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魚,顧凡!醒醒!”
女人不見了,黑洞也不見了,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隱約出現(xiàn)了一個淺淺的身影,在我的頭頂上方晃來晃去,變著花樣兒地叫著我。
是沈秀荷,認(rèn)出來了,有些模糊。
咽了口口水,嗓子干得難受。
“她們回來沒?”
問出這話的同時,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
我給自己留了一個余地,即使答案是否定的,那也代表了還有希望,總好過直接問她們的生死,斷送一切念想。
沈秀荷拿著勺子的手突地愣在我面前,繼而又塞進我嘴里,是魚湯。
見她沒有回答,我又問: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她沉默著繼續(xù)喂湯,我仍是看不清她的臉,她的表情。許久之后,她才開口:
“劉哥下去看過一趟?!?p> “嗯,然后呢?”
“什么也沒找到?!?p> “知道了。”
大概是發(fā)燒,渾身上下冷熱無常,手上和腹部的傷疼得厲害,好在也慢慢習(xí)慣。腦袋有些沉,理智卻清楚地宣告,就算我現(xiàn)在暴跳如雷,也沒有任何實在的辦法。
我能做的,就是盡快好起來,然后有所動作。
魚還算補,先是燒慢慢褪了下去,然后力氣一點點恢復(fù),身上的傷開始長疤,除了太劇烈的動作以外,我行行走走已經(jīng)沒有問題。
可能是我的反應(yīng)平淡得過了頭,沈秀荷擔(dān)心地跟我說,死魚,有什么事,發(fā)泄出來就好,別憋著。我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么。
胖子終于出了帳篷,走路有點僵硬,看來被我踢的不輕,即使有那么多肉幫他墊著緩沖,仍然效果甚微。我佩服他不怕死的性子,或者說,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怕,不管是對我,還是對秦雪狐。
胖子還是笑著跟我打招呼,我也心平氣和地讓他在我旁邊的淺灘上坐下。就這樣,兩個半殘廢看著那片幽深的海子,氣氛安靜得像老朋友。
“她們還活著的可能性不大?!迸肿诱f。
“我知道,現(xiàn)在離她們下去有多久了?”
“應(yīng)該有四、五天,可能更多?!?p> “哦?!?p> “蝎子,過幾天還有一次沙塵暴。”
“嗯?”
“沙塵暴一過,就什么希望都沒了。”
“這里會被掩埋嗎?”
“我不知道,但如果她們能在沙塵暴之前回來,就沒問題。”
“她們會回來的?!?p> “就算她們回來,你也見不到她們了。”
我轉(zhuǎn)頭向胖子,平靜地問:
“為什么要殺我?”
胖子咧嘴一笑,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
“因為我是董二?!?p> 我又看向海子的方向。
“你認(rèn)為她們能回來不?”
“一般人肯定死了,但秦雪狐和鬼影我說不準(zhǔn)?!?p> “嗯,那你可以不用那么著急動手。”
“你要下去?”
我點點頭,把手上的紗布一點點繞了下來。
“你呆在這里的話,劉含會保你,我也不一定能成功。但你要是下去了,就只能靠自個兒的運氣?!?p> “我運氣向來不好,也不差這一次。”
手上的疤再過兩天應(yīng)該能掉了,腰腹上的估計還得個把星期,好在愈合得還不錯。
“要是我直接動手,你沒可能還在這兒和我說話?!?p> “嗯,我知道?!?p> “可惜你的死,必須是意外?!?p> “看來我應(yīng)該買份保險。”
“你去吧,我可以借你把好使的刀,要遇上什么意外,可以給自己個爽快?!?p> “成?!?p> 我和胖子相視一笑,一齊轉(zhuǎn)頭向后,劉無面走了過來。因為顧及到沈秀荷,他給自己弄了一張臉,不知道怎么弄的,反正是有了五官,臉上的表情偶爾也能看個分明。
他陰沉著臉,蹲到了我們中間,抱怨:
“我真想把你們挨個捅死?!?p> “哈哈哈!”
