坐了多久,勸自己接受眼前發(fā)生的事情,已是天黑,起身開燈。肖讀盛的臉蒼白沒有血色,嘴角有血絲慢慢滲出,我驚異半秒,又急忙伸手靠觸覺探查胸腹部,試圖知道致死原因。
可是,他的身體已近冰涼。我想起林尉的話,以骨為戈,這戈是折了……
我奮力將他移到床上,我不想林尉看到最親的人躺在冰冷的地上。
有些事是不是真的由上天注定?在費盡所有力量后跌坐在肖讀盛身邊,看著他已經(jīng)紫灰的面色,痛苦的抽泣起來。
拿了毛巾將他臉上的污血擦掉,翻開眼皮,瞳孔放大……林尉怕是會心疼到發(fā)瘋。
時間多磨難,誰人能躲開。
對不起,肖讀盛。對不起,林尉。
想及此,我仰躺在他身側(cè),不是說只要我在他就可以恢復嗎?可是他為何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