我和胖子同時大笑起來,然后一個捂腰一個捂肚子,換得劉無面一聲冷哼。
沈秀荷在不遠(yuǎn)處的帳篷旁邊生火準(zhǔn)備做東西,一邊刷魚一邊唱歌,聲音飄到了海子這邊兒,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蕩過來一樣,有點兒飄渺,有點兒神秘。
我從沒聽過她唱的那首歌,卻覺得很懷念,唱到比較低的部分,有些就聽不見,只能猜出,那該是到了歌的結(jié)尾。
一曲盡,我和劉無面還有胖子不約而同地嘆出一口氣。
“……長江!長城!黃山!黃河!在我心中重千斤……無論……”
沈秀荷曲調(diào)一轉(zhuǎn),突然換了這么一首激昂的歌。坐在這邊的我們噗地笑了出來,捶著沙子,嘴里飆起各種低低的國罵。
劉無面手一撐地站起身,準(zhǔn)備過去幫忙,我和胖子也掙扎著跟上。
痛痛快快地吃過一番,我把劉無面叫到一邊,他看了我好一會兒,到底還是妥協(xié)了。
“兩天,行不,再等兩天?!?p> 我搖了搖頭。
“再睡一覺?”
我笑了笑,還是搖頭。
“你們?nèi)郎愐粔K兒還真找對人了,一個個的犟脾氣!跟我來吧!”
劉無面讓我先在他的帳篷里等著,過了一會兒,他拿了一個背包進來,打開背包,里面是一套潛水的用具。
“你沒經(jīng)驗,傷也沒好全,你要是都考慮好了,包括你弟弟,我再攔你也說不過去?!?p> “嗯,我都想好了?!?p> 他沒再多說,動作麻利地教我裝備一切。為了保險,手和腹部受了傷的地方還裹了幾層塑料,我咬了咬牙,告訴自己根本沒那么疼。
劉無面給我重復(fù)了好幾次潛水要注意的事項,直到我能一件兒不落地給他說了一遍他才滿意。另外,他還特別給我強調(diào)了耳壓平衡的事兒,讓我不要著急,一開始下水的時候得多做幾次才保險。
沈秀荷和胖子已經(jīng)休息,劉無面把我送到淺灘那兒,指著一個方向告訴我:
“水下大概十五米左右就會變得很寬闊,你沿著這個方向走,就是我們來時的路,她們極有可能在這個方向上。你也可以跟著你的感覺走,你是古墓司南,一定能找到的?!?p> “嗯?!蔽野衙嬲执骱茫恢荒_踩到水里。
“顧凡!”
劉無面搭住我的肩膀,我轉(zhuǎn)過身。
“氣瓶里的空氣最多能支撐你在水下呆四十分鐘左右,如果遇上什么意外,可能連半小時都不行。”
我壓了壓他的手,讓他放心,我自己有打算。
湖水和空氣一樣,溫溫的,并不是很冷,全身沒入到里面的時候,身上的空氣瓶和背包都輕了不少。
我想像著當(dāng)時秦雪狐和鬼影會有的心情,一點點向湖中心游去,差不多是秦雪狐下去的位置時,我一頭扎進水里,打開了水下用的手電。
湖下的空間非常大,像是一個沒有底的罐子,雖然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能隱約看到頭,但手電光朝下方射的時候卻立馬被吞到了黑黑的空間里,讓人惶恐。好在身邊還能看到一些調(diào)皮的小生物,毫不畏懼地在我周圍穿來穿去,為這陰暗的地方添了幾分生氣。
我朝劉無面給我指的方向斜斜地游過去,盡可能地加快速度,節(jié)省地呼吸。腿部一動作,腹部那兒就扯著疼,我摸了摸腰上的那小瓶藥,安下了心,一鼓作氣向前進。
水壓開始升高,到了一個深度時耳朵有些漲痛,我不得不停下來休息,調(diào)節(jié)耳壓平衡,稍微適應(yīng)后又繼續(xù)向下。
沒過多久,我就到了劉無面說的那個變寬的地方,突兀得很明顯,因為往那之后,整個湖底像是另外一個空間,四面八方都沒有盡頭,黑黑的一片,那些靈活的小生物也幾乎不見蹤影。
我趕緊往回游了一段,沿著之前的方向橫向游到了湖壁那,摸了摸,不知道是石頭還是沙,很粗糙,卻很堅硬,有些地方附著著不知名的水草,牢牢地深入到里面,露在外頭的部分就隨著微微的水波飄來飄去。
我順著湖壁一直向下,最后來到了邊緣處。鉆到下面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下面有很多的水草,而且比上面的更長,更粗,更密。我仔細(xì)看了看,找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地方。
那個地方的水草一路向前,有些明顯被拽了下來,秦雪狐和鬼影應(yīng)該就是從這里走的,我蹬起腳蹼尋了過去。
游著游著,我開始糾結(jié),這到底是一個湖還是一個海?如果是海的話,為什么上面會是淡水湖?如果是湖的話,先不說這里是沙漠,光是從這種看不到底的深度來說,就很難把它歸到湖里。
越往前走,水草就越發(fā)濃密,像是森林一樣,遮住了兩邊的視線,也遮住了前面的方向,我需要很仔細(xì)很小心地分辨,才能找到稍有變動的地方。
劉無面說我可以跟著自己的感覺走,因為我是古墓司南,所以找得到。但是我現(xiàn)在一丁點兒感覺都沒有,可能是距離還遠(yuǎn),只能尋著她們走過的足跡前進。
我一半慶幸一半擔(dān)心,慶幸沒有看到尸體什么的,擔(dān)心自己能不能撐到她們所在的地方。
周圍的水草看起來很是滲人,那種感覺就好像身處一片沒過自己的高粱地,你只能一個勁兒地往前跑,看不到四面八方,不知道會不會突然跳出什么東西來冷不丁嚇你一跳!那或許是調(diào)皮的小孩子,或許是兩頰緋紅的小情侶,也或許……是持刀的殺人犯。
我拉緊了每一根神經(jīng)小心地游著,仔細(xì)聽著周圍的動靜,謹(jǐn)慎地呼吸。
突然!我腳下一緊,好像被什么東西拉住了一樣,心下一涼,渾身的血液冷了一半,猛地一翻身,趕緊用手電照向腳的那邊!
大片的水草晃了晃,慢慢飄開,只見我的腳踝那,不知道什么時候纏上了幾條水草,我這么一翻身,又勒緊了一些。咽了口口水,收回嚇丟的魂魄,拔出小腿內(nèi)側(cè)上的刀,兩下把那些水草斬斷,抖抖腳,定了定神,繼續(xù)往前走。
記得秦雪狐提過,這里是入口,而且她那時候還說我并沒有找錯地方,墓的正室確實是在那兒。劉無面給我指的方向也是我們來的方向,所以,我只要在這兩個地方連成一條直線,就可以找到她們的所在。
但是這兩個地方我并沒有明確的印象去估計到底多遠(yuǎn),只是覺得,應(yīng)該不會花太長的時間,何況我還是在水下游著走的。雖然我是有些懷疑秦雪狐和鬼影會不會在這里多繞了路,但我也馬上意識到這純粹是瞎操心,如果連她們都走不對,我就更不用說了。
不敢去看余壓表的數(shù)據(jù),我怕一個意志不堅定就嚇得跑了回去。
當(dāng)手電筒的光照到前面反射出石頭樣子的東西的時候,我興奮得差點兒深呼吸了一口,就連周圍的水草似乎都隨著我的心情擺動起來。
兩三秒的反應(yīng)過后,我頭皮一下炸開,周身的溫度一下降到了九寒之冬!
這不是心理作用,周圍的水草確實是動了起來!而且幅度越來越大!
第六感一個激靈,我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突地有幾個影子在暗里一閃,蕩出一絲動靜后立馬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水草在原地慣性扭曲地擺動著。